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宁总是闷闷的。
天还没亮,空中就响起几声闷雷,屋外很快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空中的燥热卷着雨水的潮湿,总是使人无端烦躁。
梁娴是被屋外的雨声吵醒的。
院子里的桃树开了近一半,树枝上布满了青绿的花骨朵,仿佛一个个翠绿的小灯笼,此时却被大雨打的左右摇摆,落在叶子上的雨水时不时通过她半开的窗户飞溅到窗台上。
幸好昨晚把绣好的作品都放在了工作间,否则就全湿了,梁娴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庆幸的想。
她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到处都是潮湿一片的,走起路来都会扬起被路上的污渍,很不方便。
每次下雨梁娴就像懒病发作,什么都不想干。
可原本准备躺尸的她听着门外不断的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在被窝里叹了口气,认命的穿衣服从床上爬起来。
一开门,她就看到自己的母亲正踩着梯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翠兰女士,用不着这么勤奋吧,现在才早上七点,七点!您不睡觉的吗?”梁娴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儿,扶着梯子一脸怨气。
正在房顶上忙活的李翠兰闻言白了她一眼,“七点怎么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你看看外面多少人已经起床干活了,你整天跟个猪一样睡不醒,还怪别人吵你。”
梁娴已经习惯了,她当做没听见后面那一句,抬着头说:“虽然我很不想提醒你,但麻烦你认清一点,你已经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了,整天爬高上低的活咱就别干了行吗?”
“你才老太太,你妈我今年芳龄才五十好吗,你倒好,这一杆子给我喊大好几年。”李翠兰手上忙活着,嘴里也不忘怼回去。
“四舍五入不也差不多吗,您干嘛呢?房顶漏水了?”
李翠兰把手里最后一片新瓦盖上去,然后拍了拍手,“昨天有客人反应屋顶这块好像有点渗水,我上来看看是不是瓦片裂了。”
梁娴家在江宁古城里经营着一家民宿,由于地理位置不错,加上江宁的旅游业很发达,本着美女效应,李翠兰拍了几张梁娴整理床铺时的照片挂上去,她们家的民宿在网上还挺火爆。
民宿的整体风格非常符合江宁当地特色,有一种田园气息,正中间挖空了一片作池塘,上面搭着连通两边的木桥,各处可见的花花草草,空气中都漂浮着自然的清新,原木色的整体装饰增添了几分素雅,宁静中显得更加春意盎然,二楼和三楼都是可以看见外面街景的小阁楼,十分符合年轻人的审美。
平日里人流量还好,一到寒暑假,旅游大军就来了,这么些年她们也赚了不少钱,母女俩的小日子过的也还算滋润。
看李翠兰小心的踩着梯子往下走,梁娴上前扶住,眉头微皱的数落:“这问题你等我来弄啊,一时半会儿雨也漏不下来,我看你是又想进医院了。”
李翠兰狡辩:“我这不是没事干嘛,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怎么大惊小怪了,这房顶也有三四米高,你这万一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年轻的时候拼事业不注意,老了就会得病。
随着年龄上升,李翠兰近两年的身体也出现了些毛病,去年还进了次医院,可把梁娴吓的够呛,检查完才知道由于长时间的吃饭还有作息不规律,李翠兰得了慢性胃炎。
那次之后,梁娴明令规定李翠兰的一日三餐时间,戒油戒辣戒荤腥,并且每天九点必须上床休息,还不止一次的劝她退休好好养老。
但每次梁娴说这个都会被李翠兰拒绝,然后说什么民宿是梁娴的爸爸跟自己一起打拼的事业,她要带着丈夫的那份一起做下去。
当年梁娴的爸爸偶遇了来滨城打工的李翠兰,女方是典型的南方样貌,长相温柔,气质温婉,第一面就吸引了梁娴爸爸。
事实证明男人的恋爱脑也很可怕,示爱不成,他甚至放弃了高薪工作一路追到江宁,结婚后,夫妻俩就开了这间民宿,可好景不长,梁娴初中的时候因为意外车祸,她爸爸和爷爷不幸去世,而李翠兰也没有再嫁,一直独自一人抚养梁娴。
刚开始梁娴听到这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时,还会竖起大拇指赞扬一句“老爸威武”,可时间一长,她听的耳朵已经要磨出茧子了,连发展经过都能顺着说两句。
自知理亏的李翠兰没有说话,她看着梁娴这副刚起床的样子,岔开话题说道:“你怎么还不换衣服洗漱,这一会儿客人醒了看见你这样子多难看。”
梁娴纳闷:“他们看见怎么了?”
李翠兰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一下梁娴的榆木脑袋,“你说你,咱们民宿好歹也算半个网红民宿,来店里的客人这么多,这万一有哪个跟你对上眼了,那你这终身大事不就解决了?”
又来了又来了。
不管什么人,什么阶段,都会碰到人生的一个重大挑战:催婚!
梁娴一听她又开始了,抱着头哀嚎了几声,“妈你在想什么?都把主意打客人身上去了。”
“什么叫打主意,就是你傻。”李翠兰的手指了指阁楼对面二层的一间房门,一脸神叨叨,“你记得住那间的小伙子不,人家昨天晚上专门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嘞,而且我都问清楚了,人家今年刚33,在投行工作,工资待遇不错,人也长的俊,你看看,缘分这不就来了。”
李翠兰是江宁本地人,虽然普通话不错,但偶尔几个音调还是会带着些口音。
梁娴两眼一黑,立马转身往屋里走。
李翠兰锲而不舍的跟进来,嘴里还不停的表达着自己的满意,“你可别不知足,这年头像他这种质量的男人很难找的噶,而且还没到暑假,这已经是今年第五个来问你单不单身的小帅哥了,娴娴,错过可就很难遇到更好的了。”
李翠兰跟梁娴坐到床头,她看着女儿这张遗传看她几乎所有优点的脸,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自己可真会生。
梁娴一脸麻木的看着她,坚定的摇了摇头,“妈,我才24岁,你到底在急什么?”
梁娴瞬间有些迷糊,从今年过完年开始,她亲爱的母亲就致力于给自己找对象,无数次梁娴午夜梦中惊坐起,感叹到底是这个世界扭曲了还是她扭曲了?
而李翠兰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放弃,反而有了理由:“我24的时候你都在肚子里了,你这么多年又不处朋友,你说我怎么不着急。”
梁娴不以为然,“哎呀我现在没心思谈恋爱,以后再说吧。”
李翠兰压根不信,“你去年也是这么给我说的。”
梁娴看这回是真的糊弄不过去了,于是正了正神色,满脸认真的说:“不是我不谈,这不是一直没遇到喜欢的吗,而且你女儿这条件,多少男人现在都抢着要呢,你就别操心了啊。”
李翠兰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女儿谈喜欢的类型,于是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梁娴想了想,“又高又帅还有钱随便给我造不管我的。”
李翠兰:“……”
李翠兰的手在梁娴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刚睡醒就做春秋大梦了,我看你是还没睡够。”
梁娴顺势点头,“我是没睡够啊,这不是您一大早在门口装修嘛?”
李翠兰忍了忍,憋住了把梁娴塞回肚子里的冲动,摆了摆手,“算了,我不管了,如果一个月之后真有人来娶你,那你就嫁了吧。”
梁娴听后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笑了,“不是吧妈,你还把那个婚约当真啊,那就是爷爷当年一个玩笑话,您至于嘛?”
“你爷爷可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反正妈给你提过醒了,你自己想吧。”
梁娴不以为然的打开衣柜挑衣服,“您就放心吧,万一人家已经有女朋友或者结婚了呢,更何况我们都搬到江宁这么久了,要来早来了。”
“最好是这样。”
看她想的这么开,那李翠兰也没什么话好说,起身准备出去,但临走时还是不死心,在门口问了一句:“那个小帅哥你真不喜欢?”
“妈!”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问了行了吧。”李翠兰把门一关,离开了房间。
终于把这事躲过去了。
梁娴松了口气,快速洗漱完后看了看时间,对着窗门的雨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出门一趟。
昨天她的师傅刚从外地讲完课回来,她作为唯一的徒弟肯定要去拜访一下,而且,自己最近的状态感觉也需要师傅的开导。
江宁的雨季应该是到了,这雨下的趋势越来越大,地面上积了很深一层的水,而与这一边瀑布似的雨幕不同,滨城此时却是阳阳高照。
喻卓尔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平时这个时间正在睡美容觉的母亲大人此时已经起床了,正坐在沙发上刷视频。
“今天怎么了?起这么早?”他接过保姆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随即蹙着眉问道:“怎么是速溶的?”
男人说话的语气好像夹了碎冰,让人听着就不自觉一颤。
新来的小姑娘从刚刚下楼就一直注视着他,高挺的鼻梁顺畅的连接着眉骨,标准的扇形双眼皮,眼眸深邃,嘴唇很薄,整张脸棱角分明,身穿熨的服帖的黑西装,里面的衬衣最上面却开了两颗,单手插着兜,帅气的同时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散漫。
听到声音,小姑娘的思绪猛的回笼。
没想到他能尝出来,心惊了一下,有些懊恼自己为了方便没有听管家的话做手磨咖啡,只能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不会磨咖啡豆,不好意思、先生......”
“冲咖啡这件事情很简单。”说着他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小姑娘有些无措的捏着衣角,紧张一目了然,像是在等候他的发落,但喻卓尔并没有她的表现而心软,接着说道:“我觉得你应该能学会。”
“可以的,我、我一会儿就跟管家学。”小姑娘一脸认真的跟他做着保证。
喻卓尔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瓷盘碰撞的轻响声就像是打在小姑娘的心上,使她不自觉的轻颤。
早餐的体验让喻卓尔不太愉快,他给陈钊发了个消息,然后转身走向玄关,并问沙发上的女人,“妈,我先走了,今天要开会。”
于欢欢刷着手机眼都没抬,“嗯。”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明天要去医院看你爷爷的你没忘吧,记得提前安排时间。”
喻卓尔:“知道,已经空出来了。”
于欢欢朝他摆了摆手。
直到大门被关上,新来的家政小姑娘才敢喘气。
虽然说喻总这张脸能把许多人都迷的五迷三道,但她刚刚离的这么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身上那种自然的生人勿进的气场,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古龙香水就像是一层无形的隔罩,压迫感十足。
她连话都差点说不明白,真佩服那些想跟他搞绯闻的女人。
简直是勇士!
于欢欢跟喻文涛结婚后就做起了阔太太,但为人并没有什么架子,平时也喜欢跟家人的佣人聊天。
看人被吓到,她笑眯眯的放下手机把人叫过来,“你是林姨介绍来的吧?”
小姑娘嗯了声,“我叫林嘉,是林姨的侄女。”
于欢欢朝她笑了笑,“嘉嘉啊,别怕,他就是那死样子,不理他就行了。”
林嘉还是感觉被吓到了,她点点头。
于欢欢却忽然有些惆怅。
唉,自己儿子的性格,对女生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哪家的姑娘受虐体质才会看上他?这以后还怎么找对象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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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催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