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之后的天就像个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这不,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不过所幸的是李望延刚好走到了宫门下,没有被淋成落汤鸡,只是被溅进来的雨水打湿了衣角。
“嗯?轿子呢?”
四处张望了一下,李望延发现他的官轿不见了,门口半个人影也没有了。
这该怎么办?要怎么回去?若是淋雨回去一定会被朔说教一顿的。
最后李望延只能百无聊赖的缩在宫门口,等着雨停自己回府,或是朔意识到他没回府而来接他。
可是他却忘记了,今早他让朔用那株雪藕做些美容养颜的药丸,朔同意了。
而现在一心扑在制药上的朔是没有时间观念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望延都感觉自己已经一觉醒来了。
雨还是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溅过来的雨水已经将自己的官靴打湿了大半。
可是朔没有来接他,李望延微微垂下了眼帘,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感,就像是期待……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中,李望延心中一喜,拍上了他肩膀,“我就知道你会……”
‘来的’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僵在了脸上,眼前的人是个长相普通的小太监,李望延赶紧收回手,“你是谁?”
小太监放下了伞,对着李望延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奴才小棠子,主子希望李相爷到前方的烟雨亭的一同避雨。”
虽然心中颇有疑问,李望延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了。
既然都是避雨何不去一处宽敞的地方,反正朔这一时半会怕是不会来了。
对于宫内的布置,李望延没有朔来的熟悉。
他几乎没有去过除了朝堂和御书房以外的地方。
也就是因为这样,小棠子带着他走了一圈之后,他就基本不认识路了,待会想要回到宫门口就还得由小棠子带回去了。
远远就能看见烟雨亭坐着一抹青色身影在品着香茶,在朦胧的烟雨中看起来就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一般有意境。
此时的李望延对亭中的人十分有兴趣,他不记得宫中还有什么能被称为主子,皇上膝下无儿,所以皇子是不可能的,况且近日也没有什么他国的皇子王爷来做客,所以亭中人到底是谁呢。
就当李望延踏入亭中时,一道熟悉又清脆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李相爷,本宫无意间听宫娥们说你在宫门避雨,就让人把你请了过来喝杯茶,你不会介意的吧。”
“怎敢怎敢,既然是公主殿下的美意,臣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李望延行了一个礼,恭敬地说道。
此时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想起来宫里还有位公主的存在。
听了李望延夸赞的话语,皇央言不由得笑了一下,哪个女人不喜欢听自己心上人的夸赞呢?不过下一刻她立刻平复了情绪,关心道,“相爷近日身体可还安康?听说前些日子还请了大半个月的病假……今日淋了雨不要紧吧?”
“多谢公主关心,臣没事。”
眼前之人正是红枫国唯一的公主——皇央言。
前些日子,他被皇上传唤到了御书房,回去的时候而恰好遇见给皇上送参汤的公主皇央言,于是说了几句话。再后来他就常常能在回府的路上遇见公主了,一去二来,他们也就熟悉了不少。
皇央言表面上是在淡然地喝茶,暗地里是在时不时地偷瞄着坐在一旁低着头的李望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相爷,上次本宫只是和相爷说笑,并不是真的想要雪藕什么的……”
大半个月的日子相处下来,李望延的性子她倒是了解不少,就算是随口答应的事情也会认真完成。要是他真的去找雪藕了,那他这刚好身体的怕是又要垮了。
不过这是因为这样,也越发喜欢这个呆呆傻傻做事执着的男子了。
“这个啊……臣正想与公主提起呢,那雪藕臣已经找到了,过些日子就给公主送来。”
端起面前的茶盏,李望延小尝了一口,味道十分熟悉。
不知道怎么的,这时他越看公主越觉得熟悉,仿佛好久之前就见过,但是仔细想想又想不起来。
“这……相爷是何处寻到?”
眼中划过一丝激动,皇央言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相爷对本宫的事情如此上心,不知道该以什么来感谢你了,不如……”
以身相许还没说出口,就听李望延夸赞道,“公主不必准备什么,这雪藕是臣的义弟朔机缘巧合之下在街市找到的,而且也没费什么功夫……”
一听到朔这个字,皇央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心中泛起了跌宕起伏的波浪,那日的事情历历在目,身体也不自主的颤抖起来,可是耳旁还在传来李望延滔滔不绝夸赞朔的声音。
皇央言努力压下一切惧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哈哈……那就多谢相爷了。本宫突然有些不舒服,先一步回去了。”
话语刚落,皇央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公主……等等……臣……”
等李望延反应过来时,眼前早就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了。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然而亭中的李望延不知何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雨声一会霹雳哗啦一会淅淅沥沥,好似一首催眠曲带着他进入了梦乡。
那年,李望延升官了,他带着朔一同赶往新地方任职。
只是原来的三人行,变成两人伴。
他们俩的气色都不太好。李望延的脸色苍白,眼睛通红,嘴唇上开了几个口子。
他会时不时的舔几下,刚凝起来地方便会再一次淌血。
朔将右手隐藏在衣袖之下,他的手臂有好几处被烫伤,甚至些血肉已经外翻。
不是他不用愈合术治疗,因为他已经将它用在了李望延的身上。李望延身上的伤太严重了,几乎没有一处的皮肉是完整了。
他耗尽十成功力,才让他的伤痕完全愈合。
现在,朔已经无法再恢复自己的手臂,也因为功力全无,他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他现在的安然无恙全是在强忍,杨子的死已经给了李望延莫大的打击,他现在不能让他再添麻烦了。
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盘缠买马买车了,银票都被烧掉了,只有几两碎银子。而朝廷那边只留下了官印与圣旨,就匆匆离去。
在红枫国,凡是升官都有朝廷的人来接送官员赶往目的地。
可李望延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也因他们俩都沉浸在失去杨子的悲伤中,谁都没有注意这一点。
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还是愈下愈大。
转眼间,就打湿他俩的衣衫。
李望延赶忙扯下肩上的包袱,将它抱入怀中。
里面是圣旨,可不能让上面的字迹化去。
李望延在担心圣旨的同时,朔却在忍受着别样的剧痛,湿透了的衣袖紧紧地贴在了他流脓的伤口上。
痛!很痛!
冷汗直冒,下唇已被咬得渗血。
他不能出声,不能引起李望延的注意。这痛只能他一人默默承受。
他的身子就本就虚弱,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出。
若不是意志坚强,他怕是要去见阎王爷了。
“有山洞!”
李望延原本低落的情绪瞬间高涨,一把拉住朔的右手臂,向着那个跑去。
由于他跑得比较急,所以拉住朔的手又紧了几分。
直痛得朔昏天暗地,眼冒金星,下唇都快被咬下来了,但依旧没有吭声。
这山洞很普通,洞中有个废弃的火堆。
“我有些累了,休息一会。”朔说道。
“我去点火。”
李望延点头,又拾了些周围的木柴,丢了进去。
而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了吹,便有火光亮起,点燃了这火堆。
朔虚弱地坐在山洞内一块石头上,他刻意将低头,以掩饰惨白的脸色。右手握拳,指甲陷入手心。
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一直压抑着这剧痛。
他脑中只有那么一句话:决不能让他知道!
“朔,过来把衣服烘干吧!”李望延搭好了一个小架子后便对朔说道。
“嗯。”朔努力从喉咙中挤出了一个字,慢慢地走到了李望延的身边,缓缓地坐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走了一步路。
李望延看出了朔的异样,担心的问道,手不禁摸上了他湿透的青丝:“怎么了?朔。”
“无碍,睡一觉便好了。”
朔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了,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陷入了昏迷中。他是痛晕过去的,而在李望延的眼中朔是太累了睡了过去。
李望延看着安然睡去的朔,嘴角勾起一个淡笑。
只要你还在,一切足矣。
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了,山洞里只有朔一人。李望延的行李都放在角落,大概是出去找食物了,他们带的干粮已经吃尽了。
朔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些,功力恢复了三成。舔舔干涩的嘴唇,才发现下唇被他咬的伤痕累累。
算了,疗伤要紧,手上的伤若是再不治怕是要废了。
单手褪去了外衣与中衣,虽然极其小心,但是会碰到伤处,疼得他呲牙咧嘴。这才发现,他的伤处皮肉已经与衣服紧紧地粘在了一起。才轻轻地碰一下,入骨的刺痛就传遍了朔的全身。
最后朔是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衣服割开来,然后用尽全力扯下来。当然,扯下来的不只有衣服的碎片,还有血淋淋的皮肉。由于伤处较多,如此反复多次。
很痛、很痛,想象不到的剧痛。整只右手已经血肉模糊,有些地方还能看见微露的白骨。此刻的朔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脸颊汗水直流,他衣衫早已湿透……
当李望延回来时,朔依旧在睡觉,而旁边却多了一只小白兔在东蹿西跳。
“朔,醒醒。”李望延温和地叫着朔。见他醒来,便扶起了他,又将手中的盛了水的荷叶递到他面前,“喝水。”
接过荷叶,几口便喝尽了,水很甜。但是自那以后,朔却再也没喝过如此甘甜的水了。
开始好奇地拨弄着荷叶,他从来不知道叶子也能用来盛水。看着上面的小水珠分分合合滚来滚去,别有一番趣味,嘴角不由得上扬,扯出了一抹微笑。
李望延看着童心未泯的朔,不禁温柔地抚上了他的脑袋,宛若仁慈的父亲抚摸着自己孩子。
他在心中默默地立下了誓言——
朔,我李望延定当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雨停了许久,凉亭下的一抹身影不知何时变成了两抹。
朔看着熟睡的李望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本以为他又出了什么差错,结果……
算了,先抱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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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五章 这也是过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