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毕业生的结业考试就基本上结束了。考完试,杨漠就叫上何湫和于昕去吃学校周边的一家花椒鱼,
“有说毕业典礼是啥时候吗?”宫保鸡丁离得远,杨漠干脆端了何湫和于昕的碗,给她们一人夹上七八块。
“哎哟,你这是要撑死谁啊。”何湫笑着骂他。
于昕喜滋滋地接过碗:“谢谢你啊。”
“问你们话呢,脑子里尽是宫保鸡丁了啊。”杨漠被她俩一闷棍加一甜枣地唬得晕乎乎的。
“不知道,我们学院没说,但根据去年的时间,大概是二十来号。”何湫趁他没注意,夹走了鱼腹处最嫩的那一块,又给于昕夹了一块。
“那也太晚了吧,而且毕业证和学位证都要在毕业典礼之后才发。”于昕嘟嘟囔囔地抱怨,“我都不知道给我爸妈订票订啥时候。”
“订什么票?”何湫一时脑子没转过来。
“毕业典礼啊,我又不读研,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毕业典礼了。我爸妈肯定得来。”
“我爸妈本来都想来。但我爸前几个月动了个小手术,我就没让他来,我妈一个人来。”杨漠又转头问何湫,“你呢?”
何湫“啊”了一声:“我不知道毕业典礼要爸妈来。”
“不过也就算了吧。我跟我爸还没跟丁堰他爸熟呢,我妈就没单独坐过高铁飞机,恐怕…也不会来。”
于昕不好意思地跟她道歉:“对不起啊,我…”
何湫觑她一眼:“有啥,是爸妈不来毕业典礼显得我很可怜吗?那也不至于吧…到时候你把你妈借我,反正我跟阿姨也熟。一共三个家长,咱仨一人一个,多合适。”
话虽是这么说,但晚上何湫还是给赵蓉去了个电话。
“你们毕业典礼必须要家长到吗?你表姐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好像没这个规定吧…”
“主要是,我怎么去北京啊?我就没单独坐过火车和飞机,我…我这也不会买票啊。以前都是你,或者你爸给我买票的…”
“太麻烦了…”
何湫看着手机屏幕里赵蓉的嘴不停地张合,耳朵里其实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仍是努力保持微笑,不时地回应赵蓉两句。
“没事儿,妈,那你就在家里呆着吧。我等毕业典礼完了之后拿了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就回来。”
挂了电话,何湫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愣。
“怎么说啊何湫?”于昕从上铺探出个脑袋。
“我妈说她就不来了。”
于昕“哦”了一声,就没多问了。
六月中旬,各个学院就把学士服发下来了。R大没有用全国通用的那一套学士服,是定制的。
“你别说,咱学校就这点好,你没看到隔壁师范大学的学士服,那紫色丑得…特别是那个兜帽一戴,一个个跟菜市场整齐排列的茄子似的。”杨漠整理着自己的学士服,“看看,哥好不好看?”
“臭美得你!”何湫翻了个白眼。
三个人今天约了杨漠一个同学拍毕业照。杨漠那同学叫庄宁河,也是法学院的学生。他从高中开始就玩摄影,在他们学生中间小有名气。
“哎,杨漠,你去问问庄宁河。咱不占便宜,按他外面接单的价格打给他。”何湫用手肘杵了杨漠一下。
杨漠走过去,跟庄宁河小声说了几句。庄宁河转过来冲何湫笑了笑,然后就走过来。
“何湫,你们都是杨漠的朋友,这钱就别算了。实在不行,我回头让杨漠多请我吃两顿饭就好了。
何湫却坚持:“不不不,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们不能占你便宜。”
庄宁河说不过她,也就妥协了:“行吧,那我照我平常接单的价格给你们打个八折,总可以了吧?”
何湫把钱转给庄宁河:“你打一折我都没意见,钱转过去了,回头让杨漠请你吃饭。”
第二天庄宁河把底片和修过的图都发给了杨漠。三个人聚在咖啡店选照片。
“于昕你是真上相啊…”何湫翻着照片赞叹。
“姑奶奶,你白啊,膨胀色…”于昕不轻不重地拧她一下,“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晚上于昕把修好的照片一起发到了群里:【发个朋友圈吧各位~】
何湫挑挑拣拣了十几张,拼好图发到了朋友圈。
她刷了会儿短视频,又切回到微信。她朋友圈少,这一会儿工夫也收到了二三十个赞,底下还有七八条评论。
妈:【很漂亮哦】,何湫扯了扯嘴角回她一句:【是妈妈生得好~】;
庄宁河:【拍得很开心~果然好看的模特就是摄影师的福音】,何湫回了他一个微笑,又在这条朋友圈下面特意发了一条【摄影师是法学院的庄宁河同学~】;
她一条条回过去,看到丁堰也点了赞,突然想起来她从来没看到丁堰发朋友圈,于是立马去问他。
何湫:【哎,我突然想起,堰哥你为啥不发朋友圈啊?】
丁堰:【?】
丁堰:【你看不到我朋友圈?】
何湫:【?】
丁堰:【我说你为啥不给我朋友圈点赞呢…你去看看你设置的朋友权限】
何湫立马反应过来了,敢情她把人家屏蔽了。她立马把丁堰的权限更改了,然后跑去给丁堰道歉:【实话说,我之前看到的时候以为是你高冷逼来着】。
丁堰给她回了个肥皂无语的表情包。
拍了毕业照没两天,就是毕业典礼。R大的毕业典礼一向是在体育场举行。
头天晚上,各个学院的群里就发了通知,让他们第二天七点半点之前到体育场门口集合。
“七点半…我自从大二以后就没早八了。大三大四除了考试,我就没有在九点之前起过床。”何湫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写稿人的夜晚是很珍贵的吗?临到头了学校还要惩罚我…】
“杨漠说其实不去也行,反正咱们去了也坐不到一块儿。”于昕耸耸肩。
“哎我听说你回去就要入职啊?”
“本来是的,六月入职的话年底就算全年,但公司也门儿清,今年的应届生统一九月入职,咱们回去之后还是能玩一个暑假的。”于昕从上铺爬下来,“哎我那天听杨漠说他要来荣城玩…”
“是有说,但他不是上个月在跟他导师的一个项目吗?可能得八月份了吧。”
“那也挺好,到时候咱们可以自驾去川西玩。”
结果第二天毕业典礼何湫和于昕两个人双双睡过了头,宿舍关系本来也不算好,没人喊她俩。醒来的时候只看到手机蹦出十多条消息。
一点开,就是杨漠在群里的咆哮:
【人呢?人呢?我都在体育场门口了!】
【我刚问了一圈,你俩是压根儿就没来是吧?】
【于昕,你爸妈抓着我问你,我一个人应付三个家长吗?】
【不是,敢情冤种就我一个是吧?!】
…
连发十多条之后杨漠以一句铿锵有力的【绝交!!】结束这场单方面的控诉。
“看看,给人气得,我俩这罪过可大了。赶紧的,”何湫去掀于昕的床帘,“起来洗漱,去接你爸妈,然后赶紧去把杨漠哄好,不然又哭又闹又上吊的。”
毕业典礼当天下午各学院就把毕业证学位证发下来了,各个宿舍楼也在催促毕业生离开。一时间,楼道里尽是行李箱和装东西的纸盒,无处下脚。
连着几天,何湫和于昕都在寄东西,夏天穿的也少,两个人胳膊腿上都被磨出不少红印。
“这都是报应…都是报应…”于昕气喘吁吁地把箱子抬上桌子让人称重,“当年网购的时候可快乐了,原来报应都在这儿呢。”
“早跟你说过了,让你先把书啊衣服什么的寄一部分回去,不听,”何湫拍了拍身上蹭上的灰,“老老实实受着吧。”
除了寄行李,于昕还嚷嚷着要再逛一遍他们三个常去的几家店。因此三个人这几天的生活都被KTV、私影、酒吧和各式各样的餐厅填满,甚至于昕还拉着何湫去做了最新款的美甲。何湫要敲键盘,任她如何说,也只同意做本甲。
“我不行了…”杨漠捧着肚子摊在饭店的沙发上,“咱们这是报复性享乐,要不得的。”
“我同意,”何湫叹了口气,“我肠功能已经紊乱好多天了…”
“大学生活也没几天了,就是想趁最后的时间放纵一下嘛…”于昕讨好地冲他俩笑。
“人那句话怎么说的?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杨漠喝了两口水,感觉好些了,“你这就是典型诠释,不是咒骂学校的时候了?”
于昕就笑嘻嘻的,不说话。
“人还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呢…人在那儿伤春悲秋,你搁这儿饕餮盛宴…”何湫敲敲桌子,“吃完赶紧回学校了,记得吃两片健胃消食片。”
六月底。是毕业的季节。
人人见了面,互相问好过后,便免不了咒骂这个实在漫长得让人生厌的毕业季。签到、论文、八卦、熬夜,和公教彻夜不熄的灯,便一下远得触碰不着了。又盼着紧接而来的日子。
是该动身的时间了。
杨漠愁眉苦脸地将鼓囊囊一袋零食塞进于昕手里,“你们走之后,就留我一个人在北京了。等这个项目忙完,我就立马飞到荣城,咱们去川西自驾玩。你俩别忘了啊…”
“一想到研究生几年都得我一个人度过就伤心,你俩要记得多来看我啊…”
絮絮地。
何湫蹲在旁边,也跟着笑起来。
飞机飞来越高,心也跟着飞起来,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望向窗外:青空高远,太阳就那么绚烂地照着,至于刺眼。
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