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彭玉华吃完饭,又聊了会天,梁娴才起身道别。
外面星星点点的下着雨滴,但比白天小了些,梁娴懒得打伞,慢悠悠的往回走当做消食。
傍晚的冷空气随着风不断的吹过,树叶仿佛都被冻的发出簌簌声,梁娴拢了拢身上的针织外套。
常听网上的人说北方的冷是皮肤的冷,而南方的冷却是刺骨的冷。
梁娴小的时候,父母带她回过滨城,也度过了几个寒假,但到底是孩童的记忆,体感温度已经被她遗忘的差不多了,可不管过去多久,她依然很清晰的记得北方宛如银装素裹般的大雪,房顶、车顶、树梢,都被盖上了一层雪白,放眼忘去好似冰雪世界。
听爸爸说滨城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但这场景在江宁却是不怎么常见的,甚至称得上稀奇。
她记得当年在公园里一家人堆的第一个雪人,由于没有道具,雪人的鼻子是她爸爸的一根烟插上去的,眼睛是拿烟熏出来的两个黑洞,只有嘴巴是她们一人一笔慢慢画出来的。
从那之后一家人就说好每年冬天都回滨城看雪。
可自从她爸爸车祸之后,李翠兰就再也没有提过一句和雪有关的事,梁娴怕她伤心,也就不说,渐渐的,就连滨城也不怎么提了。
虽说这几年李翠兰的心态有所好转,但光她们母女俩,也没了再去滨城的必要。
回了家,李翠兰已经睡下了。
梁娴正准备去洗澡,刚脱了外套,手机就响了。
拿起一看,是郑舒琪的信息。
[亲爱的,我回来了!!!明天下午本色约一波?]
郑舒琪和梁娴是高中同学,毕业后由于成绩不好也没上大学,但是长的不错,身材也好,在人介绍下就开始拍平面,现在也算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模特。
看着她文字中都透露着愉悦,梁娴的嘴边也带了些笑意。
[好啊,那明天见。]
想着她刚回来肯定会累,梁娴没打算聊多久,但郑舒琪好像很亢奋,一直跟她吐槽那边的饭有多难吃,这次合作的商家多难对付。
闺蜜间的话总是说不完,聊着聊着,梁娴也向她说起了她妈和师傅连番催她找对象的事。
郑舒琪好像很理解。
[正常,你这条件她们不催才怪。]
梁娴有些没明白她的条件跟催婚有什么关系,但看郑舒琪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就没动,端着桌子上的水一口一口的喝着。
下一秒,郑舒琪把没打完的话甩过来。
[我要是有你这张脸,随随便便玩男人好吧。]
“噗”
猝不及防,梁娴被水呛了一下。
她放下水杯不停的咳嗽,小脸都有些泛红。
倒也不是梁娴纯情,只是突然看的这么生猛的形容,她一时之间没反正过来。
郑舒琪自然不知道她这边的情况,像是打开了话茬,消息源源不断的发着。
[真不怪你妈催你,这从上学的时候追你的人也不少吧,你一个都没看上。]
[不过高中嘛,感情都很脆弱,你不谈我理解。]
[后来上大学我以为你开窍了,结果呢,你选个文化保护专业,整天就知道刺绣,别人约你也不去,四年的美好青春硬生生被你熬过去了。]
[到现在,我这中间都谈了四五个了,结果一转头,好家伙你老人家还初恋健在。]
[我要是你妈,我也催你。]
梁娴被她说的有些无奈。
[哪有这么夸张,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郑舒琪发了个冷笑的表情包。
[拉倒吧,你不尝试怎么知道不合适?我求求你照照镜子,不要浪费自己这张脸蛋好嘛?]
梁娴对自己的另一半倒没这么着急,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一种能遇到就在一起,遇不到就算了的心态,她有些不服气的点着屏幕,回应:
[这种事又急不来,你谈的多有什么用,万一我真的遇到合适的,说不定进度比你还快。]
而郑舒琪一看就知道她在放屁。
两个人又斗了一会儿嘴,最后还是梁娴有些困了才结束。
淋了雨身上有些黏,她飞快的洗了一个战斗澡,然后钻进被窝,一夜好眠。
——
第二天,喻文涛一家早早的就来到了医院。
他们在门口正好碰到了喻老爷子的主治医师,喻文涛问他这几天的情况,医生把昨天刚拍的胸部CT给他,“由于患者的肺部肿瘤已经到了中期,肿块还有大面积扩散的趋势,已经蔓延的肿瘤不规则,进行手术也很难全面切除,目前的情况,不怎么乐观。”
提前知道不好治,他们也没有表现的多么歇斯底里,又问了一些情况后,一家人才进病房。
喻老爷子正在看电视,一旁的护工见他们进来,说自己出去打水,就出了病房。
喻老爷子年轻时是在军营里过的,也上过战场,年轻人一腔热血就往前冲,身上几乎都是伤,据说还在一次演习时差点丢了命,退伍之后的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今年年初的时候全家体验,被查出了患有肝癌,就一直住院到现在。
自从知道喻老爷子得病后,喻文涛每天都愁的要命,但当事人本人却一点都没有感觉,甚至一脸精神,在看到他们进来时还热情的招呼,“来了啊,坐下坐下,乖孙来让爷爷瞅瞅。”
喻卓尔走过去,叫了声爷爷。
“诶。”
喻老爷子笑的脸上起了褶。
虽然没说话,但喻文涛在旁边时不时传来的叹息也在挑战着喻老爷子的脑神经,在下一声叹息后,老人家终于没忍住,抓起身边的枕头就朝自己儿子扔了过去,“嗓子卡痰了你唉唉唉的,不行滚出去,烦人。”
当过兵的,脾气都比较爆。
当然,也只对自己儿子爆,于欢欢和喻卓尔看到自己的丈夫和老爸被这么训,嘴角都不自觉的泛出了点笑意。
知道得病后,喻老爷子自己倒是很看的开,反正他都活了这大半辈子,什么都经历过,而且家庭幸福,儿女也孝顺,没什么舍不得的,这命既然老天爷要,那就给拿走吧。
但在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喻老爷子一直握着喻卓尔的手,跟他说当年在战场上他是怎么勇敢对敌,但一时大意被伤,最后被战友救了的事。
这件事喻卓尔之前听爷爷说过,此刻听他提起,心中就有了些预感。
果然,下一秒。
喻老爷子笑眯眯的说:“乖孙啊,你看你今年28了,这另一半还没有个着落,这可不就是缘分,你看爷爷当年给你允的婚事……”
坦白说,喻卓尔当初知道自己被爷爷订了亲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感觉,一是觉得两位老人的承诺,时隔这么久肯定就忘了,二是觉得应该也不会有女人这么傻的会同意嫁给一个陌生人。
但喻卓尔也不想拒绝的那么彻底伤老人的心,“爷爷,我一个人挺好的,再说,人家说不定已经有了归宿。”
可喻老爷子似乎做全了准备,顺着喻卓尔的话说:“爷爷已经帮你打听好了,人家小姑娘,也单身!而且今年正好25岁,所以我才说是缘分呐。”
老爷子越说越激动,还在大腿上拍了一下。
喻卓尔:“......”
旁边的于欢欢和喻文涛没说话,他们在默默观察儿子的反应。
喻卓尔很优秀,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在班上别的同学还在一心早恋的时候,他却无视许多女生的表白,手拿好几张奖状和奖学金,代表学校参加竞赛,学习成绩就没跌过前三。
夫妻俩刚开始很高兴,觉得儿子以后肯定有出息,但随着时间推移,喻卓尔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马上三十了还是孤身一人,他们开始觉得也不是非要有出息。
于欢欢没少在背地里跟喻文涛讨论,甚至还怀疑过喻卓尔的性取向。
喻卓尔没想到爷爷来真的,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喻老爷子看他不同意,就走起了迂回策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放轻声音说:“我这身体怕是不行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想在走之前看着你成家这点心意,乖孙,你就满足爷爷吧。”说着说着气也不够了,好像马上就能睡过去。
喻卓尔看着他,好声提醒,“爷爷,肝在你右边。”
喻老爷子的手马上换了方向。
喻卓尔站了起来,继续说:“德国那边的专家明天就来,放心爷爷,我肯定会治好您,好让您看着我成家。”
迂回失败。
看他真的不同意,喻老爷子罕见的在自己孙子面前硬气了一回,他拿出当年训兵的气势,“不行,我可告诉你,这件事是我几十年前的答应好的,不能反悔,而且我老头子这辈子从不轻易承诺,一旦说出口肯定是要兑现的,好歹你爷爷当年也算是少尉,你就要这么看着我失掉信誉吗?”
喻老爷子把自己的从军生涯看的格外重,这话一出,连于欢欢和喻文涛都感觉有些严肃,挺背坐直了些。
病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喻卓尔眼睫下垂,一双黑眸直视着喻老爷子,不知是在思考还是无声的对抗。
于欢欢看着着急,不停的在背后戳自己的丈夫。
手心手背都是肉,喻文涛犹豫着说,“爸,要不——”
“好。”
这时,喻卓尔开口了。
他看着爷爷得逞的神色,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连带着肩膀也下塌些。
是他的妥协。
——
在医院陪老爷子吃了饭,一家人晚上才回去。
喻卓尔处理完剩余的工作,桌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11:34了,他看着爷爷发给他的女方的照片和资料,节骨分明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敲着桌面。
过了一会儿,他给陈钊发了个信息。
[帮我订一张7月11号飞江宁的机票,单程的。]
陈钊收到消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脑子里迅速复盘喻卓尔近期好像没有要去江宁的行程,甚至还不确定的打开电脑查看,最后确定是真的没有,于是试探性的回复:
[您临时要出差吗?]
[不是。]
陈钊看到对话框里的文字,不是?那大老远的跑去江宁干嘛?度假吗?
不过江宁确实也挺美的,正在他替老板规划旅游行程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陈钊低头扫了一眼,可对话框里的信息让他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喻总:[去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