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珍馐佳肴好似无时无刻都在诱惑着他们的妖精,围在桌前的饿狼们手中的筷子已经蠢蠢欲动,垂涎欲滴,恨不得立刻就化身为饕餮大吃一顿。
最后一道菜摆上了大圆桌,乐君满意地点点头,“菜肴齐全了,可以动筷子了!各位请吧!好酒喝着!好肉吃着!不用客气!不够再点!”
可此刻的豪言壮语也掩饰不了乐君心中的颤抖之音。
桌上的人立刻化作了饿狼捕食起来起来,不出片刻,满满一桌子的菜肴就少了一大半。
朔今日终于褪去了万年不变的灰衣换了一身黛色的劲装,筷子也已经动起来了。
正将那肥而不腻、酥而不碎的红烧肉夹到了李望延的碗李,习惯性地叮嘱道,“李爷,你身子才有点气色,这肉不能吃太多,把这些吃完了就不能多吃了。”
平日里最爱吃肉的李望延,看着碗中的三块红烧肉,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的。”
文泽轩今日没有易容,而是顶着那张“可怜美佳人,却是男儿身”的面容与武云堂把酒言欢着。
而特意他坐在对面的庄拾星,看着文泽轩的脸庞因为饮酒的缘故而泛着晕红,再一次在心中催眠着自己:他是男子!他是男子!他是男子!……
这回曲望尘终于没有一个人默默不语地将目光放在朔的身上了,而是和玉碧妆若有若无地闲聊着,话语结束时,再无意间讲视线扫到朔的身上,随后继续聊,如此反复,凑近一些听,能依稀听出“主人”、“大卿”等词。
而最可怜的就是本次宴席的主角——浮荼老怪,他虽坐在主位上,但是没有人搭理他。
其他都两两配对,宴席明明是一章大圆桌,可是坐的人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十个人,而他就是刚好落单的第九人。
他扫了一眼周围,抽泣了几声,怨念地夹着面前的几盘冷菜,爱热闹的他表示此刻自己很孤单。
这是为了庆祝浮荼老怪洗清冤屈而摆的一桌宴席,至于这一桌的酒席银两谁来出,自然就是此刻虽然动着筷子,但是眼底一片肉疼的浮荼老怪三徒弟——庄拾星,以及正在咬着唇心中还在慢慢估算着每道菜的价格的浮荼老怪关门弟子的主子——乐君。
这一回朔与其他人,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洗脱了浮荼老怪的冤屈,就差把命给搭上了,于是当日说要‘加倍奉还’的朔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乐君呢?不过这回庄拾星倒是无辜的,他出的力最多,却也被乐君这好兄弟给坑了进去。
是以“浮荼老怪受了救命之恩,本该要酬谢大家一番,但是做徒弟的要替师父分忧”的这个理由。所以本该乐君一人付账的,最后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他与庄拾星。
“唉……明明是我立得功,为什么还要我来请……”
庄拾星掏出了自己的钱袋,看着里面的马上就要消失的银两心痛地不得了,“要不是我发现文轩的画像有问题,大家又怎么会找到绘心先生这个助力,然后让他靠触摸凶手的鞋子从而画出了凶手的模样而成功地逮捕他呢?为什么啊……我的银两啊!”
一想到这庄拾星就更加揪心了,帮忙找到线索是他,花了一天一夜找到绘心先生的人也是他,为什么现在出钱的还是他。
乐君一把拿过了给庄拾星钱袋,收到了怀里,不等他所有反应,直接接了一句,“待会由我一同结了吧。”
又见他一脸憋屈,夹了几个菜叶放到他的碗中,安慰道,“庄兄,你知足吧,明明就是我闯了法场,换回你师父浮荼老怪的,我也是立了功的,可现在出钱的还不是有我。没办法啊,做徒弟的要孝敬师父啊,你说是不是?”
“唉……”
闻言,庄拾星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寂寞吃菜的浮荼老怪,心中的不悦感顿时散去了,直接抄了一杯酒,“乐大人!既然除了钱就要干个痛快!我们喝!”好歹他还有个伴不是吗?比他师父现在的遭遇好上百倍啊!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爽快!来!”
乐君也不再说些什么了,直接举起了酒杯与庄拾星的一碰,“喝!我们再来打个赌!谁先醉谁来付全账!”
“好!就跟你赌!我可是人送外号‘酒千杯’的,还怕你这毛头小子不成!”
庄拾星胸口一拍,一杯烈酒就灌下了肚,“来干!不醉不归!”见此乐君眼中的笑意更深了,立刻回敬了一杯,这两人欢快地拼起酒来。
一桌人双双成对,都各自欢快的喝酒聊天,除了浮荼老怪独自叹着气饮着酒。
朔为了替身体还虚着的李望延挡了不少酒,几圈喝下来,已经醉得眼神迷离,声音却比平时高昂不少,“其实啊,若不是迟钝他发现了画,这案子还真的破不了,证据都是有的,但是人被偷梁换柱了,我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三日内寻找到‘那个穿布衣七尺的男子’因为镇上这么多人,这样的男儿多事是,等我问出来估计我们就能带着凶手去祭拜浮荼老怪了,你说是不是啊,徒弟。”
“是啊……”
乐君此刻也喝得迷迷糊糊地应着,又倒了一杯喝了起来,“庄兄!我们接着喝!你可别先醉了啊……”
“谁醉了啊……我才没醉呢……来!喝!”庄拾星拿着空酒杯喝了起来。
而文武二人找就被朔喝趴下了,朔虽然也醉了,但是酒量却比那两人好很多,至于曲望尘这玉碧妆他们两人看对方的眼神也模糊了起来,最后都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浮荼老者最可怜了,是第一个喝醉的,看他醉前悔恨的模样估计是不太想醒来了。
朔趴在桌上半眯着眼,看着李望延的脸庞嘟囔道,“望,那副画,我去找了,可是没有找到……”
“画?什么画?”话音落下时,朔已经闭上了眼睛,传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看来是醉话吧。
李望延摸了摸朔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
他虽没有喝多少酒,但此刻也有晕乎乎,还有些犯困,外面有刚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竟不知不觉地听着雨声阖上了眼,不小心缺失的过往记忆化成了梦境,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中——
天依稀下起了细雨,宽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驾车的是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雨水在他的灰衣上蕴出点点黑晕。雨点打在他稚嫩脸上,更加勾出他精致的面容。
“朔,下雨了,找个地方避雨吧。等雨停了,再赶路,不急的。”声音温和,语气里是对朔的担忧。
“嗯。前面就有个亭子,可以避雨。”朔挥起了马鞭,加快了行路的速度。
此路一行人便是李望延等人了,他们正在从玉安县赶往南陵郡的路上。
一年内,玉安县原本是最为贫穷的县,如今县中的百姓皆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又加上李望延破了玉安县一桩二十年前的惨案有功。因此,他得到了巡抚大人赏识被举荐给了圣上,才得以升官为知府,赶至南陵郡赴任。
这一坐八角亭,还有个特别有趣的名字,“天留客亭”,三人在亭子简单的打理一下自己,朔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心中莫名的多了一丝淡淡的留恋,他搭上了李望延的肩膀,“望,你有没有舍不得玉安县啊?”
“你也是舍不得了吗?可你不是急着要离开的吗?既然要走,你还留恋它作甚!”
杨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看着朔此刻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走就走,既然要走,还不赶紧走!省得碍眼!
是呀,明明早就可以走了,为什么还要留恋地送他们到南陵郡呢?
“杨子!不得这么无礼!”
李望延激动地转身,两手搭在了朔肩膀上,眼中满是对不舍地看着朔,“自然是舍不得,一年了。我舍不得玉安县,可我也舍不得你啊。朔,等到了南陵郡,你真的打算离开吗?”
闻言,朔垂下了眼帘,衣袖下的拳头紧握,却是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中。脑中浮现全是这一年与李望延相处的画面,越是回忆他越是竟然舍不得走了。
雨过天晴时,朔终是开了口,“一年,再一年,一年之后,我会离开。”拍了拍李望延的肩膀,示意他放下。
一瞬间,杨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就换上了一副厌恶的表情,“哼!果然你就是赖这不肯走了!不想走就直说,何必这么矫情!我啊!看着你就烦!”
“我留下来啊!就是要让你看着烦!”
朔转身顶了一句,这一年的相处他早就知道杨子心口不一了,也不知道在倔什么,偏偏就是要膈应他,不过这样也好,吵吵闹闹才有趣,才令他舍不得啊。
想到这,朔的嘴角不由的翘起,是少有的发自内心的笑。
“你留下来,是我最大的心愿啊。”
李望延高兴地像个孩子一般笑着,“天晴了,我们快些赶路吧。杨子,快跟上。”说罢,就拉着朔上了马车。
三人在附近一家晓福客栈中住了一个晚上后,便再次踏上了赶往南陵郡的旅途。
不过这匆忙的三人,压根没注意他们遗失了一样东西在这段路途之中。
摇曳的马车内,李望延万分焦急地翻着包袱,已经翻得一塌糊涂了,还是在努力地翻寻着。
“望,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吧。”朔的头从马车外面探了进来,见李望延翻了半天的包袱。
“那副,不,没、没什么。我自己找就好了,你驾马车累了,再多休息会。”李望延咬咬唇,抬头打量朔的神色后,见他面色无异,再次开始翻找起来。
“嗯?说吧。是什么?”
李望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吞吞吐吐地说道,“是那幅画,一年前我为你画的那副。”当年他画完这幅画后,可是险些被朔打一顿。
“什么!那幅画!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刚心境还淡然如水的朔此刻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了。
那幅画上画的可是他穿女装的样子啊。
绝对不能丢失的!
也绝对不能被别人看到的啊!
“呃?我们在晓福客栈里时我还拿出来看过,可能是掉在客栈里了,也可能是掉在路上了。可是我们已经离开那家客栈五天了……”
拧紧了眉梢仔细回想了许久,李望延才道出了丢失的大概时间与地点。
“我去找,你们继续赶路。我会去府衙找你们的。”
朔随即跑了出去,雨却越下越大了,淅淅沥沥,将亭中两人的衣服都沾湿了。
而望着那抹身影越来越小,李望延更加自责了,自己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阿朔,画可以再画,你快些回来。
……
画面逐渐远去,意识从过去回到了现在。
动了动手指,李望延的睫毛微微颤动,不多时他就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打了一个呵欠,清醒了过来,看着已经睡着的朔,不由地抬手触上了他的睡颜。
可惜后来朔还是没能找回那副画,不过画虽然丢了,人还在就好。
轻轻地掠开了朔垂落下来的发丝,李望延微微展开了笑颜,依旧还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
就在那时,周围凌厉的杀气将他的意识唤回了,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一群黑衣人再一次将醉酒的他们团团围住。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