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世界 第14章 Chapter14—会议（上）

一张边长约两米的白色四方桌，静立于装饰着蓝、青、红、紫四色蔷薇的庭园中央，宛如一座被花丛环绕的孤岛，又似一方纯色棋盘，大方而不失雅致。桌之周遭，四色蔷薇肆意蔓延，却又巧妙地让这方桌全然展露，这些花儿竟无一丝泥土气息。一场家庭聚会，于此拉开帷幕，恰似寻常家族的聚会那般。然而，这是个兄弟姐妹四人之家，三角形，乃最为稳定之形状，可他们的人数，偏偏是四，多了一人。究竟谁是那多余之人？宿命，是该信从，还是打破？在蔷薇的簇拥之下，于熟悉的世界之中，与珍爱的亲人相伴——当沉浸于惬意安心之时，是否会对命运与现状，生出一丝疑虑？

仿佛早有安排，一家人不知何时，已各自落座。无人在意入座的顺序。此刻，观测者们正襟危坐，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心中的污秽，却始终难以擦净。那污秽，是不时袭来的惊惶，是阻碍日常而生的恨意。这恨意，犹如一条无尽之路，在他们永不枯萎的容颜与身体上，敲打出无形之痕，破碎的身心，亦将化作残碎的宝玉。

在艾丽与艾利斯沉睡的日子里，艾莉和艾利欧始终未曾停歇，他们一面应对着阿莱克的威胁，一面处理着堆积如山的事务。单拿出其中一两件，其强度便足以让普通人类忙至累倒猝死。百日未见，四人之间的亲昵，看似淡若如水，实则深如渊海。

“感觉不到……唯独那晚……”

艾丽缓缓说道，那略显憔悴的红色眼眸，恍惚半睁，天青与白色搭配的裙衫，更衬其娇贵。她长长的睫毛轻扑，仿若寻不到猎物而困顿的雌蛇。观测者寻不见名单上之人，此等情形，从未有过。故而，她们务必步步谨慎，接下来的每一个决定，皆需万分小心，方能行得通。

不可出错，绝不能错。

“阿莱克……现在，在伊莉希恩冒险团。”

忽然，艾丽眼珠微转，似是望见一条斑斓复杂的水路，她凭借观测者独有的能力，瞧见了追寻许久的目标。这般奇特的感应，令她们与常理相悖。

此刻，阿莱克就在伊莉希恩冒险团，这是观测者们当下最为笃定的认知。

“露希耶、沫沫可、绯亚、阿莱克……都在。”

她轻声说道。

坐在艾丽对面的艾莉，双唇紧闭，右手高高攥着摊开的名单，示于众人。不知为何，那名单仿若一条被斩首的长蛇，一直延伸至妹妹艾丽面前。艾莉深吸一口气，急切的目光在弟妹之间流转，随即在桌子中央半空，展开一块巨大的魔法荧幕。其中，阿莱克叼着面包逃跑的滑稽模样，快速循环播放，直至他逃进森林，消失不见。

艾利斯与艾丽沉默且沉浸地抬头凝望，一同思索其中谬误，亦在解读一道难解之题。艾利欧追赶阿莱克时，艾莉便已通过屏幕见过阿莱克的面容。

艾利欧对此景象感触最深，他因亲历追逐之战，而感到一股黯然的亢奋。那幻惑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阿莱克明明就在屏幕之中，却似一个幻影，无人爱他，人人皆恨。反复的画面，切碎了他人的幸福与思念，这带来灾难的罪人啊！仅仅活着，便已是万劫不复的罪孽，无人可代偿。

“就连同化了也找不到吗……那天晚上他到底去了哪里！？”如今，坦诚相见却也放大了所有观测者的不安。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解与痛苦，在一次次的恍然间延续。艾利欧言语中带着狂乱，不禁起身，双手撑桌，怒喝道：

“阿莱克！该死！！”

恰似洁白之墙上裂开一道缝隙，且眼睁睁看着缝隙日渐加深，这怎会无关紧要？倘若数百年间的历史，是架空、矛盾且根深蒂固的，那么更深层次的恐惧，便深埋于此之下。观测者们进而瞧见阿莱克猝然化作漆黑的影子，那影子虽小，其中却蕴含无边意蕴。秀美的神造物们，忽地觉察到冲击而来的战栗之感，心中的恐惧，再次化作“死也要死得得体”的决断。

人们总是重复相同的错误，却不汲取教训，何其盲目。非人的观测者们，是否亦是如此盲目？还是说，只要有“心”，就终究无法避开这样的错误？

“……不论他比我们强还是弱，我们都得设法掌控这个最不安的因素，何况我们目前尚无外援。”艾利斯不禁说道，目光几欲穿透屏幕，提及没有外援时，眼神格外凝滞。他狐疑地暗自思忖：名单上的人，终究不得不成为伊莉希恩冒险团的团员……这，真是巧得令人心生畏惧的事实。为何女神连此也要逼迫我们？

“……明明已经和母水晶融合……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啊！！这个世界竟会因这个可有可无、如垃圾般的人毁灭！？开什么荒唐玩笑！”

愤怒难以遏制，在艾利欧全然苍白的脸上清晰可见。若能做到，他此刻便会用空间法术将阿莱克捏碎于这张桌上，让这本不该存在的小杂碎在他们眼前化为灰烬。然而，种种缘由，他无法做到。这本应是极为简单之事。只因既不能盲目行动，亦不可无所作为。

若要发泄怒火，艾利欧大可放火烧山，再轻松毁掉某一座或众多座人类的城池，更恶劣些，他甚至可以以此为乐。或者他们四人皆以此为乐。反正无需负责，只管看管好名单里的人便是。或许在另一个世界线，他们真的如此做了。

但至少在这个世界线，理智劝诫了艾利欧和所有的观测者。观测者与凡人一样拥有情绪，而情绪亦是一个掌控他们的变量。

按理而言，观测者与水晶融合之后，理应能百分之百掌握所有人的动向。那么只需抓住此机会，先确定大致方向——再缩小范围，目标便会渐渐明晰。他们也确实如此做了。然而百密一疏。观测者们恰恰只疏漏了阿莱克遇见刀魂的那晚，未能看见。她们永远也看不见刀魂，或许只能在未来听阿莱克描述刀魂的存在。

“至少知道他现在何处了，”艾利斯回应艾利欧的话，试图缓解哥哥的不安，接着说道：“接着刚才的话，如果这个阿莱克强到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处理。比如，随手就能将这个世界和我们捏碎，那他理应早就下手，何必一直拖延呢？”

“……没人知道，或许事实本就毫无理由与逻辑，荒谬至极！”

艾利欧摇头，无奈地断言。

“……名单上的人，不能死于非命，你是知晓这一点的。”

艾丽微微抬头，暗暗地提醒艾利欧。

“……我知道，”艾利欧收回撑在桌上的手，坐下，重复艾丽刚才所说的话。那是观测者们皆已知晓的一个冲击□□实：“这个千刀万剐的阿莱克，也不可死于非命！”

“嗯……若能顺利控制他的话……”一直手持名单的艾莉，看上去丝毫不觉疲惫，半是自言自语地问道，“……真的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话未说完，一个绿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出现在四人面前。为何这位先生不走正门呢？不过，缝隙之家本来就没有正门。来者正是——奇术师玛奇亚斯。他总是这样不安分，此次又恰好在他们召开超级重磅会议之时到来。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安排？是好，还是不好呢？

还是说，难道他会是……更好的方法？

“呃。”艾利欧大意了，感应到魔力，他条件反射般地闷哼了一声，像被呛到一样。其余观测者也察觉到了玛奇亚斯的到来，比如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的艾利斯。

除了他们四人的寝室，玛奇亚斯大致上可以随意进出此处，想何时来便何时来，言行举止几乎毫无顾虑。在这个美妙之地，他理应不会遭受霸凌，更不会感到无地自容。

对于玛奇亚斯而言，这里果真是乐园中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