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云归 第1章 第 1 章

西沅，旧历六月十五。

楔云城的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祈云大典，是一年里城中最盛大的节日。各色人等车马往来于熙熙攘攘、纵横交错的街巷间，杂耍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盛世和平景象，叫人好不眼花缭乱。

南城门处，拥挤了一大批准备进城的人，他们正在挨个接受守城士兵审查。这些人大多是从外地赶回来参加庆典的，也有周边地区来凑热闹的。作为一个武力兴邦的城池，楔云城平日对入城人口盘查甚严，而每年只有这一天，入城盘查会相对松一些。

“小玥，咱们这样行吗？”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拄着拐杖，低声问走在他前面的老太婆。

“肯定没问题，你小心别露了陷。”老太婆弓着身子答到。

他们跟着入城的队伍慢慢往前挪，老头子显得有些胆怯，眼睛迷迷离离，而走在前面的老太婆却显得略微兴奋，不时偷偷抬头，流露出新奇的神色。

“你们两个，站住！通关文书呢？”守城士兵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老头子被吓得一哆嗦。老太婆急忙开口，“小哥，我们老两口就住在旁边的镇上，一直的心愿就是来看看这祈云大典。今年老头子身体不好，我怕再不看就来不及了，你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说罢，老头子恰时地咳了两声。

“可是……”士兵有些犹豫。这时，他旁边的将士说道，“没事儿，两个老者年纪都这么大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今天是难得的热闹日子，看他们可怜，让他们进去吧。”

“那……好吧。”士兵随即让路放行。

“哎哟，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两人说罢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走进了城门。

刚走到街上，两人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从未见过的繁华景样。高耸漆红的飞檐瓦片，秩序栉然的店铺楼阁，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还有包子铺氤氤冒着的腾腾热气，这样的热闹纷缭景象，在这两人生活的世界里从来没见过。他们俩仿佛都被迷乱了眼，怔怔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么不一样啊。惊叹的同时，他们谁也没注意到，老太婆一直弓着的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直起来了，而这一切，都被城墙之上的一个人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他眉头微微一蹙，二话不说，立即一跃而下，从高处飞身下来，背身挡在了两位老者面前。

这可把漓玥和李满天吓了一大跳。他俩往后退了几步身子，屏住呼吸，险些没站住。还好两人都没发出大叫，否则非得露馅不可。漓玥反应快，赶紧扶住老头子的胳膊，弯下了身子。只见这时，面前这人缓缓转过身来。

他身形高大利落，着一件墨黑色点金披风华服，腰间配一柄宝剑，隐隐闪烁着琉璃的华彩。漓玥正被此人浑身不容侵犯的威严气势震慑到，却见抬眼间，面前出现一张意外白皙俊俏的脸庞。这一瞬间，漓玥只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冰山上的一朵雪莲正在眼前盛开的景象。

“二位，请留步。”面前的男子开口了，声音低沉清脆。

漓玥回过神来，见他眼神中分明带着猜疑与警惕，心立刻揪了起来，抓着李满天的手也不由得攥紧了些。

“哎呦，这位将军，怎么了吗？”漓玥努力用孱弱的声音说道。

男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二位是从何处来？”

“额……”漓玥飞快地在心里盘算，“我们……是从旁边的柳溪镇来的，我这老头子身体不好，想来看看热闹不是……”说罢，漓玥使劲攥了一下李满天的胳膊，老头儿又吭吭地咳了起来。

“哦，是吗？”佩剑男子看起来并不相信，他突然伸出手，径直抓住李满天的胳膊，“我来给老人家号号脉如何？”

这可把李满天吓了一跳，他的手不由得抖了起来，眼看就要露馅了，漓玥只能豁一把了。

“哎哟——哎哟——大家快看哪，有人欺负老百姓啦——”漓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倒让男子措手不及。这一喊，人群果然聚集了过来。

“大家快给我评评理，我这老头子都快不行了，就想来祈云大典看看热闹，结果这守城的大人就是不让进，还要打我们老两口啊……”漓玥说着就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

“我……你……”正抓着老头子胳膊的男子百口莫辩，气急败坏，周围的人们立刻对他指指点点。

“太不通人情了，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能这样？”人群里有人说道。

“就是啊，还是个年轻人，当官的就了不起了？”有人随声附和。

眼看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男子极为难堪，只得放手作罢。他狠狠地瞪了漓玥一眼，甩下“哼”的一声，便快步走了。

漓玥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看看李满天，他好像还被吓得没回过神来。她捏了捏李满天的手，示意他已经没事了，人群这时候也渐渐散开。

“走。”漓玥小声说道，她一边按了按头上的假发套，一边拉着李满天的袖子，以缓慢的步伐一点一点消失在市井之中。等黑衣男子回到城墙之上再回头找寻时，早已不见二人的踪影。他只得把守城将军褚玉明叫上来，对他交代道，“今夜大典，鱼龙混杂，切不可大意。”

“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