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觉张开右手,露出掌心握着的另一枚镜片。
秦书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会呢……”他连忙摆了摆手,矢口否认:“这不是我的镜片……”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竹桌上,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殷觉看了看手里沾满了指纹的镜片,又循着秦书的视线落在那张竹桌上,径直就往前走。走过秦书身边的时候,秦书想伸手去拦,手抬了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宋薄站在原地没动。
竹桌旁,殷觉拿起了那副丢了半边镜片的眼镜,将左手间的镜片朝着眼镜缺失的那半边往里一怼……
“咔叭!”一声,镜片跟镜框完美结合。
殷觉转身,食指跟中指间夹着一边眼镜腿,垂着眼开口:“刚好。”
说完抬眼看了下秦书,“是你的吗?”
她似乎并不在意秦书是否打算开口,问完那句之后重新将眼镜丢了回去,指尖在那只木匣前面停留了一会儿。
宋薄像是才注意到这个匣子,好奇不已:“那是什么东西?”
秦书已经动了,他赤红着双眼,将手撑在了地上。
宋薄漫不经心地从他身边经过,像是被他绊到似的踉跄歪了下身,“迫不得已”扶住了秦书肩膀,用身体挡住了秦书的视线。
“啊!抱歉~”他脸上带着一副歉疚的笑,“一时好奇就激动了点。”
秦书也因着这个小变故恢复了一丝神智,他顺着宋薄的力道从地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去瞧那个木匣,看见殷觉背对桌子站着,那只匣子还完好无损地还在桌子上待着,瞬间松了口气……
“没关系。”
但他终归是没能等到这口气松完……
宋薄也把视线放到了那只木匣上面——
“唔……有件事情——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进展。”他和煦笑着,语调沉缓。一边说一边往殷觉那边走,“赤木寨里的男子过了十五岁之后都会得一种怪病,身体急剧老化、萎缩,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秦书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说起了这个,茫然地点了点头。
“…但是族长家的儿子却平安长到了二十五岁。”宋薄语气忽然停顿,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木匣又重新落回到秦书脸上,继续道,“听说是因为族长从神女那儿求来的一道护身符的效果……”
秦书眼皮突突直跳。
“可惜昨天晚上族长家遭了贼。”他偏头看了眼殷觉,似乎颇为惋惜:“兴许是谁听说了那道护身符的效果也说不准。”
“你说……这算不算得上进展?”他忽然问向秦书。
秦书还在恍惚,张了张嘴,半天说了句:“算……算吧……”
宋薄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这一夜也算是没白忙。”说完转头对着殷觉道,“咱们也累了一夜了,回去吃点东西休息?”
殷觉“嗯”了一声,站直了身体,将支撑在竹桌上的手漠然插回了口袋,经过秦书身边时没有丝毫停留。
……
两人出来秦书家竹楼默契地没有回族长家的打算。
宋薄轻笑一声,往殷觉这边偏了偏头;“都搞定了?”
殷觉没有说话,只是将插在左边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握成拳头的五指稍松,一根系着红色丝线的瓷白吊坠从她指缝间漏了下来,垂坠在宋薄脸前不足两公分。
宋薄头往后躲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嫌弃:“你拿远一些,我就问一问你!”
殷觉将吊坠重新收好,一脸面无表情:“好好休息,留点力气。”
毕竟之后再遇上的,是什么东西可就不好说了。
*
第五日,夜。
赤木寨正街巷上,一个黑影佝偻着背鬼鬼祟祟拐进了祠堂,他怀里抱着一个古旧的木匣,脚步有些踉跄。祠堂内昏黄的壁灯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模糊且长,看着有点异样的滑稽。
这人正是秦书,他怀里抱着的是装了神女要的骨符项链的匣子。
跟宋薄和殷觉那两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倒霉蛋不同,那天他跑开之后在寨口见到了自己的女神,虽然他清楚的知道女神根本就没跟自己一起进来试炼,但试炼原本就是考验,试炼幻化出来女神的模样来给他指引方向也没什么错,更何况,他知道这寨子里能幻化成各种模样的,就只有家家户户都供奉着的传闻中的神女!
神女亲口告诉的他族长一家罪孽深重,出自神女的骨符项链,族长和族长儿子根本不配拥有!如果自己能让骨符项链物归原主,就能获得神女的庇护……
他抱紧了胸前的匣子,心里想着……第五天还没有结束,而他的任务就要提前完成了!
这么想着,秦书不由加快了脚步,却不知道在自己拐进祠堂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那人在他身后跟着,落后一段也拐进了祠堂,但一眨眼的功夫,却把人给跟丢了。
夜里的祠堂冷寂又诡异,这人忽然就开始后悔,他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等停下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那个黑洞洞的沉重木门前了……
他紧张地回望了一眼身后,壁灯昏黄的光仿佛被身后无尽的黑暗吞噬,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到底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呢?
明明只是从族长家跑出来避免尴尬的,就算是躲在茶楼看到小眼镜抱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进来送死也不关他的事!他怎么就着魔了似的跟着他进来了?!
周远洋惊疑不定,站在那扇门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妈的!”
许久,他怒骂了一声,心想,自己又不是那个小白脸,族长怎么也不可能叫人给他绑了去!何况他的身份是族长亲侄、何况他名义上的表兄弟这会儿还等着救命,没人会注意到有谁进了祠堂!反正,小眼镜不也正是看中了这个时机?
想到这儿,周远洋往旁边猛啐了口痰,抬脚就踢开了面前通往地下室的门……
门后是黑洞洞一片,这里连壁灯都没有了,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深色石阶,石阶延伸出去的无边黑暗里,有一抹微弱的光亮。
因着木门的开启,一股潮湿又令人作呕的腐味顺着石阶浮了上来,倒是跟族长家卧室里的味道有点相似。
周远洋摸索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往那处光亮走,越往下走那股味道就越浓烈,快到光源处时那股味道已经熏得周远洋睁不开眼了。
他有点后悔……犹豫着要不要原路返回……
“咳咳咳咳——”
突兀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周远洋停下了脚。
这声音太熟悉了……
他勾着头又悄无声息地往下走了两个石阶,抬起胳膊用袖子遮住了口鼻。
因着那抹光亮,周远洋得以清晰的看到地下室的全貌——整个圆弧形的空间里,散落着满地不知道什么小动物的尸骸,整个地面被血水和着尘土溻成了铁锈色,空气里弥漫着尸臭和血腥气。
地下室的一角,锁着一个浑身泥污的女人,那女人尤大着肚子,手脚被钉在墙面上的四条铁链捆缚。
而刚才那个咳嗽声音的主人,赤木寨的族长,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尖端正对着女人高耸的肚皮!
刀尖触及女人肚皮的瞬间,一阵狂风平地而起,风劲从四面八方涌来,石阶上,周远洋被一股劲风直直掀了下来,摔进了地下室满地的骨骸上……
紧接着,一声尖利刺耳的尖叫几乎洞穿耳膜……
随着风劲平息,又一个人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被卷了出来,撞到周远洋身上。周远洋认出来他怀里抱着的古旧的木匣,由于被摔的太惨,匣子的盖子已经被摔开了,里面咕咕噜噜滚出来一枚光洁无暇的……石头。
周远洋整个人都傻了,揣个破石头当宝贝还能跑到这种鬼地方的,这哥们儿怕不是个奇葩。
而因神女发怒被打到这个地方的秦书显然更傻。
就在他跟着指引打算将骨符项链敬献给神女的瞬间,神女脸色骤变、突然发狂,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这里,而匣子里的骨符项链也变成了鹅卵石……
秦书面色惨白,充满腐味的密闭地下室里,越来越令人窒息。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确定弄丢了骨符项链自己身上的神女庇护buff还在不在,而周远洋,根本还没搞清楚老头子这是要干什么。
老族长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惊得拿着匕首的手不住的颤抖,确认地下室里除了这两个年轻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出现,便将匕首毫不犹豫的捅进了躺着的女人肚子里,像是切菜似的在那肚皮从上到下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空气里的腐臭味儿更重,而被匕首划过的地方却不见一丝血污……
周远洋惊恐不已,他抬手指着老族长,张了张嘴巴,嗓子却干剌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秦书原本都从一堆骨骸之间站起来了,被这一下吓得一声惊叫,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老头子怪笑着将手从刚刚用匕首划开的口子伸了进去,秦书已经快要吐出来了,他满脑子都是念书时候学校组织的晚自习露天大电影,日/本人刺刀戳进孕妇肚皮生挑出来血淋淋的婴儿的画面,那是他整个中学生涯的噩梦。直到一旁周远洋颤着手去推他胳膊,他才勉强睁开眼睛强忍不适去看老头儿从女人肚子里拿出来的“东西”……
那不是什么浑身血污的婴儿,而是跟整个地下室散落满地的“小动物”一模一样的尸骸!
秦书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脸上血色尽失,不全是因为惊惧于这满地的尸骸,而是老族长从那孕妇肚子里掏婴儿尸骸的时候,女人的脸被带的转了过来——
跟先前引他来此的神女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