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别这样。”
江小柒赶忙抓住江云歌的手,不让他伤害自己,“野儿姐会心疼的。”
“咳咳”猛然靠近,江小柒猝不及防被野儿身上的腐臭味给熏到了,呛咳起来。却又不敢表现得太嫌弃,那可是他哥上去亲吻的存在,只能努力压低音量。
这个季节天气并不算热,甚至还有点偏凉,这说明野儿死亡已经有几天了。
“啊!!!”
满腔悲愤无处发泄,江云歌终是大吼出声。那撕心裂肺地呼喊,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什么讲究,只是一泄胸中不平而已。
因为在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无力,又或者那一声呼啸已包含千言万语。
江小柒眼睁睁地看着江云歌嘴角溢出鲜血,怕是嗓子已经喊破。他想阻止,试图抱住给予安慰,但江云歌却不让任何人靠近,江小柒也不行。
见江小柒抱不住江云歌,夏萝便紧跟着跳了下去想要帮忙,虽然同为少年,但他与江小柒这个纯文人不同,还是有些武功底子的。江小柒压不住的人,他可不一定不行。
跃跃欲试的夏萝却被江小柒突然拦住,“让他发泄一下吧。”
嗓子坏了尚可以写字沟通,心要压坏了那就真没法活了。
所谓旁观者清,江小柒一直都知道江云歌喜欢野儿,但野儿已经嫁人了,这一年来看江云歌的表现似乎已经放下。但江小柒知道他并未真的放下,所以这一年来他从不在其面前提野儿。他以为,经过这一年的努力,就算还没有放下,也该看淡了,不是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良药嘛。
但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他哥压根就没能断开分毫。
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或许他当初就该想点办法,让野儿嫁不过去。
虽然他并不喜欢野儿,总觉得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但秘密这东西,只要有心,总是能挖出来的。无论什么秘密,一旦挖出来,就都是可以破解的。与其看他哥现在这样,不如一开始就费点劲搞定野儿。
他不想看到他风流潇洒的哥哥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血,……肚子……我的肚子!”
另一边,跌落的六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却在自己的白色孝服上看到了一抹鲜红,顿时紧张起来。
江云歌还在发疯,一个真疯子的慌神,并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
剑圣显然也对自己的这位六夫人并不怎么关心,也没有派人下去将人接上来。他不发话,赵家这边都没人敢动。
一位二十岁上下的青衣女子注意到这边,她无视众人的目光,径自掠下,落在六夫人身边——看得出来轻功很好。就听她柔声道,“夫人别怕,我是落云山弟子,让我看看。”
落云山,江湖第一药宗,一个武力值不大,却被整个江湖奉为圣门的宗派。
落云山以医圣端木师为宗主,辅以两名弟子医仙端木灯和鬼医林夜。这三人几乎代表了当今世上最高医药水平,不说起死回生,一般来说,如果这三人都救不回来,那就等于判了死刑。
当今江湖没有哪个人,更没有哪个门派不想跟他们拉近关系。既然这位姑娘是落云山的人,无论医术如何,在场的人都会给她几分薄面,包括剑圣。
“姑娘……姑娘救救我的孩子。”
一听到落云山,六夫人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揪住青衣女子的衣袖不松手。
“孩子?我没听错吧。”
赵家内眷开始窃窃私语,“她怎么会有孩子?,老爷现在还去她屋里?”
青衣女子没有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她本着治病救人的宗旨出来历练,一心只想提高医术,治病救人。病人就在她的眼前,她自然一门心思都在病人身上,哪有闲心去听什么八卦,她又不是赵叶青。
一番诊查下来,青衣女子也松了口气,“确实动了点胎气,但无妨……”
接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颗药丸来,塞给六夫人吃下,“回头我给你写个方子,保证无碍。”
完了,这热心的姑娘还顺道把六夫人从坑底带了上来。
江云歌那边她就不参合了,虽然明显能够看出江云歌的嗓子有损,可他最主要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心伤。不治好心伤,治好嗓子也是枉然。
她深深看了江云歌一眼,再这样下去,他这嗓子怕是要废,可惜戏台上的金嗓子了。来榆林之后,她也去听了一出江娘送琴,那天她还在“金铃台”上见到了夏厘。当时还猜测这位又是哪个名人,结果没过两天就在祈春台上见到了。顿时觉得他这“金铃台”是不是有点水,但江云歌的唱功是一点都不水的,若真在这里废了,未免可惜。
可奈何心理上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真的无能为力。
“多谢姑娘出手。”
剑圣对青衣女子的态度相当不错,甚至冷若冰霜的脸都带上了几分温和。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一辈子不受伤、不生病,哪能怠慢落云山。
可这份温和并没有分给刚受了惊吓的六夫人半分,全程甚至都没有往她身上瞧上一眼。
“客气,医者本分。”
青衣女子用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了方子递过去,“早晚一剂,连服十日。”
剑圣客气地将药方收起,随后冷脸朝后吩咐,“带六夫人回去休息。”
那眼中未见半分欣喜。毕竟六夫人有孕这件事,在他这里是不合理的。不过这终究是家事,无需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理,待回去再做分辨。
青衣女子看他将药方收进怀里,有些不解。药方不是应该跟着六夫人一道带回去,早早买药煎服吗?还是不相信她的医术,想另请他人?
青衣女子也不好多问,只当没有看见。被人质疑医术这种事,师父告诫过她,要以平常心待之。就算出身落云山,医术也不是天下无敌。为此质问别人,大可不必。
虽然她主要还是担心六夫人的身子,但这毕竟是人家家事,过多涉足也不好。
作为祭品的夏厘四人就站在坑边等待献祭,也算因祸得福将整个事件看了个清楚。
“等等。”夏厘突然叫住六夫人。
一个囚徒的话,自然不会有人听,侍女继续扶着六夫人离开。
夏厘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问,“夫人觉得您的孩子这就保住了吗?”
“你怀疑我的医术?”
青衣女子不干了,虽然师父教导过她不要为此争执,但一个两个都怀疑她的医术是怎么回事。你含蓄点也就算了,这回还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她的医术真有那么差吗?
她可以不要脸面,但落云山不行,该争的还是要争一争的,“我要是没看错的话,少盟主你先天不足,气血两虚,多想想你自己吧!”
行走江湖这么久,但凡一听她是落云山的,别说质疑医术了,都恨不得把她供着。被供多了,多少也有点心高气傲。这么不待见她的,还是头一回见,心里难免觉得难受。
“姑娘高见,我并没有怀疑你的医术。”
夏厘赔了个不是,要知道他续命的药还是落云山配的呢,自然也不敢得罪,“在下只是说怀胎十月,难保不会有个什么意外、出个什么闪失。”
这句话他也是说给六夫人听的。
先是赵府内眷的窃窃私语,再看赵延竹的脸色和他收起药方的举动,不难猜出这个孩子恐怕也不是赵延竹的。
一代剑圣头上两顶绿帽子,想想也挺惨的。
“你什么意思?”
六夫人紧张地反问。夏厘这话听着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但六夫人知道他只是点破,会威胁到她的人不是夏厘。
想想野儿怀孕后的境遇,她还有剑皇护着,还有江月戏楼这个靠山,还要四处躲藏才勉强保住了孩子。可自己有什么呢,她又要拿什么护住这个孩子?
本来她是想着借着疯病,一直瞒到孩子出生,再把孩子送出去,反正赵延竹也不来她的屋里。
可刚才一出血,她实在太害怕了,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将事情说了出来,还被落云山的医女给证实了。如今瞒是瞒不住了,冷静下来小腿肚子都在打转,被人扶着往前走,脑子也是一片空白,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夏厘缓步走到六夫人的面前,却没有停下,转了个弯停在她身旁的侍女跟前,“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侍女低着头,声音柔柔怯怯的,“少盟主在府内住了这许久,或许哪天碰到过奴婢。”
“小青禾?”夏厘直接道出了她的姓名。
侍女不语,微微点了下头。
她是真没想到,夏厘能一口道出她的姓名。一个普通侍女的名字,出了六夫人的院子几乎没人能说得出来,也不知道夏厘是怎么记住的。
夏厘审视着她,思考状,“那天跟你们七夫人来我这里讨猫的,好像是你吧?”
“什么七夫人?奴婢没有见过七夫人。”小青禾一脸无辜。
“哦,是吗?”
夏厘指了指墓坑,“你们七夫人就在底下躺着,你现在看着她的脸,对她说你没有见过她。”
小青禾垂着头,视线停在墓坑边缘,并不往下看,低声道,“没有。”
夏厘没有急着反驳,他伸手拨开小青禾额前的碎发,一块狰狞的疤痕几乎占据了她半个额头,“知道我为什么能记住你吗?因为这块疤。怎么弄的?”
小青禾眼中闪过不解,这块疤被刘海挡着,并不怎么明显,不明白夏厘为什么会注意到一个普通侍女额头的疤。但这个问题并不适合一个懦弱的小侍女问出口。她往后一退,避开夏厘的手,“厨房不小心烫的。”
夏厘摇头,“我是问你怎么弄上去的?”
说话间,他猛地一伸手,拂过小青禾的额头,手上便多了一块面皮似的东西。
小青禾惊叫一声,捂住额头,惊恐地看着他。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夏厘强行掰开小青禾的手。就见那额头光洁,哪还有什么疤,只是有些红疹,“这不挺好看的嘛。”
“哪来的?”
江云歌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双手依然死死抱着野儿,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夏厘手上的那块面皮。
这是他们戏楼的秘技,专门用来画伤痕妆的,画出来十分逼真,也是他们戏楼的一个重要卖点。别说一般人,就算在戏楼里,这技术也只有江云歌自己全部掌握。为防秘方被偷走,每次制作他都自己一个人,还会备上很多用不到的材料来混淆视听。
自始至终,也只跟野儿简单提起过,连江小柒都不知道。这么绝密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侍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