李子树下的小夫郎 第96章 第 96 章

柳小雪吃完了饭后回房，整个人还是飘呼呼的，晌午饭后没什么事，能休息一会儿，他哄睡了孩子，自己却睡不着。

脑子里都在想这件事，心里都乱乱的，干脆拿了针线篮子，在炕上坐着做绣活，但整个人也心不在焉的。

要是往后他也能当一名夫子，他自然是万分愿意的，他不为名不为利，只因为夫子的本身意义所在。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对每一个学子而言，一个好的夫子，对他的学业也有很大的帮助，除去自身的勤勉以及天赋外，这也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外在因素。

成为一个夫子，除了讲授书中的知识，最主要的是做人的道理，只有正直无私、甘于奉献的人才能胜任。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培养出优秀的学生，如果说年轻的学子是朝堂新鲜的血液，是以后朝廷的栋梁之才，那么教出他们这样的学生的夫子便是基石，是繁荣昌盛的根本所在。

可柳小雪认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人格，他很普通，平凡，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其中一粟罢了，没有过人的学问和胆识，没有丰富的阅历和见识，他不认为自己能担负起传道授业的职责。

说白了还是不自信，但其实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柳小雪读过那些书已经和别人站在了不一样的起点，至少比目不识丁的人好很多，可大多数的女子和哥儿确实不识字，而他在目前确实能帮到他们。

柳小雪一方面觉得自己愚钝又没上过学堂，无法担负起这样的责任，一方面又觉得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帮到其他的女子和哥儿就很好，哪怕只是教他们认几个字。

他心中烦乱，手下的针也没看准位置，很快手上就戳出了一个口子，他兀然回过神来，一颗血珠子已经浸在了帕子上，殷红的血迹刚好落在他没绣完的花样上，得了，这条帕子没用了。柳小雪把被戳伤的手含在嘴里，把这条帕子从绣棚上拆下来，放到了碎布篮。

他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烧水洗澡的时候，他看着跃动的火苗，有一下无一下的添柴，连陆青山回来叫了他好几回都没听见。

陆青山看见屋里只有陆青欢和陆青云在，想到了他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难道没在家，下意识的问道：“雪哥呢，他不在家？”

陆青云一脸懵，就在院子里还找不到人，“在厨房烧水啊。”

“我去看看。”陆青山又跑去厨房，终于在灶台后面看见柳小雪，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柳小雪显然在想事情，都没在意到他走到他身边了，倒是他背上的小团子，看到了他阿爹黑沉沉的脸，一点都不害怕的，咯咯咯的笑起来了。

柳小雪这才注意到来人，很快露出一个与平常一样的笑，“你回来啦，今儿怎么这么早？”

“嗯，差了些木料，明日再去看。”陆青山搬过旁边的小板凳坐着，看他额头沁出的汗，伸手解他身上裹着孩子的布条，“给我抱着吧，怎么不放屋里让大哥看，这样背着多累人。”

“我也没法子，我一走他就哭，只好背着他，不然都干不了活了。”柳小雪无奈道。

当陆青山把他背上的小团子抱走的时候，柳小雪觉得松快了许多，人都凉快了不少，不像个小火炉一直扒在身上一样，又热又闷。

倒是陆白暻不太乐意的在他阿爹怀里蛄蛹，被陆青山无情的镇压，大手把他牢牢的固在身前，看起来好像是他很喜欢的贴在陆青山身上。他不喜欢阿爹抱，阿爹身上没有那样阿姆香香的味道，身上也硬邦邦的，抱着一点都不舒服，他只是一个才四个多月还不会说话的小娃娃，自然没法反抗，虽然不乐意也只好皱着鼻子趴着。

“这么娇气？男孩子太黏人不好，往后随他哭，没人理他自然会消停。”陆青山看着怀里的奶娃娃，略显无情的说。

不是个哥儿就算了，怎么还惯的这样娇气，以后岂不是个小霸王，不降服他，自己的夫郎往后就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

“哪就娇气了，这话说的，再说他能黏我几年啊，还是当阿爹的呢，你是一点都不心疼，哭坏了怎么办。”柳小雪瞪他一眼，颇不赞同道。

陆青山觉得无辜，他和柳小雪是典型的严父慈姆，有分歧也是正常的，“我哪里不心疼了，这不是想着让他别总闹你吗？越惯着他，他越闹人，孩子都是这样的。”

“他才几个月大，我还能给他惯坏了不成。”

陆青山无意争辩，直接道歉，“是我的不是，没有说你把他惯坏，我这不是心疼你太累吗，瞧瞧你这汗。”

柳小雪一抹确实一脑门汗，掏出怀里的帕子擦拭，算是略过这个话题了。

陆青山问：“我刚才一直叫你，怎么不回我。”

他擦拭的手顿了一下，方才，他好像一直在想那件事儿，这会陆青山一问，他又回想起来了。不过想的再多，有意还是无意，最现实的一个问题是团子还小离不了的人，陆青山也不一定愿意让他去，他愿意帮着李有才建学堂是一回事，让他去教书是另一回事，这么一想，便觉得想太多都是徒劳，反正他也去不了，有什么可想的。

“没，我发呆呢，可能没听到。”柳小雪不甚在意道。

虽然他只短暂的停顿，但陆青山怎么会不知道他有事还瞒着自己，两人成亲三载，朝夕相处，不至于连他这么明显的心事都看不出来，“你有心事。”

“是因为什么？”陆青山盯着他的样子让他觉得说什么都无所遁形，柳小雪艰难的想摇头，但陆青山大概也是不会相信的。

柳小雪心虚的不看他，他是真不会撒谎，“没有，我能有什么心事。”

陆青山显然不信，但他早上出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这会儿回来就忧思重重，那必然是发生在晌午，看来他是需要去问一下小妹中午家中可来了什么人。

“今天家里来了什么人吗？”陆青山脸色沉沉，又像以前一样问。

熟悉的话语，让柳小雪有一种回到去年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四嫂嫂和陆青云都相继生产，不少人催他也要抓紧。陆青山怕有人说的话让他不自在，也是这样询问的，家里来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预感到他会报喜不报忧，问过他之后又会去问陆青欢或者陆阿娘，导致他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觉得陆青山是不是对他管的过于严了。

柳小雪出于对他坚持的恐惧，还是坦白了，手紧紧的攥着衣袖，斟酌着说“没有，是有件事，但也说不上是坏事……”

其实他不说也是担心陆青山会因此跟李有才生分，可自己现在都想明白了，反正他也不会应承这件事的，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陆青山应该不会怪他了吧。

“……就是这样，我觉得他是有点太着急了，我怎么能干得来这个，我都没进过学堂，你也别怪他，反正我也不会答应，回头跟他说一下就是了。”

陆青山的眉倏得放松，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怪他，李兄分明就很有眼光，为啥不答应？没进过学堂怎么了？这世上第一个科考出现的时候，当官的也没进过学堂啊，英雄不问出处，还有，为什么觉得我会不让你去？”

柳小雪被这一连串的反问砸懵了，攥着衣袖的手倏的就松开了，“啥？你，你让我去吗！”

“怎么不让，你要想去就去，我不是说过，要是你们想去学堂就尽管去，家里又不缺人干活，怎么这么呆呀。”陆青山看他呆呆的样子煞是可爱，上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陆青山是说过，但进学堂的话，也有当夫子和当学子的区别，柳小雪没把握陆青山会答应。要知道学堂建好之后，能不能招到学生都是个问题，劝阻的声音就会越来越大，要是柳小雪到里面当夫子，陆家无疑更是风口浪尖了，可陆青山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想去就去，仿佛这就是寻常的事儿罢了。

“ 可是团子也离不开我，家里也要帮忙的，还，还有阿娘，”柳小雪顿住了，陆家其他人可能不会对他的事儿有什么意见，但陆阿娘是长辈，她的话，柳小雪还是要听的。

平心而论，没有哪家的婆婆会愿意让自家的儿媳去当什么教书先生，她愿意在家让柳小雪教陆青欢写字是一回事，可是让他到学堂里去教旁的姑娘小哥是另一回事儿。

在自己家里学字又不妨碍别人什么，她也乐得让小闺女学一学书中的道理，可要到学堂里教书就得面对村子里的议论，左邻右舍的劝阻，在他们看来读书是男人的事儿，姑娘小哥哪有去抛头露脸读什么书的。

陆青山显然也明白其中的问题，但他没让柳小雪一个人愁，沉吟片刻后道：“这事我来跟阿娘说，你别多想，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儿对许多的女子和哥儿都是有益的。”

“我们做的都没错，不必因为旁人说什么而胆怯，你如果想做，你就去做，我给你托底。”

陆青山没有讲什么豪言壮语，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给你托底，柳小雪的心突然就安定了。

就好像他是一个不会讲情话的人，可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比这世上的情话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