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了!”
“快救火啊!”
呼喊声、哭叫声乱作一团。
“什么情况?”
赵叶青探头望去,就见长街尽头火光冲天,爆燃而起的火舌如同死神办舔向近旁的房舍和奔跑不及的人群。
火种落地生根的,迅速蔓延。
跑得快的,已经跑到“香茗茶馆”楼下。
就见那人整个后背都是火,边上恰巧有人提着一桶水,想也没想,就给兜头浇了上去。
只见火苗先是一压,接着轰地一下爆燃,将整个人吞没。烈火中的惨叫,没能持续几息便偃旗息鼓。
泼水的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嘴里不停的念道,“鬼……鬼,鬼火!”
夏厘自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这种情况,比较常见的可能是,“油?”
赵叶青闻言,再看向那个方向,猛然想到,“罗家油坊!”
这大量的油,除了油坊,没别的可能。而这个方向,长街尽头就是罗家油坊,属于他的东家罗福示。
“糟了,蒙蒙!”
赵叶青记得,他的傻徒弟罗义蒙刚刚从他们的茶楼下经过。如果没猜错,他似乎就是要去油坊。
心念电转间,人已跃到窗外,只来得及传回一句,“帮我照看小叔叔。”
几句话的功夫,火势已漫了半条街,夏厘沉思着喝尽盏中最后一点余茶,抬手给竹篮中的婴儿解开穴道。
脸都憋紫了的小婴儿,可算在生命的尽头得到救赎。立刻放声痛哭起来,似乎要把这一路的委屈都给宣泄出来。
然而还没等这一声长哭结束,他又再次闭了嘴,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瞪得溜圆。
竹篮外被夏厘下了隔音禁制,类似于传音入密的功夫。只不过传音入密是用内力包裹语音,将其精准地送入对方耳中。这个禁制不过是用内力将整个事物包裹起来,不让其声音外泄。
夏厘以胜利者的姿态与小婴儿对视。他就知道这小东西要哭,所以在解开穴道之前,就先甩了个隔音禁制。
由于禁制的关系,偌大的哭声没能传出来分毫,全部锁在了竹篮内。
婴儿超大的音量禁制一下子吸收不掉,只能在禁制内不断反弹叠加,如同回音壁一般。
可以想象竹篮内的惨烈。
好在受害者只有始作俑者本人,影响不了别人,问题不大。
听说赵叶青的这位小叔叔从小就特别乖,从不大声哭闹,长大后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也不知道跟夏厘这个禁制有没有关系。
茶馆里喝茶的人全都冲出去救火了,只剩夏厘跟这个婴儿。
不久后,夏厘提菜似的拎起篮子,也翻出了窗外。只不过他没有去街上,而是上了屋顶。
屋顶站着一个黑衣男子,迎风矗立,身姿挺拔,很是帅气。如果没有那四处崩落的火星子的话,就完美了。
“什么情况?”夏厘问。
黑衣人抬手按灭肩头最后一颗火星,话语简洁明了,“油坊爆炸。”
不得不说,这人虽被烟熏火燎过,但气势还是有的。
夏厘不言,等待下文。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更关心是意外还是人为?
黑衣人明了,啪扔过来一个西瓜大小的东西。
夏厘低头,在远处火光的照映下,刚好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夏厘,“……”
没嘴吗,不能先说一声?差点扔他篮子里。
夏厘拽下裹布,一张满是虬结红色凸起的脸露了出来,不知是疾病还是什么?
总之,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重新拉回裹布盖上,问,“可认识?”
黑衣人摇头,“不认识,这东西我也没见过。”
虽不认识,但可以明确这火不是意外。夏厘用脚指了指地上的人头,吩咐道,“收起来,找人查查。哦对,把赵叶青也拎出来。”
人影一恍,黑衣人几个起伏便再次没入火海。
夏厘眺望燎天大火,开始了。
雪亮的刀片悄无声息地压上夏厘的脖颈,“走吧,少盟主。”
夏厘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悄悄地放下竹篮,仿佛没有看见横在颈项间的刀,平静地问,“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来人一掌将夏厘劈晕,留下一个孤伶伶的竹篮在屋顶对月空守。
而后一条人影倏地翻上屋顶,拎起竹篮,看了一眼夏厘被带走的方向。然后跃下房顶,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赵叶青赶到现场时,油坊已是一片火海。
烈焰当前,他没有丝毫地犹豫,整个人如同一把利剑扎进火海。他的傻徒弟罗义蒙就在里面,人还活着,他听到了声音。
徒弟是傻了点,但终究是他的徒弟,况且待他还不错。
“刚什么东西进去了?”
一个围观的青年揉揉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哪有?看错了吧,这火怕是神仙也给烧没了。”
“蒙蒙……蒙蒙!”
火海里断断续续的呼唤,被呼呼风火声掩盖大半,听着不是很真切。
围观的人俱是一愣,“有人!”
“还有人活着,大家快救火啊,别停!”
火海里传出的人声,给了本已绝望的人一丝希望。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再次提起了水桶,但更多的人并没有动。
“没用的,这火……救不了了。”
他们说。
刚泼出去的两桶水,在火舌的舔舐下转眼蒸干,底下的木料继续燃烧。
看,这就是杯水车薪。
“可能听错了,根本没有人。”
有人试图解释。
“对,没有人,怎么可能有人。”
他们附和,和着和着似乎就成了事实。
那声声呼唤似乎真的就是风吹烈焰的动静,大家再次为大火中消逝的生命悲痛惋惜。
一切都是天命,他们都是善良的,回去后甚至会给大火中的灵魂上三炷香,头七再回来烧上些纸钱,让他们在地底下能够好好生活。
刚提来一桶水的青年满脸不可置信,这些人怎么能这样无耻?这就是自欺自人,睁眼说瞎话!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听不到吗?”
悲愤的青年气得双手颤抖,提着的桶一个没抓稳。一桶水还没碰到火苗,就要先融入大地了。
青年急忙去抓,手却倏地一空,桶到了别人手里。
那是一个精瘦干练,不苟言笑的人。
就见他提起水桶兜头浇下,转身冲进了火海,干净利落。
不去争辩,直接行动。青年突然明白了,他管别人干什么,做自己认为对的就好。然后他提起水桶,又一个人去打水了。
“咔”一声,横梁带着火兜头砸下,赵叶青躲闪不及,被砸中了肩膀,衣袖立刻着了火。赵叶青想都不想,直接撕下衣袖。
赵叶青举目已是赤红一片,火势越来越大,吸入的每一口空气一路烫到肺里,似乎下一刻自己就要燃烧起来。
转过一道墙,后面有一口倒扣的大缸,整个屋子只有这里没有火。地上是湿的,火势暂时没蔓延过来。
“蒙蒙,你在吗?……再不回答,师父可就不管你了啊。”
赵叶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期待着能够得到回应,虽然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了。
赵叶青自己的声音也弱了不少,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
或许是因为冲进来时,听到了自己那傻徒弟“师父师父”的呼唤。
都这时候了,徒弟没有喊爹妈,而是喊他这个师父。他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能辜负孩子的信任。
“跑哪去了?”
到处都找遍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虽说这个徒弟是挺傻的,但一想到从今以后就没有人追着自己喊师父了,还是莫名地焦躁。
“你倒是吱一声啊,蒙蒙。”
赵叶青一拳砸在旁边的大缸上,缸壁应声而裂。
坍塌处隐约露出个人形来,可不正是他那傻徒弟。
猛然见到人,赵叶青有些紧张,摸向徒弟颈动脉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从未有过的恐惧缓缓压向心头。
还好,活着!
“不傻嘛,真会躲。”
赵叶青彻底松了口气,直接坐到瓦砾中间,一点点地将罗义蒙刨将出来,“谁要说你傻,师父第一个不答应。”
罗义蒙没事,应该是缸里缺氧,闷晕的。
据说罗义蒙出生时难产,后来脑子就不太好,学什么都不行。在赵叶青之前换过很多个师父,直到赵叶青才固定下来。
其实他教这些年,罗义蒙也是文不成武不就,倒是记住了起火要躲水里,也算没白教。
看现场这情形,应该是油坊熏蒸豆饼的后院,那大缸可能是用来储存熏蒸用水的,“不错,挺好。”
救命的能记住就够了。
赵叶青背起傻徒弟,一脚踢开拦路的尸首。尸体啪地一声掉进火里,像个破麻袋。
虽说依旧大火封门,却是感觉轻松许多,那火也不觉得是那么烫了。
“不知道死者为大?”
突然传来的人声让赵叶青浑身绷紧。
看清来者后,赵叶青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跟墨墨呆久了,说话越来越像他了。”
驰道看赵叶青生龙活虎地,根本不需要他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你不觉得这些尸体有问题?”
被赵叶青踢飞的这具尸体,浑身是血,脖子和胸口处有两处极深的致命伤,明显不是死于火焚。
况且这人一身夜行衣,根本不是油坊工人。
“驰老大,再不出去,我们将会是这里唯一的两具……哦不。”
赵叶青看了眼自己背上的罗义蒙,“三具。真正烧死的尸体。”
他找人时几乎已把油坊翻了个遍,就没看到一个被火烧死的人。
赵叶青说话时脚下并没有停,已经走出了一大截。
“那是最后一具完整的。”
驰道有些迟疑,最后的线索就这样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