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觉下山之后在打听族长一家和找宋薄之间纠结了一瞬,决定两件事同时进行——去族长家看看宋薄有没有被关在那里。
……
天刚蒙蒙亮,整个村寨都被笼在一团白茫茫的雾气里,显得不那么真实,殷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这次下山倒是十分顺利,没有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除了……山脚处那个出人意料的身影……
殷觉一时不太确定这位站着的到底是宋薄本人还是鬼婴幻化出来的幻影。
她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外走,快到宋薄旁边时,这人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发梢沾染了一层水雾,额前的一缕头发倔强的往外翻折着,似乎已经在晨雾中站了很久。他的脚边散落着几张镭射糖纸,在自然光线的折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零零碎碎的打在他的身上。
小鬼大概不可能会有这么细腻的智商,殷觉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遭,得出来这么个结论。
宋薄听见动静也往身后看了过来,见殷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嘴角立时扬起一抹笑,热情地打起了招呼:“早啊!好久不见!”
殷觉:“………”
殷觉拿余光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她跟宋薄既然是绑定关系又同在试炼,自然两个人都是安全的最好,而宋薄消失的一夜里,一切如常,大概没遇到什么危险。
宋薄亦步亦趋的跟在殷觉身后,嘴巴自打过那声招呼之后就再没歇过:“看样子是在山上呆了一夜啊……有没有什么发现?”
殷觉终于给了点反应:“有。”
宋薄“啧”了一声,回头看了眼身后越来越远的林子,半是认真半是调侃:“你看,你一夜未归,我使尽了浑身解数跑出来找你,你都不问问我这一夜都经历了什么?”
他声音清润,说这些的时候刻意将语速放的很慢,配上那张还算说得过去的脸,有种形容不出的硬汉式委屈,试图引起殷觉的一丝愧疚。
但殷觉,毕竟不是一般人。
她扭头给了宋薄一个眼神,在宋薄期许的目光里动了动唇,泼下一盆冷水:“这都是拜谁所赐?”
宋薄眼皮一抖,被噎的半晌没接上来一句。
他僵立了一会儿,见殷觉没有等他的意思,连忙追上,厚脸皮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你也是拿人钱办人事不是?”
“哦。”
“……”
***
两人回到寨西的时候,雾将将散,还没过那截竹桥,殷觉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有几道视线从头顶扫射下来,落在他们身上。
殷觉没有抬头,倒是宋薄,丝毫没拿自己当成外人,冲着二楼窗口招了招手,又回头对殷觉说:“人还不少?找我还是找你?”
殷觉只觉他聒噪,竹梯上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眨眼的功夫,几个人影齐刷刷出现在了河对岸,为首一位年长些的面色焦灼。
他随意扫过宋薄,视线落在殷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焦急道:“殷觉?”
宋薄笑的饶有兴味:“还真是找你的。”
殷觉掀起眼皮,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没有能对上号的,于是问了句:“有事?”
“快跟我来!”老头儿说完抬脚头也不回的往竹桥上走,等走过竹桥发觉不对才回过头来看,一看发现殷觉还待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
宋薄抵着鼻子闷笑了一声。
老头皱了好一会儿的眉,似乎才想起来哑婆的这个女儿脑子不太好使,于是又风风火火的回来,准备伸手去拽殷觉。只是还没拽到人,就被殷觉不动声色后退半步给躲开了。
老头儿的手僵在半空,继续拽也不是,伸回去也不是,脸立时就有点黑。
可偏偏要见她的人又等不得。
他不确定自己要是真解释给这“小傻子”听她能听懂几分,但事情又的的确确迫在眉睫,于是老头儿心一横,对着殷觉那张油盐不进的面瘫脸语重心长:“时间真的要来不及了,族长和池哥儿都等不得了,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他非要见你,但总归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听他提到族长,殷觉已经有反应了,宋薄更是神秘兮兮的将整张脸都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池哥儿是族长的儿子,名字你应该熟悉,叫……景池。”
殷觉神情微愕。
对于殷觉的反应,宋薄还是很满意的,终于不再是那副绷着的脸了。宋薄笑眯眯的直起身站了回去,偏头对老头儿说:“我们阿觉就是反应慢了点,这就过去。”说完顺手就搭上了殷觉的肩。
老头儿终于放下心来,一行人沉默着快步往寨子里去。
殷觉还在奇怪寨民对宋薄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明明之前最吸引人注意的就是他这样没有身份的试炼者,偏偏这次,这老头儿半分多余的目光都没在他身上停留。
她看了宋薄几次,终于将宋薄的视线勾了过来。
宋薄挑了挑眉,说:“怎么?被我的魅力折服了么?”
“………”殷觉蹙了下眉,抬肩将宋薄的手抖落,说:“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寨子里的气氛跟平日不太一样,有种形容不出的沉重肃穆,经过的每个人都脚步匆匆,对于他们一行更是视若无睹。殷觉微垂着眼,下巴点了一下刚跟他们擦肩而过的一个人影:“跟前天很不一样。”
宋薄眼中掠过一丝惊异,转瞬即逝。他点了点头,视线从身旁经过的寨民转到殷觉身上:“试炼的关键部分出了问题,身份限制对试炼本身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
他清了清嗓子,忍着阵笑:“你不也一样可以随心所欲畅所欲言了么?”
殷觉没有说话,权当默认。
***
族长家大门紧闭,家里只有一个身影上下忙乱,老头儿领着他们上楼的时候那身影刚好下来,跟他们打了照面。
飞机头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儿再见到宋薄和殷觉,脸色一时有点难看,只是看到领着他们的人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尴尬的跟他们错身下了楼。
只是错身而过的时候,飞机头莫名感觉背脊有点凉飕飕的。
“真他妈的活见鬼!”飞机头嘟囔了一声,下来楼梯就飞快跑出去了。
最后两天了,他只要做好他该做的事情,熬到时间结束就好了!
……
整个二楼死气沉沉,安静的诡异。
景池的那间房门大开着,空气里浮动着老旧竹木家具的霉潮味,算不上难闻。宋薄“呀”了一声,引得殷觉转过来脸。
“昨晚可不是这个味道!”宋薄一脸平静的用着震惊无比的语气。
殷觉:“………”
他闭着眼睛使劲嗅了一下,似乎在认真回忆,而后睁开眼睛,说:“那种……死物的腐臭味,竟然一点都没有了!”
殷觉听他形容,只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
她没接宋薄的话,抬手推开了房门,看到了房间正中摆着的那张拔步床。
此刻一侧的床幔已经被左右分开挂在两边,躺在床上的景池面容苍白憔悴,脸上已无半分血色。
他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到殷觉时,沉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因着激动,原本苍白的面色稍微泛了点血色。他抬手紧紧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殷觉走近了些,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大概理解了他是想找什么东西,但又表达不出来。
宋薄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虽然冲着景池,话却是跟殷觉说的:“我记得他脖子里之前有个吊坠。”
景池的神色终于松懈下来,挣扎着点了点头,只是胸口处紧攥着的手还是没有撒开。
殷觉看了一会儿,把手伸了过去……
***
背对祠堂的矮楼里,秦书手持一个老式的望远镜对着寨南的方向。他的衣服有点脏,像是在什么阴暗湿潮的地方擦碰过,沾着干涸了的泥水,显得异常狼狈。
他紧张的吞了口唾沫,扭头看了眼床侧的竹桌,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古旧的木匣,他看了一眼就急忙别开了脸,抖着手放下了望远镜,软着退瘫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竹梯上传来嘎吱嘎吱的踩踏声,声音越来越近,踩踏的频率又格外熟悉。秦书一惊,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望远镜塞进一旁的角落里。
不多时,殷觉、宋薄一前一后出现在了秦书的视线里。
宋薄依旧是一脸痞里痞气的笑,殷觉则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书见到宋薄还是挺惊讶的,但是碍于殷觉那张沉着的脸,只磕磕巴巴的干笑了一阵,问了句:“等你们一夜了,有什么进展?”
宋薄点了下头,仍旧笑着,视线在他脸上却没有移开过。
秦书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仍然强撑着。
殷觉往秦书脸上看了一眼,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今天怎么没戴眼镜?”
秦书愣了下,回道:“昨晚跑的太急,摔了一跤,镜片给磕坏了。”他指了指身后桌子上只剩了一边镜片的眼镜。
殷觉点了点头:“有点巧,我刚好帮你找到了另一边。”
说完,她张开右手,露出掌心握着的另一枚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