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晓 第2章 杏仁苦酒

刀片割过手腕，皮肉被划开，红色的血迹一瞬间都涌出来。上一次结痂的伤口又一次裂开。

第一次自.杀，黎晓跳湖。冰冷的湖水带来窒息的感觉，林叔叔跳下去把她救起来，黎晓奋力挣扎，男人就抱着她，“那我陪你一起死。”

黎晓不动了。

第二次，在厨房，黎晓割腕，醒来时卓玛脸色苍白地望着她笑，反复重复一句话：“醒了就好，晓晓醒了就好。”

自那以后，黎晓再没寻过短.见。

她不想自己的生命凌驾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她只是，很想去见见她的爸爸妈妈。

可若是这个想法要让他人背负代价，那黎晓可以再等等，等到成年那天，等到她可以为自己的一切负责的时候，她会离开肃原，找一个地方安静地离开。

桌玛知道这个从城里来的妹妹心里很苦。

可她不知道怎么做，这似乎是一场无解的局。时间，也许时间都解不开的局。又或者，会有一天，能有人带黎晓走出来。至于这个人，会不会来。卓玛并不清楚。

这个人当然不会来，真正能带黎晓走出去的人，从来都只有她自己。

可或许，能有一天，来个人给她指条路。

指条让她能自己走出去的路。

*******

“宋依大美女，二十一岁，中国著……即将著名摄影师，今天站在肃野高原上，拍到了闻闻公益保护的羚羊幼崽照片，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直播里宋依正在噼里啪啦介绍，弹出的电量显示提示宋依再不闭嘴就让她今晚有去无回，直接在肃野高原上和羚羊打地铺。一番挣扎过后，宋依挤出一个苦笑：“好了宝宝们，我要下播了，手机没电了，下次再和你们聊。”

“呜呜依依再见，在肃原要注意安全呀~”

“依依注意安全，下次见呀！”

……

直播间里都是‘闻星’给宋依说再见的弹幕，宋依也配合着挥手再见，然后下了直播回了越野车：“啊啊啊啊冷死我了，肃原晚上怎么这么冷喔！舅，我们今晚住在哪里啊？”

“放心，肯定不是和羚羊一起打地铺。”宋依舅舅说着就打着方向盘开上了陡峭的石子路，一路颠簸了近半个小时，好在车里有暖气，不然非给宋依冻成冰雕不可。

下车的时候又是一场巨大的考验，宋依抱着她的宝贝相机下了车，一个健步冲进了房子，卓玛带她上楼。到二楼的时候，隔着一段走廊，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吉他的声音。

宋依起初以为这里是旅店，还想这么晚还有客人在弹琴，虽然声音很小，在下面的时候根本听不见，但不会影响隔壁客人的休息吗？

结果卓玛解释这是她们自己的房子。

明白了。

卓玛把宋依带到黎晓隔壁的房间，她放好设备往床上一躺，听见隔壁零星传来的琴音，房间之间隔音其实很好，但可能是因为刚上来就听到了对方的弹奏，而且旋律还这么像《轻轻》！

宋依实在坐不住，终于起身出了房间。

这可是《轻轻》诶，没有哪一颗闻星会听不出《轻轻》，路辛闻当时练习室考核即兴创作霸榜一周的原创曲目《轻轻》，一经发布就占领各大榜单，她一定要去探探！

宋依本来就是个e人，又是路辛闻的站姐，账号[0811行星指南]旗下粉丝数81万，名副其实的大站，各大平台都有她的身影，对于认亲自然驾轻就熟，想着就去敲了黎晓的门。

此刻黎晓正专心弹琴，这段旋律是她昨晚想到的，今早醒来后灵感愈发强烈。一直在脑海里盘旋，黎晓干脆拿出了许久不曾问世的吉他，把之前的旋律凭着记忆演绎出来。

本子上还有一些笔记。

这是一段很温柔的抒情乐，节奏轻缓。

“轻轻地，我吻着你的眉眼。”

“轻轻地，我闯入你的视线。”

“我们就这样，轻轻地等一个不太明显的雨天。”

“你有没有听见……”

笃笃。

门扉轻响。

“来了。”黎晓放下吉他走过去，以为是卓玛，结果开门看见一双亮亮的眼睛。

“你好，请问你刚才弹的是《轻轻》吗？”

黎晓摇摇头，在想她问的应该是刚才的旋律：“随便弹的，没有曲目。”

“可是真的好像啊。”宋依扒着门，小心揣摩她的神色，没想到是个超级大美人，黎晓不知道自己没有表情时看着不太好接近。脸确实有点冷，不过宋依是个颜控，追的又是圈内出名的冷颜钓系大美人，对这一挂完全没有抵抗力。

他们身上那股子不说话时劲儿劲儿的感觉。

真他妈要命。

看出黎晓暂时没有关门的打算，宋依才组织好下文，刚要开口，黎晓便往里让开一些：“你进来吧，外面冷。”

呜呜大美人竟然还是个面冷心善的！

黎晓的房间十分整洁干净，但同时也免不了冷清，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有的那种少女感房间。宋依明明比黎晓还大几岁，但黎晓望过来时宋依总会下意识忽略她的年龄，少女的气场太强。

追星人惯有的直觉突突直跳，黎晓刚才说了自己弹的不是《轻轻》，那到底是什么曲目，旋律这么相似？

宋依带着疑惑从手机里扒出《轻轻》的物料，是练习室直出的视频。不同于黎晓的吉他，《轻轻》的旋律其实更适合钢琴，不过前调的感觉十分相似。

果然，在她放出视频后，女生的动作明显顿了下，不过到后程，黎晓却拿起吉他轻轻拍了两下，宋依识相地按了暂停，听见后面的弹奏。

“我轻轻又轻轻，却让你重重地闭上眼睛。我想我会轻轻告诉你，可你转瞬让我撕裂伤口向雨走去。没关系———我便轻轻地转身离去，没关系……我会轻轻地转身离去……”

宋依听得耳朵都直了，她忍了下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美女，那什么，你签公司了吗？”

黎晓想到什么，摇摇头又点下：“以前签过。”

“哪家？鸣星还是禾木？不然中畅？”

她叽里咕噜报出一堆市面上当下的几家大公司，不怪宋依激动，实在是黎晓现场改词另填的本事让她着实惊着了。

路辛闻的歌其实很不好唱，而《轻轻》还是当时现场作曲的即兴，制作发出以后在各大平台也有过改编，但都没有刚才她听到的这么震撼。

词改变意，节律旋转加了两个升拍，中间主调不变但唱法有别，要是再加一段高音，宋依不敢想又能霸榜几天……脑子里已经演化出自家哥哥神曲改版霸榜的又一金绩，眼前女生却已经停了指。

她表情很淡，嗓音也低沉。眉眼自带疏离，眼睛十分漂亮，可却又一眼望不透。

意识到这样盯着人家看不太礼貌，宋依腆着脸皮给了黎晓一波安利，美其名曰竟然能这么投缘写出相似的旋律，可以了解一下。然后便是转发视频和入坑指南，物料站链接同步更新。

看着那个熟悉的大眼仔软件，宋依兴致勃勃地进行一系列熟练的操作，黎晓却看得有些晃神。

自从离开青灿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网络上的消息。

刚开始是因为不敢看，黎晓走后一周，青灿发布官方声明，‘The star’官方站转发，直接蹿上微博主榜，数据组的私信一条接一条弹出来，黎晓无暇他顾。

粉丝怀疑黎晓受到不公正待遇，要求公司公开黎晓休假一个月的行程，对接无回应。那段时间，黎晓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谁也找不到她。

因为没有正式出道，公司开的官博账号已经回收。黎晓考虑再三，给杨念打了电话，又给数据组发了私信。

只说因为个人原因中断追求梦想，辜负喜欢与信任。

数据组公开私信以后，粉丝声讨更严重，杨念又给她回了电话，考虑要不要公布真实情况，被黎晓拒绝。她只想在自己走的时候，仍然是那个粉丝心中能登上舞台的人。至少，是一个完整的练习生，而不是……

因为无奈，所以不能。

再后来，因为父亲的原因，黎晓一直处于严重的心理障碍，更没有精力……

微信上还是宋依分享过来的链接，对方是一个性格很可爱的女生，走之前眼睛也亮亮地看着她：“要记得看喔，很精彩的！”

黎晓轻轻点头。

视线落在一旁的吉他上，黎晓终于下载微博，她用手机号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在昵称栏停顿了下，打下‘旋律轻轻’这几个字，注册成功，微博页面开始推送，是一些时下热门的明星。黎晓点进搜索栏，输入自己的名字，零星还能找到之前的一些讨论，但是词条下的内容，应该是杨念花了钱。

亦或者，在这个信息热点高速覆盖的时代，不知名练习生的热度早已被人们忘却。

黎晓退出搜索栏，刚要退出来点宋依的分享，首页的一条博文却让她动作一顿，或许是与曾经的手机号有关联，首页给她推送了一条与练习生黎晓有关的博文。

——“大家好，这里是梨子喜黎，黎黎离开青灿的526天，喜黎经过慎重思考，决定于今日关站，感谢大家多年来对黎晓的支持与陪伴，回归很远，或许无期，但不管海角天涯，我们都期待能够再次相见。梨子喜黎为且仅为黎晓举起相机。”

下面的评论已经很少了，但还是有一些转发——

“辛苦，黎黎退圈以后我就改追外娱了。没想到喜黎还在，坚持很久了吧，抱抱。”

“宝宝不着急，我相信黎黎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期待我们早日相见！”

当然，更多是一些路人路过和嘲讽的评论：“正主都把你们扔下跑了，粉丝还在这苦守啥啊，当初黎晓人气断层的时候跟着赚了不少钱吧，现在没钱了跑路才正常吧……”

“你家正主退圈站子还守五百多天啊？”

“路过，但真心觉得黎晓实力挺好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哎，还是心疼粉丝吧。”

断断续续的评论差不多有几十条，黎晓从头翻到尾，最后看着梨子喜黎的账号下线，终于还是点开给她发了条私信：“感谢，辛苦。”

黎晓发完那条私信，又一次退出微博。她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时间确实可以冲刷很多东西，关于当初非要寻死觅活的举动黎晓已经不会再有了。可她却再也找不到一条正确的航向。

在肃原的这一年多，她几乎每天都在逃避。

逃避生活，逃避阳光，逃避一切看起来闪闪发光的东西。

可现在，她有点不想逃了。

她想把这扇门推开。

哪怕是轻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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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杏仁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