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苦口的汤药终是见了效。虽才是初春时节,厚重的冬衣却已让我浑身燥热,不过引着姐妹们进屋的功夫,额角便沁出细密的汗珠。
厢房里,我将攒了许久的宝贝一一排开。
菱花窗棂漏进的春光,温柔地抚过满桌的糕点鲜果,玫瑰酥堆成小山,蜜渍金桔泛着琥珀光,新焙的龙井在青瓷盏里舒展。
“虎头鞋!”兰惠突然轻呼,捧着那只才绣了一半的小鞋,指尖小心翼翼抚过虎须。我笑着将她往右侧引:“还有更好的呢。”那边木槿已命人抬来檀木箱,掀开是满箱玲珑物件。
云锦缝的百家被,银铃铛串的脚环,甚至还有按《考工记》打造的檀木拨浪鼓。
待众人分拣完毕,却见夭夭只拣了两三件素净的小衣。我正欲相询,她已垂眸道:“阿福因着舅父的缘故,已得了许多。”
我一时怔忡,还在思索是哪位表亲,却听楚如榆轻咳一声:“陆相老骥伏枥。”李昃把玩着茶盏接腔:“泰山大人当真是老而弥坚啊。”颇有些意味深长。
夭夭银牙暗咬,眼风扫过李昃,却终是泄出一句:“父亲许是盼着香火有继。”话音未落,自己先怔住了,那抹藏在睫羽下的黯然,怕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我恍然惊觉。
这些年她拼命习武研读,在军营里与男子争锋,不过是为了换得那人回首时的一瞥。
就像幼童踮脚去够高处的蜜罐,以为够得再高些,就能尝到那点甜。
幸而这份执念,终究将她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我曾以为众人能如往昔,纵情于饮宴游乐。
然而,兰惠此番前来,却是为作别。
只能折柳相赠。
赵秉的父亲,淮州节度使病重,眼瞅着寿命无几。
可怜家中男儿在这短短几年间,夭折的夭折,暴毙的暴毙,回光返照之际想起自己还剩下这个当人质的儿子,想尽方法与陛下做了交易,要把他接回去。
兰惠要随他一起走,她说:“这一去你我他怕是再也无法相见。”
他们忧心变故,不出意外明日就将启程。
偏偏如此,就出现了意外。
一行共十五人为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穿着朴素,唯一一辆马车也是规格最简单的。
马车行进过程中,并没有遇到如何阻拦,却在经过一片密林时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周围的随从进入瞬间戒备状态。
与此同时,“咻”的一声,阵阵暗箭如雨水密集射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马车外,赵秉面色一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对里面的人喊:“千万别出来!”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转头,他加入战斗,手中的长剑舞动如风,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破空之声。
随从虽然不多,但明显不是普通人,身手敏捷,动作迅速,如同夜色中的幽灵。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对方有草丛树木做隐,没有出来,赵秉的人再有通天的本事也经不起当蜡烛耗。
箭矢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地收割着生命。
陆陆续续,赵秉的随从倒下了四人,每一次倒下都伴随着一声闷哼,但没有人退缩,他们的眼神坚定,手中的武器不曾停歇。
马车里,易兰惠止不住外面看,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箭矢的破空声都让她的心跳加速。
她意识到己方处于落后境地,当即对贴在马车前保护自己的两名随从下令:“去保护你家少主。”她的声音虽然颤抖,但命令却不容置疑。
收到命令的两人手上动作没停,对视一眼,权衡利弊之下,运气三两步到赵秉面前。
他们的身影如同夜色中的闪电,迅速而致命。
他们的到来,为赵秉提供了宝贵的支援,让他得到了一个缓冲,他们三人背靠背,以此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三角阵型。
战斗在继续,他们的身影在箭矢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易兰惠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外面的战斗,心随着每一次剑光的闪烁而跳动。
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匕首,中指有些泛白,她的心跳如鼓,知道,这是场关乎生命的战斗。
战斗在继续,夜色在加深,赵秉好像才注意到二人过来,训斥他们:“回…”第二个字还没出口就看见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是马车!
所有人都没想到,马车径直朝箭飞来的方向驶去。
她的计划成功了!
是易兰蕙让贴身丫鬟用早就准备好的银针刺了马屁股以引开敌人。
下一步,随从会按她狐假虎威的安排打晕赵秉,并且将他安全送到站点,再由更多人护送到淮州。
易兰惠自认为这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利用赵秉对她的信任,暗中安排了这一切。
可她应该也料不到,她的死讯还未从京城传出去,已经有人死无全尸了。
易兰惠的计划虽然周密,但她忽略了人心的复杂和世事的无常。
或许根本不会把人想得那么恶。
赵秉的计划极度周密,不仅轻装出行,随行人员都都是极其信任的。
他选择了最信任的随从,制定了最隐秘的路线,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计算。
可他还是怀疑中间插入了细作。
因为这条路线既不是最便捷的,也不是最偏僻的,制定也只有他们十五人知道。
为了起到迷惑作用,几对人马同时进行,连部署好接头的部队都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过来。
这样的安排,本应万无一失。
赵秉醒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斩杀为了护送他仅剩的几个存活者。
在他看来,这是必要的牺牲,在这个充满阴谋背叛的时代,只有最冷酷的决断才能生存。
他站在马车旁,看着那些曾经忠诚的随从一个个倒下。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也不能让任何人觉得他脆弱。
转身,继续踏上了前往淮州的路,眼神里充满了决绝。
从此不再有任何顾忌。
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风云变幻之令人快避之不及。
这是一个平静无波的夜晚,仿佛是无数个平凡日子中的一个,天空被深沉的夜色所笼罩,只有几颗星星在遥远的天际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然而,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夜晚,一场阴谋正在暗中酝酿。
一支不引人注目的军队,他们手持着形状奇特的鱼形门契,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宫门。
这些门契是皇宫内部的通行证,其出现,亦显此乃非同小可之变故。
明德王,朝中权势显赫之亲王,素以贤德闻名。
孰料一夕之间,其名竟成叛乱之代称。
野心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蔓延开来。
一时之间,城中兵士与百姓仿佛皆成其掌中之棋子。
彼等或被迫胁,或遭欺瞒,或出于对权势之渴求,纷纷投身于斯叛乱之中。
更令人恐惧的是,叛军的行动并非从城外开始,而是最早出现在皇宫的内部。
他们的目标明确,行动迅速,试图一举攻占皇宫,控制整个国家的心脏。
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皇宫内部的守卫们措手不及,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在睡梦中就被叛军所杀害。
而那些侥幸逃脱的,也只能在混乱中寻找逃生的路线。
到处都是逃跑的人群,慌乱的四处逃窜。
皇宫的宁静被尖叫声,金属碰撞声和火焰的噼啪声所打破,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
然而,皇城的坚固并非轻易可以攻破。
似乎早有防备,叛军的攻势很快就遭到了挫败。
如果这一切只是轻而易举,我也不会对此感到惊讶。
明德王发动了叛乱,目标直指皇城,皇帝遭遇刺杀,太子也惨遭毒手。
市井之间流传着太子为了保护皇帝,不顾等待援军,导致兵力不足,最终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中箭身亡。
我得知的信息更为详尽,按理来说,援军本应能够及时到达,但不知在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
天家太子的离奇死亡,无疑为这场叛乱增添了一抹更加扑朔迷离的色彩。
陛下在得知太子的噩耗后,心中的悲痛与愤怒交织,情绪如同山洪爆发般,难以抑制。
立刻下令严查此事,誓要将所有参与叛乱的罪魁祸首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江州、禹州、淮州三州的节度使似乎早已预谋,他们联合起来,发动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反叛。
其中淮州节度使就是新就任的赵秉。
我与徐娘子的再次见面在葬礼上,徐音容一身素缟,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徐家的灵堂前,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哀伤与不屈。
她没有哭泣,没有崩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要用她的存在,来证明徐家的清白,保留最后的尊严。
徐父,因不满皇上的决定,站出来直言进谏。
用他身为文臣坚定而有力的话语,恳请皇上深思熟虑,不要放虎归山,以免将来酿成大祸。
然而,他的忠言并没有得到皇上的接纳。
反而触怒了已经权势滔天的赵秉,他因此对此展开报复,对徐家进行了凶狠的杀戮。
一夜之间,徐家上下,无一幸免,家破人亡,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在这悲剧之中,只有一个人幸存了下来——徐家的长女徐音容。
她因为已经出嫁,成为了这场灾难中的幸存者。
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悲哀。
或许对于她而言,自己的幸存,并不是幸运,而是一种深深的痛苦与无尽的折磨。
他们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声称是为了救驾和消灭叛军余党。
三位节度使自称是异姓结拜兄弟,但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就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们利用这个名义,试图在民间获得支持,为自己的叛乱行为寻找合法性。
然而,说到底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对皇权的觊觎和对权力的渴望。
彼时我还沉浸在从楚如榆口中得知易小娘子香消玉殒的消息。
他也知道,如果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错过了与她最后的告别,那将是我一生的遗憾。
“他们忧心你的身子想先瞒着,可我想,不让你知道才更容易后悔。”
起初我当他开玩笑,轻轻一笑。
笑着笑着,觉得好奇怪,他为什么不笑?
我笑越用力,脸颊两边和腰腹都酸痛,眼泪都要挤出来了。
那日出去采买回来的下人那股不对劲无不在告诉我。
他是认真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眼底的怜悯都要溢出来了。
他们都觉得我可怜!
我可怜吗?
可怜的是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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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