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不晓[星际] 第53章 宿乡

“联盟分兵去了六号和八号星，”伊卡洛斯面色微沉，“那里全是平民。”

“那就把他们带去七号星打。”

“可是宿乡……”

“那些痕迹不足为惧，先保全边民。”

其实六号和八号星全部灭口对他们来说才是最有利的结局。宿乡矿难之后不是没有幸存者，灾难后纷纷迁居到了邻星，谢菲不能保证这些人中没人对他有印象。

七号星的矿难是自幼时就存在的历史隐患，是天灾，也是几百年来过度开采的**，可是六号和八号星的战火他们可以避免。

或许是omega的激素使然，谢菲终究狠不下心看无辜之人死去。他叹了口气，继续给出指挥建议。

伊卡洛斯让舰队组成包围圈，堵死联盟舰队逃离的方向，自己带着一支队伍登录八号星，副官安则带队前往六号星。

被炮火浸淫过的破烂街景，岌岌可危的民居，四窜逃散的流民，看着机甲之外的惨象，他们没有说话，仿佛又回到了1210年代的七号星。只是曾经的他们躲在棚屋里无能为力，而现在，他们有着足够结束这一切的火力。

贫民区狭窄的巷道已不容机甲通行，伊卡洛斯切换了外骨骼模式，改装后的白色金属像羽毛一般柔软，轻轻地拢在身后，只是敌人一照面，每一片羽毛就都变成了封喉的利刃，alpha不费力地取走了那人的性命。

灰兔子从领口探出一双眼睛，谢菲还是第一次看到洛作战，记忆中羸弱的少年打起来比他想象的要生猛很多，战斗中的伊卡洛斯就是一只强横却有理智的猛兽，他不一味地使用蛮力，每一步都以绝对的理智掌握分寸，像是强健的身躯里装了一台精密运作的核心。

伊卡洛斯用没有沾染血污的左手把Mk6往里塞了塞，防止它掉出来，又仿佛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武器很好用。”

“好用就好。”

谢菲一笑，他拥有全局视野，混战中冷静地为洛指点攻击方向。

首都星的宴席还没有散场，omega一边心系战局，一边听宴会上的夫人们聊起自家英明神武的alpha，时不时地回以礼貌的附和——“是这样吗？”“真了不起啊！”“好羡慕你啊！”

被那种弥漫着粉红泡泡的气氛所影响，他不可避免分神看了看打斗中的alpha。纵使小机器人享有全方位的视角，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alpha宽阔的胸膛，一旦注意到了这点，Mk6身后的心跳突然变得灼热而不可忽视。

他的……alpha？谢菲无意识地想。

伊卡洛斯刚利落地解决最后一个敌人，将孩子还给母亲，他没管女人的道谢，抖掉雪白羽翼上的血水，专心致志地问谢菲，“伊芙，接下来去哪儿？”

“南三区。”谢菲摒除杂念，指引他前往最后的交战区。

“听说联盟在找一个24岁左右的少年。”

“他们是为了声导鱼雷，”少年笃定，看向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人若有所思，“来的是第九区的人，不是第一区，也不是第三区。”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划啊，如果成功，既能找到对付帝国的武器，又能钳制第一区的亚历克斯。”

“可是有我们在。”伊卡洛斯跨过层层垣墙，跃起的同时瞄准远方，一枪毙了联盟陆战队的最后一人，羽翼重又化作机甲，他追上远方逃窜的舰队，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不过即使我们不在，小鱼和玛伊也不会坐视不管。”

“玛伊雅弥？”熟悉的名字因许久没人念起而显得陌生，伊卡洛斯疑惑地看着他。

“我猜情报局中有我们的人，冷战本不该结束得那么快，这几年帝国和联盟关系却极速恶化，直到这一次爆发全面冲突，”伴着穿越大气的美丽火花，谢菲闲聊般平静地说出惊人猜想，“这背后一定有人推动。”

曙光女神欧若拉。

因基因病晒不了太阳的小蝙蝠，月岛之上被冠以恶魔之名的吸血鬼，在阴雨晦冥的长夜里，也在向往着黎明的曙光吗？

机甲脱离行星轨道，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切还只是猜测，谢菲尚没有确切的证据。

按照计划，他们成功把联盟舰队逼离了第六星和第八星，第十三星系的星域之间帝国第二军团严阵以待，联盟这支舰队又是专门为登录作战准备，在星际间没有优势，正如他们预料的那般，联盟果断奔赴第七星，准备在陆地上展开拉锯战。

帝国舰队紧追其后，登陆第七星。

这颗千年来无人问津的荒星此刻享受了前所未有的殊荣，平日里连守卫军都没有一支的穷乡僻壤，今日却成了两大正规军的大型战场。

一别十年，谢菲再度看到宿乡的红土，心中竟没有什么感触之情。对于七号星，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剩下遮天蔽日的红色烟尘，还有烟尘中一盏昏暗的小灯，来自曾属于他们的废墟之下的家。

这是他曾经逃离，惶惶逃回，最终又被迫离开的故土，如今再临此地，他只有一种不真实感。

重型TW在地上碾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脆弱的地壳禁不住猛烈的撞击，岩层碎裂，狂沙卷起红色的碎石，半截老鼠的死尸裸露在外，生灵惨叫，炮火肆虐，钢铁巨兽无情地碾过痛苦的地脉，贫瘠的土地老泪纵横。

暮色相接，天与地赤红的一片，苍天寰宇流淌着鲜血。

安是陆战专精的战士，七号星之战由她指挥。

混战中伊卡洛斯负责据守阵地，联盟没有打到这里，他们在战局中难得地闲了下来。

伊卡洛斯认得这里，七号星的北一区，穷山恶水之中的核心区。

怀中小机器人似是随意一指，示意他看前方那幢小房子。

alpha看去，它比周围的要新一点、高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

“谢宇在七号星管理局混了个职位，谢家因此有了面包，还有了其他宿乡人没有的体面，谢家一辈子都在维持这种体面。”

“谢骊很明智，当年把我放在他们家，就是看中他们这种心态。”

因为体面，所以拉不下面子抛弃“远亲”的孩子，纵使百般嫌恶，百般苛责，也要捏着鼻子拉扯他到成年。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那家人娇纵的小儿子拆了G7e，等我回去的时候，谢骊毕生的心血已经碎成了一堆零件。”

对于AI来说，零件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把G7e的芯片掰成两半，和同龄的朋友一起拿锤子砸，丢进污水沟，喏，就是那条，我们都见过的污水河。”

伊卡洛斯想起来，北二区边上那条，遍布垃圾、锈铁、毒剂，甚至尸体的污水河。很难想象，十几年前心碎的小孩子曾浸泡在这样的水里，整夜整夜大海捞针般找寻同伴断成两截的尸体。

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他居然捞到了。

“但是联盟的声导鱼雷彻底毁了。”

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基本功能，它对上伊莎贝拉再没有胜算，彻底沦为普通的成长型陪伴机器人。

都是他的错。

此后无数个夜晚他辗转难眠。

少年曾反反复复地修，疯狂地学，在维修铺做杂工，垃圾堆里捡别人不要的机械书。可是谢菲终究不是谢骊那样的天才，即使拼尽一切努力，完整的G7e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姜行远事件之后，G7e的功能意外地恢复了部分，他才重新看到了些许曙光。

“后来呢？”

谢菲咽下那点苦涩，平静的语言继续叙述。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家。”

那年他七岁，帝国人三百岁的寿命中宛如幼儿的年纪。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G7e事件后爆发的争吵引发了他们的反感，此后无论是身在军校还是omega学院，少年都学会了几近本能的蛰伏，隐忍与示弱。

然而现在回过头再去看，仅是因为孩童间的争吵吗？1207那一年矿区减产，七号星饿殍遍地，谢宇失业下岗，那家人彻底失去经济来源，谢菲曾努力替人做工弥补自己的花销，但是一个孩子能干什么呢。丢下他之前，他们已是撑了整整半年。

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们的错。

只是饥饿与贫穷。

谢菲叹口气，他对他们一直抱以一种复杂的感情，就像他对谢骊也是，没有他们他将早早死在荒星的夜里，但是因为他们，时至今日他仍在这世间艰难地挣扎着，为了生和自由燃尽一切，彗星的尾巴划过黯淡的波光。

“好在G7e数据库中还有谢骊留下的全套教材。”

那些关于自由，关于平等，关于战争的知识，少年将它们囫囵吞下。

所以他不会长成麻木的边民，不会沉溺于蔷薇学院天真的温柔乡，不会自矜于军校光辉的荣誉与成绩，而是挣扎着长大，无声地蛰伏，几经波折走到今天这一步。

谢菲此前从未对洛讲过这些，因为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他们能安于一隅，乘上星舰就此逃离。可是现在不能了，因为这可笑的命运，他们已经扎根局中，要抵达黎明的彼岸，必须彻底推翻这场棋局。

面前有一具庞然大物，可是已经腐朽了。

伊卡洛斯没有说话，雪白的羽翼将整个人拢起来，包裹怀中那只兔子。

Mk6没有触觉传感器，置身虚与委蛇的宴席，谢菲却仿佛感到了充盈周身的温暖。

“谢谢你，洛。”

如若他这一生有什么值得庆幸的话，就是在联盟捡到了一只僵死的白鸟。

小心为他化了冻，他就一直是暖暖的，像是一颗金色的太阳。

拇指姑娘捡回了僵死的燕子，于是燕子载她去到温暖的国度。

谢菲：又是爱丽丝又是拇指姑娘，你怎么这么会比喻？（首席黑脸）

本人：嘿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宿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