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不晓[星际] 第45章 声导鱼雷

漫长的代练生涯中，谢菲从未忤逆过单主的意愿，他向来冷心冷性，一切以保全自己为先，就像真正的游戏代练，单主用这份功绩拈花惹草还是招摇撞骗，一概与他无关。总归是别人的人生，再不堪他也同样尊重别人的选择。

可那是十方舰，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积攒成的十方舰，那是他的船员，一步一步携手从泥沼里爬出来的伙伴。

他们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但该是在未来，一个个离开十方舰择枝高就，提到曾经的舰长或有遗憾，“他怎么就成了这样的人呢？”

他不允许，绝不允许他们就这样消逝在自己眼前，因“姜行远”的懦弱与无知错过芙利希娅的生机，因长久以来毫无保留的信任而丧命。

追兵在后，炮火肆虐，这一幕与十年前何异。然此身是客体，终究敌不过那样因恐惧而丑态尽显的意志。意识占号，强制下线的那一刹那，绝望与无力燃成残火。

无人在意的角落，破损的舰载系统捕捉到微弱的频段，人类灵魂焚尽的余烬与AI无限次接近，

与伊莎贝拉共振同频。

“我来操控星舰，莫妮卡。”舰载广播忽的出声，像是预料到对方的疑惑，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把我当作伊莎贝拉，AI能做的，现在我都能做。”

十方舰是他新的身躯，它的机翼就是他崭新的羽翼，手中的枪——那台大口径的主炮远比枪铳锋芒更盛，钢筋铁骨的身躯比之过往无数高等级的alpha更气势磅礴。

不知奇迹能够维持多久，谢菲争分夺秒地燃尽自己。

“驾驶交给我，莫妮卡、付重，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隔离室。

洛北沉默低头，适应着突然亮起的光亮。

“洛北先生是吗？”年轻人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孩，“还有洛玉米小朋友。”

一瞬的错愕是掩饰不了的微表情。

付重将中年人的面色变化尽收眼底，按谢菲的指示继续说下去。“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做个交易。”

“比如，洛南寻有没有告诉你们反叛军的具体位置？”

“告诉我们坐标，作为交换，我们可以送你们过去。”

见对方依然是沉默，他自哂一笑。

“不用忧心，帝**对联盟境内的反叛军没有什么兴趣。”

“是我们，一刻钟前我们中计被迫叛逃，就和当年的洛南寻一样，不得不反。”

洛北猛地抬头，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舰桥处。

莫妮卡泼醒了晕厥的小玫，在她尖叫前眼疾手快地扎了一针镇定剂。

“现在可以冷静下来了吗？”

“你你你……行远呢？”

“丢下你跑了，现在估计是死了。”她没好气地说，又像是在平静地叙述，“死前指控我们所有人通敌叛国。”

屏幕上无数的血红通缉令人触目惊心，就连她的名字也在其上，金色的帝**方印纹让人不得不信，小玫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看着怔怔不知所措的菟丝子，莫妮卡堆积已久的怒火再生不起来，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是啊，她和她置什么气呢？该死的是姜行远。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跳舱殉情；二，作为我们的一员活下来。”

莫妮卡等了良久，直到耐心即将耗尽，细密的呜咽声中传来回答，兔子一样哭成红眼睛的女孩子看向她，一霎那想过浮萍般的前半生和蜉蝣般的后半生。

总归依水而活，哪个不是漂泊？

“我……我想活下去。”

芙利希娅此时已经能够坐起来，她负责处理全舰的终端，收齐后全数丢在第九星系的星际海。舰载中控系统早已被谢菲取代，十方舰上帝国的耳目悉数除尽，自由的气息带来畅快。

帝国的追兵尚未追来，谢菲在第一次跃迁后作出的路线规划起了很大的作用。

跃迁的痕迹短时间抹不去，搜查队顺藤摸瓜摸到第九星系只是时间问题。但好在之前危机过后十方舰从未停留，莫妮卡按照谢菲的路线避开第九星系的重要星群，只在荒星间逡巡，谢菲接替后又飞了一段，而第九星系是帝国星际航道最复杂的星域，短时间内没有人能找到他们。而如若他们方才因哀恸而停留，谢菲放弃思考，莫妮卡放弃前行，等待他们的只有帝国的舰队。

只有机动才有选择的权利，谢菲深知这一点，是以在还未明晰十方舰众人的选择之前，即使冒着他们愤然回返的风险，他依然为他们规划好了逃离的路线。

距离刚才定下的五分钟的时限已到，星舰开始第二次跃迁。

新的星域，新的逃亡，新的开端。

十方舰众人第一次从星盗角度审视他们的条件，意外地发现不算坏。

他们还有时间，还有储备。最妙的是，他们这次从第一星系运到的第十三星系的货品，一半是粮食与营养液，一半是能源管。边星的矿区向来缺空能源管，他们运了也不是一次两次。

巧的是，这一批次的能源管，出厂之时能源就是满的。

这次的采购由谢菲亲自负责，重又清点物资的付重再次佩服舰长的高瞻远瞩。

谢菲倒是没想那么多，采购时选这一批次只是出于年少时的习惯，见不惯能源管空着，没想到如今竟派上了大用。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随着交易的达成，洛北二人也从阶下囚变为了座上宾，除了被支开的小玫，他们全舰五人一同聚在舰桥。洛北紧张地揽过洛玉米，哪怕见证了帝国的通缉令，心知他们现在利益一致，他依然对十方舰众人心有余悸。

漫长的静默中，洛玉米天真的发问率先打破了沉默，“诶，那天那个哥哥呢？”

“我在。”G7e合成的声线与姜行远一般无二，完美地仿冒通讯系统的语音，二人还只当他在舱外护航。

洛北心中有无数个疑问想问，比如说对方究竟是谁，又从何知晓他们与洛南寻的关系，还有帝国境内皆传洛南寻叛逃联盟，他又是如何笃定他是被逼反的，而且投的是反叛军。但毕竟受制于人，他按下疑问，终是没有开口。

他不会知道谢菲此行中转第五星系，本就是为了他们而来。没有今日的意外，没有这场交易，谢菲也不会把他们交给帝国，第十三星系的落脚处会有一场意外，混乱之中丢一两个战俘也在情理之中。

没想到如今误打误撞统一了战线，谢菲心中长叹一口气，注视着眼前全新的图景。

这一次，十方舰跃迁至第十四星系。

莫妮卡草草地扫过星图，第十四星系和第十三星系一样，同是与联盟接壤的帝国星域，按照洛北所提供的坐标，反叛军竟在联盟境内，这与帝国所宣传的大相径庭。她看向付重，付重从刚才起就在走神。舰长究竟是什么人呢？交予他与洛北作筹码的信息每一则都让人心神震荡。方才将问来的坐标告知的时候，他好像并不意外，也没有丝毫怀疑。

联盟与帝国之间有层星际屏障，跃迁无法直达，但谢菲像是真正的AI系统，熟稔地绕路、抄近道，在每一个联盟守卫军绝不会料到的刁钻角度偷渡而入，就好像这条路，他的星图上曾走过千千万万遍。

联盟第八行政区与第九行政区的交界处，疾驰至此的十方舰无视黑暗中窥探的眼睛，谢菲笑起来，接通某个加密的通讯，带着一种与熟人聊天的随意。

“听说过声导鱼雷吗？”

联盟第三行政区，区长府邸。

楚渝翻开牛皮纸的卷宗，修长的手指抚过不平的表面，犹豫着逡巡。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得到这一本卷宗，如今竟有些近乡情怯。

里面记载的是谢骊的实验数据。

谢骊其人，前联盟上将，先代联盟总指挥官，omega身份暴露后被送上军事法庭。经由标记他的A，同为上将的亚历克斯以及第三区力保后革职放出，作为上将夫人销声匿迹。

也是老区长的第一任养子。

外面关于情人的传言沸沸扬扬，只有楚渝知晓，第三区前任区长收养他并非源于什么龌龊的心思，而仅仅是出于对谢骊的愧疚。他勾唇一笑，出于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到了这个身份。

楚渝垂眸，专注于档案本身。

档案显示，就在谢骊销声匿迹的那年，联盟内部研究小组“反伊莎贝拉”武器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在后期研究组与联盟的理念背道而驰，新月事变后，谢骊身死，整个研究组就此失落，研究最终成果“声导鱼雷”不知去向……

不，他曾见过的。

楚渝闭上双眼，记忆中比他还要弱小的孩子，置身于烟花场眼神也尽是清明，他向泥潭里的他们伸出手，长乐星群爆炸四起之时他曾挡在他们面前，蓝海的眼中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静与不屈。

破破烂烂的小机器人趴在肩头，他曾唤它，“G7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