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某一天,在某片森林里,住着一个半流浪的少年。之所以这般形容,是因为相较于那些真正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他好歹还有个相对固定的住所,那便是这森林中的一棵橡树。
饿了,他便摘野果充饥;渴了,就饮树后湖泊里的水;脏了,就到湖里洗澡。想吃肉时,就拾起地上的枯树枝,到树后的湖泊叉鱼。大致上,他烤鱼的步骤是:先将捕来的鱼用细而尖的木头串好,尽量置于通风干燥之处。再把剩余的树枝收集起来堆成一堆。然后,钻木头生起火,这一步极易失败,他总得尝试多次。最后,用火堆将准备好的鱼烤熟,这才完事。如此简易的食物不加任何调料,是目前住在野外的他所能吃到的最佳食物了。
且看那都市的景象,那是数不清的宴会和欢歌,是夜晚的高唱与美酒。即便此刻,他不会知晓,同一时刻,远方的文明,城市的生活……
且看那海边的景象,码头旁庞大如鲸的货轮装载着千吨的货物。一条条长而宽的梯级在陆地与船舶之间临时搭建,而梯级上的人密密麻麻如运糖的蚂蚁。工人们正顶着夜风在船上卸货,将这些货物或背在背上或担在肩头,运往下一目的地。
且看那天上的景象,飞空艇上正掀起言语的风暴,因为团员们的失误导致了交货期的延迟,因而未完成规定的任务。某个组织的团长正在与委托人一边辩解一边求情,这座飞艇又将驶向何方?
就如同让深山老林里的原始人想象最前沿的时尚潮流,少年无法想象这一切,因为他无从遐想。对现在的他而言,先进又便利的生活犹如天方夜谭。
因为,目前少年认知的世界,只有记忆里的孤儿院、这片森林、还有绘本里的女神,以及他自己,仅此而已。
日出醒来,日落入睡。他很快就适应了和野兽无异的生活。如此度过了一年,成了常态。就这样普普通通地活下去,然后老死在这里吧。一年前,他刚到这森林时,就想在这地方度过一生。他可以在这里活到老去,直至死亡。然而,这个微小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要是能活下去就好了。」
一年前的他这般想着。不管活得好不好,总之先得活着。这是个不错的道理,活着才有出路,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这个来自孩童的想法,多么天真,多么美好,多么单纯!可喜可贺啊!无畏的无知者!
少年穿着一身朴素的旧衣,孤单一人,毫无遮掩地睡在老橡树粗实的树枝上。梦里,他瑟缩着身子,双目紧闭。现实中他也同样缩紧了身体。
他一年前的生日是个既普通又平常的一天。本该是那样的。
在少年十一岁生日时,死亡的黑炎降临了。那是无以言表的景象,是无法泯灭、无法忘却的记忆。如果生日是火灾的缘由,那么,他宁愿自己从未出生过。曾经,他这么想过。
黑色的狂浪席卷而来,霎时化成诡异颜色的炽热火蛇。只见那巨大的火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地而起,盘曲匍匐,肆意而平等地毁坏所经之地,吞噬触及之物,不论是死物还是活物。
起火的时候,只穿着单薄棉麻衣裤的少年拼命地蜷缩在墙角的缝隙里。如同幼兽落入猎人布下的陷阱,少年在那个小角落里紧紧地抱着头,无助至极。他像害了热病般瑟瑟发抖,几乎失去知觉。他一声不响地待在那满是破碎砖瓦的角落,眼神空洞地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终结。
那是个凉爽的午后。那时的少年,正蹲在孤儿院里那块方正的小空地的边缘,不声不响地看着其他小孩子嬉笑玩闹。而他,只是一个人发着呆。
“哈哈哈,梅丽,来追我们呀!”
“笨蛋笨蛋——梅丽总是慢吞吞的,明明比我们大一岁呢——”
“梅丽,你可真是缺乏运动细胞啊~”
“就是呀!要是梅丽的男朋友在告白的时候逃跑,要是大人梅丽怎么也追不上,那可要失恋啦!”
“什么男朋友,净拿我开涮……你们等等我呀!一个个总是跑那么快,我真的追不上啦,呜……等等我嘛!我跟不上啊!你们这些大坏蛋、大坏蛋!知道我跑不快还成天欺负我……呜呜呜!”
被喊作梅丽的小女孩有着一头橘红色的头发,扎着麻花辫,模样十分朴素。另外几个小男孩小女孩也都穿着破布衫,追逐着梅丽的孩子们就好像一群毛发凌乱的小野狗在草地上打闹——这就是那时的画面。
少年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张张不断切换的动态画卷。他只是无心无言地做着自己的事,一直无法融入其中,完全不和他们打成一片。不知是他的内心抵触与他人建立友谊,还是被人孤立的缘故,他不知道如何去交朋友,也不知道如何与其他人建立友情,更是完全不懂得如何与人交流。他只是明白,那样做大概会让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变好、变深。
“友谊”一词于他而言,显然太过奢侈,遥不可及。
少年孤零零地蹲坐在一旁,安静得像个哑巴。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些与他年龄相当的小孩,然后,在那块小小的空地上默想,揣测着自己与那些孩子的差别。
“除掉没有朋友这一点,我和这里的其他小孩应该没什么不一样吧。”他如是想。然而,他怎能想到这样的想法与事实相差甚远。
少年继续沉默地观察着那些又笑又闹的小孩,他们嬉笑怒骂,一如既往地欢快地打闹成一团。
他低下头,目光定格在那些正喜笑颜开、满地打闹的孩子们身上,他们正常而自然地流露着感情。那些笑脸,像刚出炉的笑脸松饼一样灿烂。男孩们围在梅丽周围,梅丽坐在地上,揪着朴素发旧的裙边,伤心地大哭。雨珠般的泪滴打湿了裙子,让她看起来像个哭丧着脸的雨天娃娃。
而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玩耍的孩子。外部世界与少年之间,仿佛隔着一扇无形的玻璃墙。会动的人、鸟兽、鱼虾虫豸、随着四季变换的景色……都像是会动的、摸得到的、有声音的虚假却鲜活的图像。若是别人能从中得出十分的感受,那迟钝的他或许只能得到一分,甚至更少。
“笑得那么开心……哭得那么痛快,为什么?”
于是,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在少年的脑海中闪现,他羡慕地想: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为什么会那么开心呢?又为什么会哭呢?是因为‘朋友’吗?”
一时间,他憧憬着那甜甜的、泡沫般的名为“朋友”的梦境。朋友啊……他有些出神地盯着别的孩子们,短暂地幻想着什么美好的东西。然后,他在心的最深处默默期盼着,期盼着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名为友谊的感情到来的那一天。
只是,这么想着的他还不明白“朋友”一词的真正意义。
“……大概,总有一天会交到朋友的吧,我。要是一直都没有的话,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啊。
落寞的少年低垂着头,接着,他似乎决定了做些什么。只见他弯下腰,随便从地上捡起一根细小的树枝,然后,在前两天才下过一场大雨、还有些潮湿的地面上,画出了许多个大小不一的圈。
“……”
他沉默着、思考着、涂画着、恍惚着。
他把小树棍的尖头戳进了泥里,小木棍的尖端陷入有些湿润的地面,像是戳进了土豆泥般黏而软的泥土中。他,确实是在这所孤儿院里长大的。但是,从被送来这里的时候起,他就没什么朋友——“不吉利”这三个字一直伴随着他。
因为老院长的去世,他失去了充实的过去;又因为新院长的到来,他迎来了糟糕的未来。这里原本不算坏心、遵规守矩却又迷信的人们,愈发变得狭隘、癫狂。他们满是怨念,把怨恨转嫁给了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少年,把所有的坏事情归咎于他的到来。
过了几年,到了蹒跚学步的年纪。当懵懂迷糊的自我认知刚刚出现在少年世界里的那一刻,同时他的内心也萌发了幼小的、尚且处在原始阶段的自我意识。那时两三岁的他想交朋友,可还未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就已经被这里的人们孤立了。就这样,他错过了尤为重要的成长初期。
表面上,孤儿院由女神教的教会部门管理,但实际上,这里遵循着“谁出钱谁说话”的潜规则。管理采用片区制,不同地区有着不同的管理方式。小城市的骑士和神官只是定期来此收发物资和税费,完成公务后便返回。
少年被送到这里时,恰逢无儿无女的前任院长突然病逝,这两件事一凑巧,少年就被大家视为“扫帚星”。随后,修女长给前任院长的唯一胞弟写了信,恳请他接手孤儿院。此人垂涎老院长的遗产,很快便辞去了镇上的神甫职务,远道而来接管了这唯一的官职。自那以后,孤儿院的状况每况愈下。
被收养的小孩满十二岁就能离开,也可选择留下,但至多不能超过十四岁,否则会被强制送走——这是孤儿院自开办以来就定下的规矩。早早独立的孩子们比外面的孩子早熟,而少年则似乎是个特例。在这里,扛重物、搬东西的重活不少,打扫庭院、砍柴生火、洗衣煮饭等杂活也要做,每个孩子都要承担自己的责任。男孩们主要负责体力活,女孩们则向女仆们学习针线活,或者去做帮工打下手。
这里对待男女一样严苛,大家的双手都布满了老茧,除了那个被视作不吉的少年。他不用干活,自然也没有东西吃。别的孩子一餐能吃一片面包,而他一天才吃上一片。
不论是男孩们砍柴还是女孩们缝纫,只要管事的人看谁不顺眼,或是孩子们干活稍有怠慢,就会受到惩罚,如少一顿饭或是罚站一整天。更严重者,一些孩子会被新院长亲自带去忏悔室,施以鞭刑,并好几天没饭吃。前几年,有个小女孩突然消失了,据说是被活活饿死的。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老院长虽然会发火,但他从不打骂人。调皮过头的孩子,在干活时到处大跑大闹捣乱,才会被罚多做些活计。惩罚结束后去用餐室,盛在碗里的饭菜也会比别人多一勺。
按每年的惯例,在女神节的前一周,每个大城市的神学院会向各地的孤儿所派遣一名祭司和一名圣骑士。他们带着木制的小型盾牌、权杖的模型和光属性的水晶碎片,寻找那些极少数有魔法或战斗天赋的孩子,并举行相应的测试。
通过选拔的孩童会被他们直接带去大城市深造,并加入教会,成为新生的预备军。如果事先表示不愿信教,那就只带到大城市为止。教会会派发一笔不算太多的钱给这些不信教的人,大约五百至八百铜币,具体数目因地方而异。如果拿了这笔钱自谋出路,往后是死是活,就与教会毫无瓜葛了。
至于大部分平凡的普通人,一些有些手艺或抱负、想要去外面闯荡一番的,一到年纪便离开这里,去讨生活了。
其他还未到年纪的孩童,或是和这里签了契约(多是一年以上的劳动契约,不做满一年的工时就拿不到薪水。若是违背契约,就要交一大笔违约金。甚至有签了卖身契的,这类人由他们的主人随意处置)的女仆、修女或劳工,这些无法离开的人则被这种寒碜窘迫的生活压迫着,在这个十几年前开始变得暗无天日的地方艰难地过活。对于穷苦人来说,能讨到一口饭已经很不容易了。
院内的活从未减少过。十多年前老院长还在的时候,这里可不是这样痛苦的。大家其乐融融,每日能得到的食物虽不多,但至少都能吃饱。干活的量也适中,不会过多也不会过少。至少,所有人都过得很快活,大概就是这样。
某一天,在孤儿院附近的树林里,两个本地人偶遇了。只听,他们大声地谈论道:
……
“噢哟!山姆!好久没看到你啦——怎么搞的,你怎么又瘦了哇?”
“梅尔,我的好兄弟!可不是嘛——在这种鬼地方,俺已经瘦成风干的老腊肉哩,每天连米粥都没得喝,脸色黄得像地窖里受潮的老蜡烛,真的快饿死啦!!”
“嗯?咋回事儿啊!你不是在信里说,日子挺好嘛?为啥不跑哩?”
“一年前,为了养活老母亲,俺签了卖身契!拿了一大笔钱!带老妈去大城市,给她治病!不过,这卖身的契约一签啊,俺就回不去,也见不着亲妈啦!”
“啊?!卖身契!?怎么能签那玩意!跑啊,赶紧!”
“嗨呀!跑是跑不掉啦!管事的看着俺,不让俺走哩!新来的那个老头子,真是个贪婪无耻的家伙!老院长叫西多士,来的是他亲弟,叫舒夫林!搞不懂,他俩的爹妈,为啥要给这俩人起这么难听的蛋糕名?他弟来这之后,俺们尽过苦日子!呸!狗养的舒夫林,是你家那边的人吧?听说,勾结了不少混混头子,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哩!怪不得,吃的喝的用的穿的一送到我们这,就被他独吞啦!俺是屁民,惹不起!只能认命啦!”
“哎!别这么说啊,你想出去,办法……”
“隔墙有耳……嘘!不能说这茬!!还有你小子在镇上过得挺滋润?你写给我的信,我看了,真不赖!讨到老婆不说,连孩子都有了!”
“呸!说得好听,我们常为了柴米油盐,吵得不可开交呢!小地方安逸,倒是不假。但是钱啊,一年到头拿手里,就只有可怜的三瓜俩枣啦!”
“哎呀!教士们,白天打仗,晚上背教义!比俺家犁地的牛还忙呢!听说,教会里还有明争暗斗的党派们,看谁不爽就做掉谁,危险得很哩!?搞不好,小地方的勾心斗角,都是要命的哩!俺,选你这样的活法!”
“得想想法子,把你接出去,山姆!你不能在这种鬼地方过一辈子啊!”
“嗨呀……算啦!牵连你就糟了哩!能这么碰巧遇见,俺已经很满足啦!老院长真是个好人啊!他管事的时候,我们偶尔还能吃到香喷喷的牛羊肉呢!老院长有辆马车,他在世时,总去镇上买好多吃的带回来给俺们吃……那一块块的蓝纹奶酪、一条条的灌香肠、一根根的腌火腿、一袋袋的马奶酒、一盒盒的榛果……在马车上堆成了顶气派又亮堂的小山!大伙们从窗户里一看到他从镇上回来,就都迫不及待啦!老头子派几人把储藏室里的土豆和卷心菜运到厨房,让伙夫接过他刚买的牛羊肉,先是把肉放在案板上切成大块,再切出土豆块和卷心菜碎,再加进厨房那几口放好调料的、咕嘟咕嘟直冒泡的大铁锅里——盖上盖焖它一个钟头!最后打开锅盖放些盐,拿大铁勺搅几下,尝尝咸淡!嚯嚯、好一口热乎乎的野菜炖肉锅,真是美味极啦!可是,那倒霉的裹围脖孩子一来,老院长就去世了啊!养的两匹马,也死了!真的是血顶之灾啊!想念哇!想念一去不复返的好日子唷!”
“咔咔,咔咔,哎哟!我听见谁在附近砍树!”
“那是管着俺们,不让俺们跑的人!他拿着斧头,能要了你的命!”
“我没办法送吃的给你了!山姆你可要保重啊!虽然不能百岁,但希望你要长命啊!”
“你也是!”
……
镇上的教会定期送食物和水到孤儿院来,可是,近年来的食物愈来愈差,连重量也轻了。甚至,送货次数也少了。于是,工人们为了食物大打出手,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日子贫瘠如旱地,人如打蔫的作物啊!在这如此狭小的地方,人和人之间,也就愈发地无理无情。
现在的院长觉得少年不吉利,经常指着少年和他的白围巾,劈头盖脸地往死里骂。譬如某同一天:
“快点死吧!狗尾巴拖地的倒霉虫——我可不想打他,不是不敢,是怕像我哥哥和他的两匹马噗通一下,倒在地上见女神哩,啊哈哈哈!”肥胖的舒夫林院长对着那些听他说话的人,手舞足蹈地演绎着他的独角戏,就像一头肥猪在炫耀它的油腻。
“这里这里,”舒夫林指着自己那犹如狗熊般的秃顶,嚷道,“这小倒霉鬼啊,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哟!别人和他说话都不搭理,闷头闷脑的,怪得很呢!怕是得了精神病哩!这怪毛病要是传染可就坏事了哟!啐!”
新院长挺着圆滚滚的肚皮,鼓起腮帮子,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带着脓痰的唾沫,似乎觉着这么做能去掉些晦气。
……
于是,到了院里规定的户外玩耍时间,少年就会如当下这般缩在自己的那小块地方,众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躲着他。少年一直都只和自己玩,也只能如此。他在寂寞又毫无意义的自问自答中,默默无言地度过在这里的每一天。
“……”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那天生不服帖的金发。他的发型近看像个小太阳,远看又像金色的小松树。因如此夸张,故而不管到哪儿,不管做何事,都显眼极了。
他卷起白布衣服的袖口,一直卷到胳肢窝处。然后,弯着细细的胳膊,抓着粗糙的小树枝,百无聊赖地画起来。
几个远处的孩子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少年,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异物。可他们又害怕少年那诡异的举止,突然,其中一个孩子壮着胆子,嬉皮笑脸地乱叫了两声——“疯子!疯子!”叫嚷完就得意洋洋地去了别处,空气里,诡异和愉快的氛围同时存在。
这样正常吗?正常。这样正常吗?不正常。要是脑子坏掉,变成活着和死了都没区别的怪胎那就可怕啦!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这么认为。
……
少年慢慢地念出一个个数字,每画一个圆,他就在心中默默地数一次。
“一、二、三、四……”
……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子、疯子、疯子!没名字的疯子!”
……
少年耳畔响起一连串似有若无的幻听。是真是假,早已无关紧要。
那些坏心眼的人不敢碰他、打他,但又不想失了乐子,就找别人的“毛病”消遣。坏种们自以为幽默,他们非说这只是活跃气氛的事情。如果有人理论,恶人们就说:“哎呀!生什么气呢,这不跟你开开玩笑,好给大伙们乐一乐嘛!”
这样的娱乐方式,对他们来说是消磨时间的最愉快的法宝。不过比起这个,还有更开心、更刺激的——那便是捏造事实,随口污蔑人了。这些做苦活的男人里,有不少肮脏邋遢的好事鬼,饭后茶余时他们聚在一起,编造着下三滥的内容并以此为乐。仿佛这样做,他们就能从中得到所谓的生活的意义——那便是毫无理由的快乐。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我们这儿胸最大的那个修女,就镇上来的那个!以前是做那种事儿的哟!”
“你说的是戴眼镜的那个?”
“没错没错!就是她!那个奶大得都要垂到腰上的!我们这儿不就两个戴眼镜的嘛,不过另外一个是四十岁的平胸婆娘,哈哈!”
“什么!修女里还有做那种事儿的!那些娘们不都是没开过苞的吗?附近几个镇上的那几个年轻的浪货,我可是都见过的呀……啧啧啧,那一个个的,各有各的浪法,还不重样哩!”
“这你就不知道啦,修女可不一定都是雏儿哟!这你可就见得少啦!前面不能用,后面的活可好得很呢!那□□、那屁股!大得连教袍都遮不住!黑黑白白的衣服底下,怕不是只前后都能用的芦花鸡哩!哈哈!老子年轻的时候尝过的女人,比你吃到肚里的肉还要多呢!”
他们毫不避讳,故意要让小孩听见一样地大声谈论。桃色的氛围里满是大人们的**,一开黄腔,这群人就会像狗一样快活地立起耳朵和尾巴。一想到美妙诱人的**,好事佬们个个红着脸,搜肠刮肚,恨不得把他们平生所学的最下流的词汇通通用在一句话里。他们昂着脖子瞪着眼,描述着莫须有的事,兴奋到连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一些很早懂事的孩子和另一些不懂事的孩子们,见到几个男女劳工聊着不知真假的轶事,便带着各自的好奇和好事,围了过去。
“什么鸡?公鸡母鸡?”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女孩还不明白地问。
“哈哈哈!我们说的不是住在鸡窝里的鸡!我们说的是人啊!是活生生的,白白嫩嫩的人!女人啊!”
“是啊是啊!那个浪婆娘!她身上那对分分钟要露出来的东西,可真他娘的棒啊!你们说,她是怎么生得那么大的……莫非是□□的时候,让男人抓肿的么?!哎呀!我也想抓一次啊!”
“别想啥了!那浪货的屁股也大得很……那大屁股成天晃来晃去,整天想着勾引人!定是同很多人睡过的!你可悠着点啊,若是害了那地方的病,可就上面下面一道死翘翘,白眼一翻,吐沫一吐,再也用不了你那家伙了哟!”
“我看可以一试啊!能干着就是赚着啦!有几句老话说得好:‘**一刻值千金。’、‘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哈哈哈哈!”
这些人有时会谈到不堪的事和男人之间的苟合,他听着也没反应。少年听见类似的内容,左耳进右耳出。他根本没有丝毫对异性或是同性的渴望,无论是性还是爱。因为少年的性格古怪,所以没人来找他聊这些话题,这样子的他,反而是这些小孩里过得最清静的那一拨人。
数日后,那个被污蔑的修女在某天的清晨找了根绳子,吊死在修道院的大门上。她的尸体被运回了镇里,修女的老母亲含着泪,亲手把自己的女儿埋进了镇上的墓地。后来,那老母亲瞎了,镇里镇外都说她是在埋葬女儿的那一夜把眼睛哭瞎了。修女死后,那些侮辱她的人还是过着一边干活,一边想着**,时不时几句下流话的生活。
以死证明清白往往是无用功。这么看,少年算是幸运的了。
……
“五、六、七、八……”
无名的少年从没体会过“朋友”一词的含义。没人给他起过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地位最高的院长也好,最普通的劳工也罢,似乎从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忘了他。绰号倒是有,例如“闷围巾”“不说话围巾”,总是“围巾”和形容人怪异沉闷的词的组合。大部分人喊他“傻子”“怪胎”。
他猜想,也许根本没有人还记得这件事。
有名字,有意义?没名字,没意义?少年画啊画,重复着无意识的动作,不知想要完成什么。一面动着手腕,一面小幅度地挪着脚步,不合身的深褐色粗麻短裤显得他的小腿那么瘦!他最多只能吃得半饱,本该是长身体的年纪,却又羸弱又矮小。
“九、十……十一。”
大约是巧合,灾厄降临的那一天,正好就是他的生日。
“……”
“画好了。”
在空地边缘的泥土上,少年用树棍画了一个由十一个大大小小的圆圈组成的、小小的双层蛋糕,大约四个巴掌大。蛋糕的样子是这样的:上层四个小圆,下层六个大圆,最顶上最小的圆是装饰物。这个蛋糕是少年送给自己的,十一周岁的生日礼物。
他在泥巴上画出的生日蛋糕歪歪曲曲,有些地方甚至画得不太顺畅。但是,这绝对是一个很普通的蛋糕。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刚刚画好的蛋糕,无声地祝福自己的生日,小小地庆祝这一刻。
“十一岁了啊……没有名字的我,生日快乐。”
他向蛋糕许下了交朋友的小小愿望。这一刻,他向神恳求的心,真的要比最虔诚的教徒还要诚恳……即使这样,他的祈愿还是没能传达给上天。就在少年在心里刚刚默念完许愿词,庆祝好自己十一岁生日的那一秒——
“嘭!!!!!!”
突然!惊天动地的响声震彻四周,连周遭的空气都为之震撼,大地好像地震一样,剧烈地晃动。响彻天际的巨声炸裂在耳畔。组成蛋糕的圆圈分崩离析似的上下摇晃,少年也跟着蛋糕抖个不停,动静持续了大约十秒。
一时间,窜出了无数个常理之外的黑色的火苗——那火焰仿佛活着,又拥有意识。就在这一刹那间,从他刚刚画下的蛋糕上,他的脚边,忽地窜出来,像破土的新芽。被地面的震动晃得一个踉跄,少年勉强站稳,然后惊愕地瞪大了他那双紫色的眼睛。短暂的十几秒里,他仿佛被定身似地停滞了,以至于忽视了周围的动静。少年失神地看着地面,思考也停止了。他像是被吓掉了魂,呆愣地盯着着火的蛋糕。
院内院外混乱不堪,无论是房间里传出的爆炸声,还是奔逃的人们绝望、疯狂的惨叫、哭喊,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水!快拿水来!”
“至少保住女神像!这可是大理石的啊!”
“这时候你还想要人帮你搬这块破石头?!先救孩子们啊!”
“院长!女神像已经烧着了!”
“什么?烧着了?屁话!那可是纯黑大理石造的哩!”
“可它真的烧着了啊!”
“这种紧要关头你还财迷心窍!你是真不清楚哪头重要吗?!”
“完了,这火,根本浇不灭啊!!”
“别管东西了,逃命要紧!”
“跑什么跑!来人先帮我把值钱的东西搬走!”
“搬不走啊!搬不走啊!我们已经……逃不掉啦!要死啦!!完啦!!全都完啦!!”
……
地狱般的现场,一片惨状。火势四处蔓延,无法控制。大房子的周围,全是混乱、惊慌、不知所措的人群,死亡将至,人人自危。
没有人注意到他,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不知过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少年终于回过神,只见右侧孤儿院的主屋已经烧得黢黑。他闻到了烟的味道、碳的味道,还有血的味道。然后,他注意到蛋糕上的火一直只是一簇一簇的燃烧着——但此刻已没有时间疑惑。至此,他才意识到要逃。他抬起头,才发现大半的空地已被火海淹没。火势在他身后蔓延,唯独正前方有一条可逃的路。那些玩闹的孩童们也逃往别处了吗?幸运的是,他所在的这一侧空地的火势相对较小。
少年朝着无火之处疾奔而去。瘦弱的他使尽浑身解数奋力前冲,速度之快前所未有。他抛开一切杂念,径直冲向空地前的大路。空地距离大路只有五百多米远,而整座房子的长度也是五百多米。少年迈开腿,一下就跑到了正对孤儿院大门的那条路上。
“啊啊啊啊!救命啊!!!”
“烧起来了,有人烧着了!!!”
“继续灭火!保住重要的东西!”
“别傻了,赶紧逃命才要紧!”
“有地方可以逃吗?还有没被烧到的地方吗?!”
“我们被大火包围了……”
“不可能!一定还有路!不要慌!”
好几个伤得不能动的人接连被抬了出来。大门周围站了一排人,都在查看屋子里面的情况。人们不停地进出,乱成一片,人声混杂着东西崩塌的声响,此情此景如同地狱。凄惨的杂音从这地狱般的场景中传来,一阵阵鬼嚎般的惨叫此起彼伏,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忽然,少年站在路中央,从弥漫的浓烟中闻到了烤肉的香气。饥一顿饱一顿的他,竟然在这生死关头意外地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油然而生的饥饿感直冲大脑。
“……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肉香一遍遍地冲击着他的鼻腔,令他无法抗拒。这股飘香诱人的气味,就像禁忌的魔法一般,将少年俘获。
少年看向香味传来的方向,撞见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棕色短发、脸上有麻子的男孩——彼得。彼得正穿着简单的绿背心与棕色短裤,在火光中逃窜。少年记起,彼得是两周前被送来的。他目睹彼得从那间四处冒烟、散发出烤培根般气味的屋子里逃出。彼得捂着口鼻,深蓝色的大眼睛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救命啊……救命啊…………”
吓得失魂落魄的彼得,嗫嚅着朝少年伸出手,抽泣着求救。尽管少年自身也处于危险之中,但他还是伸出了援手。然而,就在两人的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彼得在少年的眼前烧成了一个黑色的火球!
“哇啊啊啊啊啊啊!!!!”
彼得痛苦地趴在地上,像是被滚烫的开水浇了一身。从他那张已经烧得看不出原样、破了洞的嘴里,传出凄惨的嚎叫。他像一头即将被屠宰的去毛猪猡,在泥土地上无助地翻滚。大火熊熊燃烧,将彼得烤成了炭黑色,同时散发出诱人的烤肉香气。少年这才意识到,那股引起他饥饿感的,正是燃烧着的人肉所散发的香气。
“……真的好香喔。”
(此处为少年的内心独白,以下是对烤人肉描述的修改,尽量保持原意但减少不适感)
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烤人肉的场景:新鲜的烤人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皮肤被大火烤得酥脆,皮下脂肪像黄金一样滋滋流油,瘦肉的口感比柿子还要绵密扎实。这些画面和香气汇聚在一起,刺激着他的大脑和唾液腺。他咽下了唾沫,但随即意识到这是人肉!是活生生的人身上的肉!一阵剧烈的恐惧和恶心涌上心头。
“……等等……我在想什么啊……唔……”
少年的胃猛烈地痉挛了一阵,大脑也像被重击一般。他几乎要晕倒,差点失去了最后的力气。满是酸味的胃液像岩浆一样翻滚着涌上喉咙口,但他因为要逃命而不得不忍耐。他捂着口鼻,重新咽下带有烧灼感的胃液。胃酸的气味、浓烟的气味、死人的味道……这些感觉侵蚀着他的身心,让他几乎窒息。他干呕数下,颤巍巍地站着,不让自己倒下。
“救命!!救命!!救救我!!啊啊啊————”
彼得的惨叫声在地面上回荡。火将他的短卷发烧了个精光,几秒之内,他像烧干的蚂蚱一样抽搐几下后,再也不动了。已死的彼得窝在地面上,一阵风吹过,烧焦物在空气中四散。深黑的火焰继续燃烧,将彼得整个包裹烧至焦炭,直至燃成粉状的灰烬。
然后,黑火焰像点燃生日蛋糕上的蜡烛一样,一个个地点燃了人们。几乎是同时,人群齐声发出鬼叫般的哀嚎。他们的身体被烧成全黑的骷髅状,火将这些骷髅烧成怪诞离奇的形状。在少年的眼中,他们是被拉长的、惨叫着、哀鸣着、号哭着、怪笑着的鬼影。
这个梦境真实得仿佛昨日重现。梦中,那些场面再次浮现,是他得以逃离的曾经。那些逃不掉的过去化作了折磨他的梦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困扰着他。
在梦里,他所嗅到的气味、看到的东西、听到的声音、摸到的触感,甚至当时存在于自己脑内的想法和思考的回路,都完全一样。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他的梦魇毫无保留地一一再现。
他能嗅到令人作呕的焦尸与黑烟交织的气味,那混合的气味如同毒气般侵蚀着他的感官。他能看见孤儿院里,无论是年少的孤儿还是年长的护工,都挣扎着试图逃离火海,却无一幸免地被全黑的火蛇吞噬。还有,他那双沾满烟尘、被熏得深黑色的双手,仿佛也在诉说着这场灾难的恐怖。
他能听见受害者们临死前的悲号,那声音充满了痛苦、绝望与徒劳:
“这黑色的火焰,定是对我们的诅咒……看来,我们逃不过这一劫了……”
“女神啊!请救救我们吧!!”
“妈妈!我想回家……妈!我不想死在这乡下地方!!”
“伊莎姐姐,快醒醒!伊莎姐姐!!”
“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那擦过手臂的大火如同恶魔的獠牙,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他的肌肤烤焦。被浓烟熏得昏沉的头脑,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荆棘丛中挣扎,那濒死的体验如影随形,随时可能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直至梦的后半程,他宛如森林大火中的弱小生灵,理智早已被恐惧吞噬殆尽,竟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燃烧着、仿佛随时都会崩塌的大门内。他拼命地奔跑,最后蜷缩在一个由两块掉落的不规则长石板与地面构成的狭小三角形空间里。
一场骇人的大火如凶猛恶兽,将一年前的所有美好吞噬殆尽。他惊恐地缩成一团,钻在石板下,紧紧抱住胸前的围巾,不敢动弹分毫。他这般举动,是在徒劳地等待大火的终结吗?不,或许是在绝望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那满是烟雾的火海中,碎石子如急雨般纷纷落下,在房间里噼里啪啦作响。大石块落地时发出的轰隆巨响,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火,一定会烧到这里。不知道要多久,但肯定很快……轮到我死了。烟,到处都是;呼吸,根本喘不过来;咳嗽,从刚才就没停过;眼睛,好难受;眼泪止不住,好想吐。”
“好热,好热啊……透不过气了……这,这里就是我的终点吗?女神,会来救我吗?奇迹,会发生吗?火,这么大,孤儿院一定会被烧光……会有人找到我的尸体吗?不。大概,会和死去的大家一样,只剩骨灰,就像从未活过一样吧。”
……
少年平静地思索着,思绪却如断了线的风筝,断断续续。不久,他便昏厥了过去。直到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他的心底,始终在痴痴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哪怕那是被精心设计好的奇迹。然而,没有前来救他的人,只有那如毒药般的地狱景象,日复一日地残酷折磨着他。
梦里,死人的气息仿若近在咫尺。他瞧见,在火灾中丧生的孤儿院亡魂,一个个如幽灵般飘浮在空中。那些已然漆黑、扭曲,仿佛灵魂都被烧得破碎的死人,用那只剩两个窟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石板下的他。
头顶的天花板早已响声不断,摇摇欲坠。大小石块不断掉落,似乎连一秒都难以支撑。终于,在整个建筑即将完全垮塌的前一秒,他抬头从头顶的缝隙间望去。在闭上眼睛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最后看到的是坠落的巨大石块……啊,已然,必死无疑。
梦中的少年体力不支,犹如那一天,他半闭着眼,在濒死的边缘恍惚地望着已然变得朦胧的巨大火海。他又一次晕倒在那个墙角,仿佛是那一天的重演,似乎再也无法从这可怕的情境中苏醒。
但是,梦并未就此终结。临近结尾的梦,是一片模糊的血红色。最后的最后,他听见了自己的笑声,那是他本人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深处的、由衷的、久违的狂笑。那般畅快淋漓,那般如释重负,那般恶魔似的欢畅又愉快。他笑着——“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究竟在暗示着什么?无从知晓,也似乎——无人知晓。它如同一个未解之谜,深藏于梦境的深渊之中。
火焰的梦魇如同阴影般日复一日地纠缠着他,仿佛不断闪烁的狰狞魅影,将他囚禁在这无法改变亦无法逃脱的绝望梦境牢笼。
在梦里,他对死亡的本能恐惧让他身体颤抖不止,害怕自己会在这反复无常的梦境中永远沉沦。每一次闭上眼睛陷入梦乡,都会重回那个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地狱场景。无法改变的噩梦如期而至,将他一次次拖回那燃烧着的地狱。他被困其中,无数次感受那死亡的场景,绝望无助,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场大火之中。这样的梦境,无论多少次都会重复上演——毫无例外。
“亡魂,在诅咒我吗?明明看到了坠落的天花板,为什么……没有流血,也没有死?”他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困惑与恐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回荡在梦境之中,仿佛是对他问题的唯一回应。灾噩从呛人的浓烟开始,以他的生还为终结。被烟熏成深灰色的孤儿院天空下,鸟的尸体坠落,大树被烧得踪迹全无,大房子变成了一片废墟:烧毁发红的钢筋碎块、残破的砖石、消失的秋千……一切都诉说着那场灾难的惨烈。
各种各样的人带着狰狞痛苦的表情死去,形态各异。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们死法相似,但死相不同。大多数被活活呛死,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躯体如同花朵般在他的眼前肆意绽放,直至被火焰完全吞噬。人明明已死,却被烧得扭曲成一团痛苦的黑块,仿佛还活着似的……最终,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大家都被烧光了。
黑焰如恶魔般张牙舞爪地燃烧着,跳跃的火苗仿佛是命运的诡异舞步,无情地吞噬着一切。它燃烧着,燃烧着……无尽地燃烧!如同那轮回与命运的噬身之蛇,带着无尽的毁灭力量,誓要将一切化为灰烬!
黑焰仿佛看到了少年,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逃不掉。】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
“!!!唔……”被意味不明的结尾吓得猛地睁开紫色的双目,噩梦缠身的少年绷直身子一下子惊醒。他惊魂未定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尽管已经醒来,但心中的恐惧和余悸仍未消散。他闭上眼,又一次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然而,一部分身心似乎仍留在那可怕的梦中,无法摆脱。
“……又做了和前一天分毫不差的梦啊。”他无奈地得出这个熟悉的结论。从骇人可怖的梦境中醒来,他回到了看似风平浪静的现实世界。而今天,似乎也和昨天一样,一如每一个过去了的、平凡又珍贵的每一天。
只是,这样的日子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