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因不吭声,一瞬间,不远处的人面兽朝自己直面扑来。他敏捷跳在岩壁上,一脚踢开纠缠不清的人面兽。这时,那两人望向凯因,好巧不巧的是,这二人凯因都认识,脸戴黑色面具的黑市商贩,另一人正是现任霍亨索伦堡的维安贵族财政公爵。
财政公爵脸色大变,险些没吓出魂,迅速扭头示意面具男人。面具男人吹了个口哨,人面兽飞奔过去驮起两人将要离去。
这边的凯因怒言:“你已经被定罪了,维安族财政公爵。”
那身着礼服的公爵吞吐道:“办...办了他,他不能活!”
“你...!放肆。”凯因怒斥着他的无礼,言语中能瞧出来他真的生气了。
只见面具男人一打响指,从岩壁窜出数十只人面兽。眨眼间,凯因被人面兽团团包围,那些怪物不停的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恶狠的外表着实令人胆颤心惊,与城邦中那只被吃的不同,这些人面兽好像有些智力。
凯因捂住耳朵避免让这些声音传入双耳,人面兽散发出来的黑气将此地笼罩,这种黑气像雾气一样,朦胧的让人窒息。大脑充血,眼前一片漆黑,他单手支着岩地。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恍恍惚惚飘渺的声音环绕在耳旁。
“屏住呼吸,这黑气是邪祟的魔气。”
他浑身失去力量颤抖的栽倒在地,视线中他看到了远处挥舞腰带剑的行俭。
“不能睡,凯因。”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传荡,环环转转荡漾在凯因的脑中。
行俭收起腰带剑,蜡黄色的衣衫染满乌黑的血渍。他擦拭脸上的斑斑血迹,抚向凯因溢汗的额头。行俭眉头紧锁,匆匆扛起凯因的胳膊,就闻到山脉外处声响:“要不要现在杀了他。”
“王爵殿下只让我们杀了他,但二度王爵身旁那人貌似不好应付。”
行俭拖着高挑的凯因将要从另一个山脉口走出,但一群身着霍亨索伦堡皇室的军服男人从山脉隙口一股脑儿的拥了进来:“交出王爵,饶你不死!”
行俭淡笑道:“交出他让你们杀掉他?你们索伦堡真是难搞,自家人都要厮杀不成,干脆叫内讧堡,如何?”不知道这些军服男人的来历,貌似这些军服男人是和他肩上的凯因是“一家人”,但相处的方式真是糟糕透了,是多大的仇恨,要扯上性命。
军服男人瞥着空旷岩地上无数只人面兽的尸首,被残忍的肢解,人面兽的五脏六腑散落一地,可见面前这个银发男人手段是有多可怕残忍。军服男人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废话少说,索伦堡岂能是你这杂种侮辱的,来人,这两人都要死。”
借着这番话语,军服男人身后的士兵这才壮起胆子。
行俭嬉笑道:“你动我一下试试。”
军服男人怒斥道:“给我杀了他!”
行俭挎起凯因朝山脉跑去,临近前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
后面的军服男人手持刀刃步步逼近:“快将二度王爵交出来!”
岩壁处的一个洞窟,发出泉水回荡的声响,行俭单手挎着凯因,朝那泉源生息地带迈去,若不是带着身上这沉甸甸的昏睡者,这些以死相逼的军官早被他杀个千百回。
身后不远处的军服男人死盯行俭,生怕他出什么招式。
忽然,行俭迅速挽住凯因,直奔那岩壁的洞窟钻去。
见此情形,军服男人怒斥:“拦住他!”
不出一刻,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眼中。
行俭抱着凯因跃进深渊一般的泉水之中,寒冷刺骨。碧蓝的水中,头发散开的凯因紧闭着双眼,泉水浸湿凯因素白的衣裳,从衣料下白稚的皮肤处能清晰瞧见淤红的血气。很明显,这魔气对凯因的身子极感兴趣,方才那会儿短暂的很,但魔气已经直入眉间。行俭使着力气抬起凯因的胳膊,从水中跃起,他大呼着氧气,将沉甸甸的凯因抬到岩壁上。被泉水浇灌一身,微长的发丝垂在行俭雪白的颈后,他试着唤醒凯因,双手抚向那张发白的脸,细道着对方的名字。
不幸运的是,凯因丝纹未动。
无奈之下,行俭张开嘴巴拥向凯因双唇上,呼出发暖的气息,拥入冰凉的口腔,连试了几次依旧没有反应。魔气攻心,糟糕透顶,这气息虽微不足道,但直入心脏六腑,四通四肢的血脉被这气团充斥,怕是会将身子里的血脉毒化,魔血缠身,群蚁蚀骨般的疼痛。如果他是信奉神明的人,会被神明以“坏孩子”来分类,这种魔气不是一般人会被侵染,但唯独这个东西对他的身躯很感兴趣,自然神明已经庇护不了凯因了。人面兽是邪祟产物,定然体内散发出的魔气也是邪祟之物,侵入常人体内,只会默默承受。
他的唇再次奋力拥了过去,现在着急的不是体内魔气的作祟,这冰冷刺骨的泉水险些将昏睡的凯因溺死。仅存一丝微弱的气息,行俭不停的呼着口中的气团,刹那间,一双蔚蓝的眼睛飞速睁开,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行俭发愣未等收口,凯因下意识粗暴挥手抓住行俭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臂同时压向。粗气四溢,数滴泉水滴答滴答打在行俭发寒的脸上,凯因的眸子霎时变为黑色。猛然,凯因的手朝行俭的腹部摸去,另一支手狠狠地压着他,身体无法动弹,行俭从嘴里挤出几字:“喂,清醒些!”
被摸个精光,面对眼前这个无一点意识的凯因他也从未想过顺着他来。下一秒一脚踢开疯癫至极的凯因,迅捷的抽出腰带剑划向手臂。
凯因的眸子闪烁,可能嗅到伤口血腥的气味,反手扣住行俭手臂吸食起来,眼瞧那双淤黑眸子渐渐褪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凯因恢复理智望着被压在身下的行俭,清醒起来立马松了口,脑袋“嗡”的一下,虚弱的杵在岩壁上。
行俭能感觉到,这一口血怕是把他身子里面大半截血都喝没了。凯因双手支着脑袋,淡道:“这是什么...地方?”
果然,刚刚发生的事全忘了。行俭从衣袖上撕开一截布条,紧绷在手臂上,顿道:“西部露天洞窟。”
注意到行俭手臂上的血长口子,凯因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行俭轻笑,虽说是笑,但脸上可是苦笑:“若是你不去追,没准就不会出岔子。”
凯因单手抵着额头:“谁会知道这邪祟会和索伦堡有关联,事到如今也无法回头。”
行俭舔舐着发干苍白的嘴唇:“有谁不知道你们艾尔亚曼戒备森严,平日里连只外地来的苍蝇都要赶尽杀绝,谁会在你们艾尔亚曼地界做这些不利的勾当。”
如此一说,的确属实。维安一族掌控霍亨索伦堡的财政,维安身为皇室得意的贵族,贝德维尔自然不会明查,那财政公爵手里有着索伦堡所有的钱路,在艾尔亚曼以外的地界干些贪赃之事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来不光黑市所有的文物珠宝都是艾尔亚曼原有的,就连这人面兽也和他维安一族脱不了干系。霍亨索伦堡信奉天界崇高神明,如此一来,他维安一族既违反索伦堡的律法,又犯了神明忌讳,干起了崇尚邪祟的勾当。
凯因思忖良久,半刻开口:“现在想办法要怎么出去...”话音刚落,他腹部传来一阵火焰烘烤般的疼痛。他故作镇定,放平眉头,却掩盖不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方才包扎好手臂的布条随之被扯开,行俭伸出手臂平静的望着发颤的凯因,细道:“魔血忍不得,越忍越痛,绞心入骨,你若是不饮我的血,会被魔气侵身至死。”吸入魔气的人,一段时间会进入痛不欲死的状态,似群蚁蚀骨般的难受,但凡喝下邪祟魔兽的血就会被抑制住,仅仅只是抑制。
凯因紧咬下唇保持冷静,疼痛超乎了他的预料,最终他的手牢牢抓紧行俭的手臂,皮下的血管翻涌,伴随着露天洞窟泉水流淌的声响,同样掩盖住行俭的闷吭声,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他心知肚明。凯因缓缓抬起头,嘴角溢出热腾的血液,但嘴角残存的血并不是行俭的,而是他自己的。很明显,凯因活生生将自己的舌腹和嘴唇咬个稀巴烂。
忍着侵骨般的疼痛,凯因将那染满鲜血的布条再次捆扎在行俭的手臂上,二人都不讲话,四周空荡荡只能听到泉水的滴答回声,还有凯因的磨牙声。
瞧他一脸扭曲的五官,行俭能感觉到,这种剜心剔骨的疼痛。低首望去,布条七扭八歪的扎在行俭的手臂上,说实话包扎的真的很丑很潦草,但行俭未在意这些,扭头看去,凯因侧身倒在冰冷的岩壁上急促喘息着。
良久。
凯因吐着冷气,挤出几字:“这毒怎么解?”
准确来讲这不是毒,是魔气侵染血脉化为魔血,而自身心脏迸发出来的原始血脉在反抗外来血脉的侵蚀,两种血脉互相抵制,进而引发这种难耐的疼痛。行俭解释道:“魔血攻心之时,饮入一定量的血来饲养体内魔气的泛滥,这便是解法。而且,侵染魔气之人,一生相伴不得除根,魔血是另一种产物,他进入到你体内便和你同生共死。”
凯因轻道:“这倒简单,是血便好说。”
行俭回绝道:“不可,只有我的血才可饲养。”
凯因冷道:“为什么?”
行俭故作镇定:“没什么...是需要人的血来饲养...”强行掩盖住慌张的神色,漆黑的洞窟将他的脸遮盖的死死的。
可能是出于魔血绞心的疼痛,凯因颤着嘴唇没再询问。洞窟寒气逼人,四溢的冷气钻进他湿漉漉的衣衫,忽然,凯因打了个喷嚏。
行俭侧身倚在岩壁上,察觉到凯因红晕的脸色。
“冷。”他的唇微颤。
隔着细细碎碎的昏影,行俭能看清他的脸,于是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比眼下更糟糕的事情了,额头的温度能泡上一杯暖茶。方才掉入泉水中,浑身湿透,即使他褪下衣衫掩盖在凯因身上也依旧冰凉至极。凯因一动不动倚歪在临近他身旁的岩壁上,双唇呼着微弱的气息。行俭发干的双手不停的上下相搓,掌心盈出一丝丝温暖的气息,他单手轻搭在凯因的额头上,凯因紧闭双眼,从嘴里艰难挤出二字:“别走。”
黑暗潮湿笼罩着整个洞窟,能听清泉水从上游涌入的滴答声响,同时也能听清凯因微弱的喘息声,他睡得很安详。
……
阳光从洞窟口散射下来,炽热的温暖打在凯因的脸上,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单手抚着头,过了一夜,他现在好多了。环视四周不见行俭的身影,盖在他身上的长袍仍在。隔了一夜,那长袍早已干的透彻,凯因抬首望向高耸的洞口,又聆听泉水的声音,水流的很缓慢,紧跟着水流貌似是出口。
……
山脉处丛林中,行俭穿梭在丛林间,口袋中揣着刚摘的果实。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行俭迅速抽出腰带剑,果实散落一地。“唰”的一声抵在那人的脖子上,瞥了一眼对方,他单手扣剑收回。
诺尔望着蹲在地上拾果子的行俭。
行俭死死的盯着草地上鲜红的果实,诺尔半张脸藏在高衫之下,淡道:“你瞒不过他的,二度王爵从小涉及神论之事,这些琐事一时想不起,但终有一日会想起,你觉得你的身份能隐瞒多久。魔血只有混有魔兽的血方可解,而整个艾尔亚曼邻近四处城邦无一人是混血血统,单单只有暗狱中的裴恩为混血的人,你那双兽耳可藏不住。”
行俭直起身子,道:“我告诉他,人的血可以解,他暂时不会多疑。况且他现在是信任我的,那魔气对凯因的身躯很敏感,而且我是唯一一个能解他痛苦血患的人,如若一直保持这样他定会臣服于我,若凯因有能力掌控邪祟并协助我,我们就有机会杀了一直压着我们的那些邪教教士。”
很明显,继续待在艾尔亚曼暗狱中只能等死,他之所以越狱逃出,就是为了寻找可靠的大树。诺尔明白,上面那些金袍教士一直把他们二人当畜生驯养,让做何事就做何事,这次机会,也是能翻身的一次机会。
诺尔合眼,淡道:“若是凯因吸食血量超乎了预期范围就将他杀了吧,况且那些教士巴不得霍亨索伦堡的人死绝。我们再逃离这个地方,教士找不到的地方。”
行俭回眸微笑道:“杀不得,他那身子,魔气很是喜欢。他可要比那些教士对我们还要有利,诺尔,和我一起离开那群教士。虽然我不能对凯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总比在那些教士手里活的要自由一些。”
……
露天洞窟
行俭用腰带剑勾住一旁的树干,跳进露天洞窟,几个果子从手中掉落,洞窟什么也没剩下。行俭眉头紧锁,咬了咬后槽牙。
……
后山的峡谷很大,有许许多多的岩洞,凯因随便选了一个岩洞,洞壁上的寒水渗进岩石壁中,侵蚀着岩石。找了一块石板上,坐了下来。自离开露天洞窟便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凯因也不清楚是利是弊,这股热流却能轻而易举的控制住。
他从记事起便随着霍亨索伦堡的信仰来信奉天界神明,但偏偏这种奇怪的事情却亲自找上门。的确,艾尔亚曼是个崇尚信奉神明的地界,凯因这种中立于善恶之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对于凯因来讲,这种桥段只有在古老传说中才会上演,没想到的是,这种叫“魔气”的东西,会侵占自己的身躯。
他努力平稳的呼吸,只见从他的掌心冒出一丝丝黑色的气息。霎时,他闭上眼睛,仿佛深陷泥潭中。隐隐约约脑中浮过一个长相与自己相同的男人,男人全身散发着魔气,漆黑的颜色盖过他蔚蓝的眸子。凯因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汗珠从额间滚落,询问那个长相和自己相似的男人:“你是谁?”
“我是你,你是我,你我本是一体,我并非是这魔气,我一直在你体内从未离开,从你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存在于你的体内,而是这邪祟之物将我唤醒。或许你现在并不知道我们以往的事情,但你要记住,我是你的所有。你若是想做你想做的事,就要把身体完全交给我,我会将你的身体重新铸回你以往的身躯,那个属于你原本的躯体。凯因,你不属于这里,你属于那个至高无上的地界。”那双黑色的眸子仿佛在笑。
凯因含笑:“如果我说不呢,这就是我的身体。”刹那之间,一拳重重的击在左肩之下的心脏中央。
他对自己下了狠手,那声音微微轻颤。凯因能感觉到,他这身子本是个躯壳,若是他死了,心脏里面的那一位也会跟着陪葬,如此一来谁说的算这也是很明显的事。
那人怒了:“你!”
“我可以和你结为一体,前提是你要为我所掌控,否则我将会在这里自爆而死。”凯因擦试嘴角溢出来的血。
只听那声音干咳颤抖道:“蠢,你在渡劫啊蠢猪,我这是在帮你!”
凯因冷道:“你这心魔,我这就帮你渡劫。”一掌击下,嘴角迸出一股热血,溅到眼前那面白石之上,心脏揪在一起,血管猛的爆开数十条。比起死亡,凯因并不觉得有多恐怖,只觉得体内那位说话说的乱七八糟,自己压根听不懂他到底在讲什么,更何况这东西因为这邪祟的魔气而产生,自然而然也是外来之物。
心魔霎时降低气势,连忙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到时候可别怨我不帮你啊。还有我有名字,谁允许你乱给我取名字,叫我心魔的?”
凯因咽下嘴中粘稠的血液,自顾自道:“带我去找人面兽幕后指使者。”不知道他到底在讲些什么,什么帮不帮渡劫的,从一开始讲这些的时候凯因一点也没听懂。
心魔笑道:“别心急凯因,我还未融入,这才刚刚开始。那些幕后指使者终会和那些将死的人面兽一同陪葬,但事先要找我的东西,也是你的东西。”
凯因听的云里雾里,道:“什么东西?”
心魔应道:“哎呦喂,君主大人您真让我头疼,那是我的本体,一把剑,名为焰形。这也正是我自己的名字,更何况你没渡劫之前就把他藏起来了,谁敢去那地方取啊?”
凯因擦拭嘴角稠液血痕,冷眼注视着远处三耸矗立在云层之间的山脉:“你叫我君主大人?”
心魔叹了一口气:“唉,当我没说。”
……
塞拉穿梭在山脉中,越过连绵的山脉,凯因望向远处漆黑的天空,那座山和天仿佛连接在一起,天空被熏得黑黢黢的。塞拉飞驰在山脉间,细细的飞沙在空中卷起,黄沙吹过,阴阳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