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恩慈左手撑着下巴,右手食指松松勾住了扣好的表带。五千万的手表就悬在那根手指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可他的表情相当漫不经心,仿佛手上把玩的不过是一根皮筋。
站在露台下的人不自觉伸出了手,都在期待蒋恩慈手指一松,手表落在自己的手里。
“这有什么不敢的?段明喆,你是暴发户啊,要拿出戴一个丢一个的气势啊!”有人起哄大喊。
还有人冲着段明喆喊:“我赌一万,段明喆绝对不敢扔他那块宝贝。”
“我赌两万。”有个站在聂星柔身侧的男人举起了手,冲着段明喆挥了挥:“你大气一点,让我把钱花出去啊。”
“三万!”
“四万!”
……
满园都是放肆的加价声,众人大笑,将段明喆视作调侃的玩意儿。段明喆还站在上面赔笑,声线压得格外稳健。他说:“那怎么能让哥哥们破费呢,我给大家当个笑话就好。”
聂星柔有些心酸,又有些佩服段明喆。如果是她,可能掉头就走了。可一旦掉头离开,这扇门就永远地关闭了。
这种两难抉择,真是让人揪心。聂星柔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没想到有钱只是看到世界另一面的基础而已。
她有点想从这里逃走,刚一转身,却看到了曾鸣。男人比她高大半个头,她的鼻尖差点撞到了他的喉结。
曾鸣伸手,扶住了聂星柔的胳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又被他扳过肩膀,面向露台。
“Leo,你不是说把那块手表送给我的吗?”曾鸣问。
蒋恩慈晃了晃手表,说:“接得住吗?”
“你舍得吗?”曾鸣问。
“我又不是段明喆。”
说话时,蒋恩慈将那只手表高高抛弃。曾鸣左手不自觉抬起来,接着又迅速收了回去。他皱眉,小声说:“真是个疯子。”
手表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又落回到蒋恩慈手里。
聂星柔好奇地看了曾鸣一眼,他的脸上流露出难言的嫉妒和羡慕。连曾鸣都嫉妒蒋恩慈,这可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Leo,不要玩我。”曾鸣有些无奈。
不知是谁打开了聚光灯,强烈的白光照耀在蒋恩慈的脸上,分明是死亡光线,却衬出了他的雪白皮肤和冷峻面孔。
他俯身着草坪上的众人,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聂星柔当即就分辨出来,他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别人用尽全力表现自我的时髦和身家,而蒋恩慈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赢得毫不费力。
单看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翘楚,曾鸣更是无愧于“顶级”的称呼。可对比蒋恩慈,所有人都输了。
“你接不到。”蒋恩慈语气笃定。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曾鸣说。
“行。”蒋恩慈说。
得了他的许诺,曾鸣立刻对在场的人宣布:“朋友们,如果有人接到那块手表交给我,可以换一张‘澄’会所的VVIP会员卡。”
此话一出,全场振奋。聂星柔从段明喆处听说,那张VVIP会员卡只有十张,并不是钱可以买到的。拥有这张会员卡,等于是拥有了荷城上流社会的通行证。
聂星柔瞥了眼曾鸣,这人玩得好大啊。
“现在呢,你觉得我还是接不到吗?”曾鸣语带挑衅。
蒋恩慈笑了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大家拼命吸引蒋恩慈的注意,男人们高声呼喊,如果蒋恩慈把表扔到他手里,他就会特许蒋恩慈进入超跑俱乐部;女人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吸引蒋恩慈的目光,还有人喊出了“小哥哥你这么好看,我包养你好了!”
聂星柔诧异地看了眼喊出此话的女人,就是那个戴着荔枝大小红宝石的女人,怪不得喊话时中气十足。
而这时,蒋恩慈冲众人挥了挥手,比出了“五”的手势。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众人屏住了呼吸,蒋恩慈要开始倒数了。
聂星柔原本没什么感觉,被这些摩拳擦掌的人搞得有些紧张。她看了眼身侧的曾鸣,男人背在身后的左手都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这些人的暗中用力和蒋恩慈的闲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站在高处的蒋恩慈就是狮子,他对这些食草动物的挑衅没有半点兴趣,只是场面到了,必须要应付一遭罢了。
他会怎么对付这些人?聂星柔突然来了兴趣,定睛看着蒋恩慈。
就打量了一会儿的功夫,蒋恩慈的手势已经变成了“三”。
周遭的参与者已经开始跑动起来。大部分人仰头盯着手表的去向,却无人注意脚下,一时间倒下了一片。倒地的人自知没有竞争力,但他们也怕别人得了好处,顺势将身边还站着的人也带倒了。
还有男人拽断了女人的手链,女人不客气地直接朝着男人的鞋子吐了口水,又用高跟鞋的尖锐鞋跟狠狠碾过鞋面。男人惊呼:“操,臭婊子,这双鞋是Berluti!”
“你拽断的是JAR的彩色宝石密镶手链,傻逼!”
锦衣华服的男女扭打在一起。聂星柔仔细辨认,这两人不就是说施爱没素质没礼貌的人吗?听他们这脱口而出的语气助词,没个八年骂人水平也不会有这种下意识反应吧?
这时,人群发出呼声。聂星柔抬头一看,蒋恩慈抛出了手表,手表划出了金色的弧光,在夜色中宛如流星。
眼看着前面那对锦衣男女要站起来了,聂星柔半蹲下来,拽住了那个男人的腰带。男人重心不稳,再度带倒了女人。两人又摔作一团。
聂星柔心里得意,感觉大仇得报。她准备起身,哪知手表从天而降,狠狠敲在了她的额头上。她揉着脑袋坐到地上,手表又落在了她的腿上。
聂星柔好容易拿着手表起身,缤纷各异的目光朝她扫射过来。
一时间,聂星柔忘了疼痛。众人目光灼灼,完全就是深夜丛林里等待捕食的野兽,如果不是有华服将他们束缚,他们会立即扑上来,将她撕碎后瓜分那只手表。
*
曾鸣看向聂星柔,眼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他的口吻温和:“这位女士,恭喜你获得会所的VVIP会员卡。”
聂星柔下意识捏紧了手表。她觉得这话偷换了概念,对方甚至没问她是否打算交换,就直接默认了结果。
她低头看了看那只手表,听人说这是百达翡丽的18K金表。她原本以为金表该是俗不可耐,现在亲眼所见,这只表简直就是艺术品。它不似一般金表那样黄澄澄的一片,而是表圈外围一层金,表盘里有凹凸不平的波光,很像高尔夫球的表面。
虽然不知道这只手表对蒋恩慈意义何为,但她看得出来,这只表价格不菲,她不能就这样随意交出去。聂星柔紧握着手表,对曾鸣露出了抱歉的笑容:“我记得你说过,手表给你才能换会员卡。”
“你不打算和我交换吗?”曾鸣眯起了凤眼。
蒋恩慈不在,曾鸣的张扬和傲气就显出来了。聂星柔感觉自己被曾鸣的气场牢牢压制,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想得罪曾鸣,斟酌了一番,这才回答:“珍贵的东西还是要更慎重一些。VVIP有会所的精神所在,不该随随便便交出去。既然你和Leo交好,我把他手表还给他,你也一定能拿到的。”
“你还拿话压我?你挺能啊。”曾鸣双手插袋,表情难辨。
这曾鸣还真是半点都不留情面,聂星柔合理怀疑之前段明喆受辱的一幕就是他一手酿成。
曾鸣这人不好惹,他只能顺着毛摸,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丝威胁。
聂星柔想了想,露出一副被拆穿的表情:“曾少能给我留点情面吗?我好容易想出来那些话,我还觉得挺得体呢。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啊。”
她的口吻和表情格外谦卑,曾鸣的脸色果然好转。他轻笑:“行吧。我自己找Leo要。”
“辛苦曾少。”
聂星柔转身想走,结果又被曾鸣叫住。她简直要抓狂,可转身时,还是换上一脸腼腆的笑。她还没说话,曾鸣睨着她,问:“你怎么不要我的微信?”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聂星柔腹诽归腹诽,但她还是乖乖找出手机,点开微信,客气地递给了曾鸣。
曾鸣接过手机,很快输入了自己的微信号。他随手将手机一扔,这次,聂星柔倒是没那么好命接住,手机砸她脚背上了。疼得她恨不得一脚把手机踢开。
这晚上都是什么灾难接连频发啊?
“下次来‘澄’给我发消息,我亲自接待。”曾鸣说。
聂星柔用力点头致谢,一脸惊恐硬被她凹成了惶恐。曾鸣这才满意地放过了她,大步离开了。
*
好在施爱和段明喆及时赶来,两人扶着头疼脚也疼的聂星柔离开了草坪。聂星柔的额头上被手表砸肿,滑稽地隆起了一个大包。施爱笑她:“这大概就是从天而降五百万砸破头吧?”
“是五千万。”拿着手表仔细看过的段明喆看向两人,“这是20年代纯手工打造的一只18K金百达翡丽,数量非常稀少,简直到了罕见的地步。这个表,比‘澄’的VVIP更值钱。”
施爱拿过手表不撒手,她边摩挲边问:“那个Leo什么来头?”
段明喆摇头,说:“不知道,他还带了助理和保镖。进出曾鸣的会所能有这个待遇,真是太夸张了。”
唯一知道蒋恩慈身份的聂星柔揉着额头上的包,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早上蒋恩慈就是这么冲她扔车钥匙的,那时的她就已经被他的准头惊到。
打从一开始,结局就是注定的。她站在哪里,蒋恩慈就会把手表扔到哪里。只不过蒋恩慈没料到她会蹲下去,所以手表砸到了她的额头。
提前打个招呼会死吗?她和蒋恩慈也太没有默契了吧?
聂星柔还在胡思乱想,段明喆和施爱已经讨论过一轮蒋恩慈的身份,两人抱臂深思,毫无头绪。
施爱问:“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块手表,要不然我们用这块手表钓出Leo的身份?”
段明喆说:“我可以问问百达翡丽的销售。”
聂星柔说:“我要物归原主。”
施爱和段明喆同时瞪大眼睛,两人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认识他?”
这时,聂星柔想到她和蒋恩慈的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能对外透露两人关系。她深吸了口气,说:“没事,这不是还有曾鸣吗?我多拿着手表在他面前晃几次,总能问出来的。”
“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段明喆说。
施爱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恋姐的癖好,看到姐姐就要帮忙?”
段明喆面向施爱,一张笑脸带了几分别的意味。他问:“春花姐姐这么快就要和我算账了?”
听到这话,施爱秒怂,她说:“算我嘴贱。”
聂星柔说:“现在有人想走吗?我想回去休息了。”
“你真的觉得自己走得了吗?”施爱问。
“什么意思?”
施爱和段明喆同时指向了聂星柔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