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港口,梨舟将车停在船靠岸的码头。
离船靠岸还有十五分钟,在车上待着也无聊,梨舟索性下了车,挨着车头站着。
风吹开了白色夹克的一角,衣摆向后扬去。梨舟精致漂亮的锁骨及匀称柔美的肩颈袒露在月色中,任由海风吹拂。
她未察觉到寒冷。
她在想事情。
梨舟在想十分钟以前见到的前妻,以及那个和前妻相谈盛欢的女人。
她们什么关系?
多想一层又猛然回神,她们已经离婚了,前妻和谁吃饭,干她什么事?
海浪在礁石丛中呼嚎,梨舟拢紧衣服,抱起双臂,将目光往上抬,仰视昏黄的月色。
泻地银辉勾勒出她那张姝色漂亮的脸,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薄而红润的嘴唇,此时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的肤色极冷,眸色也是。锐利上扬的黛眉给这张极为漂亮的脸定下了冷漠疏离的基调。
周围数尺仿佛冻住了,没有人能靠近。
几个疑问接连冒出。
她们吃完饭后会去哪里?
会一起回家吗?
去那个女人家,还是去汇景公馆?
会在她真身面前做那种事吗?
……
越想心里的那把火烧得越旺。一怒之下,梨舟收回了自己放在真身上的视角。连带着那些法术,都撤得一干二净。
既然她和池韫已经没关系了,就不要管这么多。她喜欢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吧,她管不着。
“舟姐。”一声呼唤及一个人影的出现使梨舟的注意力收回,她将目光聚集在缓缓朝码头靠近的货船上。
货船船舷的位置,有个短发女生朝她奋力挥手。
梨舟迎着货船走了两步,又转头示意坐在石墩上休息码头工人可以出动了。
“搬东西咯,快点。”包工头说了一句方言,十几个等着活计上门的码头工人纷纷起身。
海员长琪抛下缆绳,底下的码头工人接住,将其固定在缆桩上。
踏板连接船与岸的通路,长琪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来,小跑至梨舟身前,“舟姐,东西让工人们搬就好,我们到旁边对一下这次运输的费用。”
她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袋,里面装着要结算给船老大的账单,还有……其他东西。
两人走到塔吊下方,离人头攒动的卸货场景有一段距离。
“这是要给船长结算的费用,这是……0739沉没前留下的影像资料,以及……这一个捕杀周期里失去生命体征的海洋生物的名录。”
账单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它底下压着的被捕杀的海洋动物的名录及0739黑珍珠号沉没前留下的影像资料,是长琪特意跑一趟护送的原因。
长琪是个海警,和梨舟共事的这些人里面,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对外,她是梨舟招募的海员,对内,她是单位派来调查非法捕鲸组织“鲸落”的一名海警。
黑珍珠号沉没前留下的影像资料经过加密,要用特殊的序列号打开。这个序列号只有梨舟有。
她对长琪说:“我先看一遍,有发现再和你说。”
“好。”长琪低声应。
梨舟接过账单,垂眸在账单上签字。钱和单据一起递回去时,她收走了底下的名录和储存卡。
码头工人正在卖力地卸货、装车。这是一艘捕蟹船,除了梨舟让船老大带回来的鬼网和鱼骨,还有一笼笼的螃蟹被码头工人扛在肩上卸下。
船老大正和采购商谈论海货的价钱。深海里来的东西,越早送出去越新鲜。她的鬼网,怕是要等螃蟹卸完了才会被送下来。
“这次少了多少头?”梨舟的目光回到长琪身上,沉声道,“我要确切的数字。”
“总共239头。”长琪压低声音,“在已知海域能追踪到的蓝鲸少了50头,抹香鲸83头,座头鲸47头,灰鲸59头……”
长琪看见梨舟目光越来越冷,直至化作两道冰锥,直直地望向她。惹舟姐生气的不是她,是从她嘴里不断冒出的数字,是那些万恶的捕鲸人。
“提炼出来的鲸油通到哪里了?”咬着后槽牙沉默了半晌,梨舟出声询问。
“黑市里。”长琪说,“已经被分销至各处,主要被制作成……润滑剂。”
梨舟沉默不语。
《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和国际捕鲸委员在十年以前就明令禁止捕杀大型海洋生物,包括全世界范围内的83种鲸鱼,以及鲸鱼近亲——海豚。
可就是有贼心不死的团伙秘密出海,利用捕鲸设备,捕杀这些鱼类。
梨舟工作室去年揪出了一个七人的捕鲸团伙。
发现他们时,他们正在太平洋的旧捕鲸港里捕杀一只灰鲸幼崽及它的母鲸。
她们到时,灰鲸幼崽已经被捕鲸人用鱼叉捕获,无法逃脱。母鲸正在发狂。
联系海警将七人团伙控制以后,为救遍体鳞伤的灰鲸幼崽,梨舟想了很多办法。
但伤在关键部位,梨舟束手无策。
讽刺的是,平安逃脱的的母鲸,梨舟给它编了号,贴上追踪器,录入反捕杀系统。今天就出现在这份捕杀名单里。
鲸鱼存在在这个世上的7000万年里,食物链教会它们如何应对海洋捕食者带给它们的伤害,教会它们面对天敌时,如何“虎口逃生”。但没有一种策略可以应对人类带人海洋的捕鲸手段与捕鲸设备。
碰上天敌围捕,它们存活的概率是70%,碰到捕鲸船,它们存活的概率只有5%。
没有节制地捕杀大型海洋生物,使得海洋里鲸鱼数量大幅下降,个别物种更是到了灭绝的边缘。禁止条例出来以后,明着捕鲸的人确实少了很多,但黑市里水涨船高的鲸油让一些不法分子重操旧业。
近十年,每年都有鲸鱼离奇消失,但都是小规模的。
一次性捕杀这么多数量的还是第一次。
不怕被曝光,不怕被发现?
是什么让他们铤而走险?
有后台?有产业链?
不管这张“网”牵扯进了多少人,梨舟都决心要揪出他们。
“后面的事我会处理,你休假,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我休好几天呢,不急。”长琪想陪梨舟再等等,“舟姐待会儿是要回梧州是吗?”
梨舟点头。
“能不能搭舟姐的顺风车?我老家是梧州的,这次休假,刚好回去看看我妈。”
一样的路途,多拉个人,是顺手的事,梨舟没有拒绝。
**
回到汇景公馆,池韫将车停在别墅外的停车位上。
她下了车,怀揣紧张心情走向自己的院子。
太久没和阿梨打招呼了,久到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进入院子,池韫打开了汀步上的地灯。地灯光线柔和,像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星星。
时隔多年,池韫再次仰视这棵高大的梨树。
她长高了很多,阿梨也长高了很多。
小时候她能环抱住阿梨的树身,长大以后依旧能环抱。
这个发现让池韫垂下目光,愤愤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在心里怨了自己一通。
她今天才发现,阿梨的树身,一直随着她身高的变化而变化。
两岁的时候,她主干低矮,自己也不高,刚好站着分支下将她抱个满怀。
五岁的时候,她抽条了,高了一个脑袋,还是能够险险得避开分叉,扑在阿梨身上。
今年她二十二,走近这棵梨树,树干和她等高。
她依旧可以环抱她。
这个拥抱本该发生在每一个欣喜、悲伤、痛快的时刻,却迟了这么多年。
池韫抬手抱住阿梨,脸颊埋在阿梨灰褐色的树皮中。
只是有个地方不对劲了……
池韫愣了一愣,忙将脸颊抬起来。
怎么回事?
池韫抬手看表,看完之后,张口问道:“才十一点,阿梨你这么早就睡了吗?”
阿梨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回应。
或者说,池韫感受不到那种回应了。
没有回应,阿梨就跟一棵普通的树无异。
池韫不相信,绕着梨树转了一圈,然后走回初始位置。
她双手垂下,目光灼灼地盯着树皮,恨不得将树身盯出一个洞来。
阿梨是不理她了吗?
为什么不理她?
以前她跟两个妈妈去青湖看山里的哥哥姐姐,小住了一段时间,回来时,阿梨也是生气的,但没有不理她。
她不让她抱,但是会听她辩解。
这回是既不让她抱,也不听她辩解了吗?
池韫额头抵在树上,失落又惘然。
她想起小时候呼叫阿梨的暗号,脑袋抬起,盯着树皮说:“梨树梨树,我是凤凰。”
对方没有回应。
池韫继续:“有一个请求需要你批示一下。”
对方沉寂得如同一棵死树。
“我想咬你。”池韫轻声,然后自作主张地咬了上去。
牙齿用了点力,意外发生了。只能牙齿推动,但向来咬不坏的树皮在池韫嘴中掉落了一小块。
池韫瞪大双眼,慌张地衔住那块树皮。
怎么办?她把阿梨咬坏了。
与此同时,回到石头厝的梨舟将货车停进仓库。
正准备下车时,她的嘴角掉下一块唇皮。
刚好是俯身的姿势,梨舟看着这块唇皮翩然落下。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下唇,那里洇湿了一小块,还泛开了血液的味道。
感觉倒是没什么感觉,但为什么会掉唇皮?太久没喝水了?
梨舟上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衔住吸管喝了起来。
舟姐,赶紧把你掉唇皮的位置藏好,要让饼饼发现了,她对应上了,可能会把你的真身亲秃噜皮。
饼饼:暂时想不了那么多,谁来救救不敢动的我!呜呜呜,为什么会把阿梨的树皮咬下来?以前咬那么多次,都没见它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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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