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不晓[星际] 第43章 双生死局

纯黑色的星舰涂装，血红的旗帜在其上招摇，宣示着来者是真正的职业星盗，而非边民落草为寇组建的乌合之众。顷刻之间，无数舰队从黑暗中现身，埋伏已久的豺狼全数出动。

看阵势是专门来堵他们的。

“是龙血树！”芙利希娅面色一变，“五艘轻型舰，三艘中型舰，还有……一艘战列舰。”

“卧槽，龙首舰，这么看得起我们，居然连主舰都出动了？！”

芙利希娅咬牙推到最高速，试图在舰队聚拢前突破包围圈，只是他们之前没能察觉到埋伏，先机已失。

包围圈在眼前聚拢，芙利希娅用尽十二分理智，刹停回身，前方是装甲强度十倍于他们的中型舰，硬碰硬伤的只会是十方舰。

四面楚歌之际，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他们的舰长，在漫长的征讨岁月中，他们已然将这个男人视作主心骨。

他们期待他在困兽之斗的绝境中带领他们杀出血路，正如之前的千千万万次一样。

然而十方舰的众人不知道，这时他们的舰长还在和姜行远扯皮。尝过甜头，姜行远怎么也不肯在这个时候让出身体的掌控权。战机不可贻误，谢菲无法，只好叮嘱姜行远当好这个传声筒。

“东30度，往龙首舰方向。”

“导弹装填，避开战列舰副炮，准备冲散左侧护卫驱逐舰。”

“收到。”

舰长似乎又变回了昔日的模样。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放着更好对付的轻型舰不冲，反而直面对方旗舰而去，但没有人质疑他的决策。驾驶位的芙利希娅倒是很快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并为舰长接过指挥权的举动松了口气。

破落的星舰以最高速冲向敌方旗舰，推进器在无光的宇宙中擦出一道火星，像是一枚要燃尽自己的火柴。

战列的主炮跨射恐怖且精准，躲避着周身各式鱼雷、导弹、炮火与激光束，十方舰的侧翼不可避免地被龙首舰的主炮炮火划擦而过，一瞬间整艘星舰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十方舰内伊莎贝拉舰载系统弹出无数警报，红灯闪闪灭灭，血与硝烟的气息混着轰鸣在耳畔奏响。

姜行远惊恐地盯着外界肆虐的炮火，几乎跌倒在地。核心星衣食无忧的beta小少爷人生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恐怖，好像直到此刻他才从荣耀的美梦中清醒过来，被迫面对血淋淋的事实。姜行远终于意识到，星际战争并非想象中的荣光与帅气，而是真正以命搏命的生存与死亡。

只是当他后悔之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YS导弹拦截，小弹幕发布……全力躲避龙首舰跨射。”

那些这辈子闻所未闻的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无数的命令经由他的口舌下达，姜行远恐惧地抱着小玫，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几乎不能准确传话，“莫……莫妮卡，检……检修机舱。”

在姜行远惶惶不安的情绪中，十方舰很快到达龙首舰副炮的射程之内，前进愈发艰难，拦截导弹在密集的炮火下蒸发，防护罩破损，警告一响再响，他们早在踏入包围圈的那一刻起就发送了求救信号，只是在偏远的十三星系，救援注定不能及时赶到的地方，茫茫星际间能依靠的只有他们自己。

趁着姜行远被恐惧战胜，松□□出身体的操控权，谢菲接替芙利希娅进行星舰驾驶。

年轻的副官感激地看向他，从驾驶位上退下后松了口气，摸到后背一身的冷汗，高强度的操作之下她实在有些撑不住，谢菲也是算准了这一点及时与她轮换。

龙首舰的体积与火力是十方舰的数百千倍，战列巡洋舰的规制直比帝**方的金鹿舰，但是吨位大的同时其航速必然减慢，再加之以其对龙血树星盗团的重要性，谢菲断定他们不敢拿龙首号来赌。

爱惜羽毛的结果必然是畏手畏脚，谢菲看着越来越多的星舰往这个方向聚拢，并不改变方向，翻转，侧回，十方舰如一只飞隼灵巧地避开越发密集的炮火，舰内小玫被震得头晕眼花，娇滴滴地朝谢菲撒娇，只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战局夺走，无人搭理她。

直到几乎贴脸靠近龙首舰的第一道防线，十方舰陡然下沉，回转，杀了个回马枪，如一把尖刀穿过方才被拉开的星舰空隙，主炮蓄力，身边最近的中型舰陡然爆炸。

他们冲出了包围圈，但是情况仍不容乐观，身后龙血树追得紧，让十方舰没有机会跃迁。

而且，谢菲皱起了眉，他们有恃无恐地追击，很可能是因为第十三星系还有他们的援兵。

是星盗团，还是联盟军队？

哪个十方舰都赌不起，他们刚刚冲破一层包围，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万万不能再落进另一重包围圈。谢菲沉吟，唯一的生路就是在此之前跃迁逃离。

“准备布设‘拒马’。”

这是谢菲和莫妮卡最新研制出的一种阻挡武器，原理是扭曲空间制造隔离区域，使追击者短暂陷入时空乱流，为前舰争取逃离时间。

只是这项技术尚在试验，再加上布设需要一人出舱参与，若非走投无路，谢菲不会启动这个方案。

“我去！”芙利希娅毫不犹豫地起身准备出舱。

谢菲犹豫了一瞬终是没拦她，若是今日姜行远不在他定然毫不犹豫地自己去，但是姜行远这个不定因素在场，再加之他有这具身躯的优先操纵权，谢菲不放心将全舰的安危寄于他身上。

他看向自己的副官，芙利希娅离去的背影是毫不犹疑的坚定与信任。于是他也不再迟疑，当机立断将操作台交予付重，和莫妮卡共同展开武器匣。

13柱发生器由纳米丝线依序连接，他们迅速而不容出错地将其如放网般放出，芙利希娅要在最短的时间将每一柱发生器挪动到应有的位置，还是在十方舰高速移动的情况下，而孤身前往十方舰后方，势必暴露在龙血树的炮火中。莫妮卡狠狠为她捏了把汗。谢菲瞥过数据算板，头脑极速运转，迅速报出一个个空间点位。

付重面色凝重地盯着前方，避开星盗的炮火和小行星，适时展开后方屏障，为芙利希娅挡去密集的炮火。

最后一柱布下，能源通路成功，银蓝色的光遍布这一方天地，空间扭曲，生门乍现那一刹那，十方舰身后的彗星被炮火击飞。

“芙利希娅！”

“芙利希娅，报告坐标！”

“咳，快走。”

“我命令你，副官，报告坐标！”

芙利希娅没有回答。

她微笑着漂浮在宇宙间，意识消散前闪过莫名其妙的想法。她还从未见过舰长有过这么激烈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为了自己吗？

那么此生，是不是也值了呢？

如果生命的最后是一场短暂的致辞，那么感谢帝国，感谢母星，感谢……舰长。这一生汲汲营营，生于微末的她竟也有这样一天，作为功勋舰的一员死去，为守卫故乡而消亡……

夙愿得偿，再无所愿，她放心地闭了眼。

十方舰众人几乎是当机立断决定掉头，他们不能接受失去芙利希娅。

空间扭曲的效果大约5分钟，而启动跃迁只需45秒，谢菲从未如这一刻一般坚决，他们要在这短暂的分秒间寻到她。活着，带她回来，死了，找到她的遗体。

宇宙太冷了，不能让她睡在这里。

他们在宇宙中一寸寸搜寻，空间扭曲的效果渐失，龙首号的主炮忽明忽暗。姜行远已是吓得不行，他不在乎芙利希娅是谁，不知十方舰众人为何放弃生的希望也要将她找寻，他不在乎这一船人的生死，他只知道这样下去，他就要死了。

生死关头，他什么也顾不上，心一横抢过身体的操控权，声嘶力竭，“回去！我命令你们，回去！”

所有人木然且讶异地看着他，眼神因沉痛而显得冰冷。

见他们没反应，他上前就要抢过操纵台。“不，不要。”一瞬间谢菲头疼欲裂，拼尽全力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那一刹那，姜行远呈现一种人格分裂的扭曲感，一会儿声嘶力竭抢过操控台要回去，一会儿争分夺秒冷静地报出每个可能的点位。

莫妮卡撕开往操作台上扑的姜行远，付重排除一切干扰一个坐标一个坐标地搜寻。

面对船员惊恐的目光，他发癫般地狂笑，“我才是姜行远，我才是B1010的舰长，帝国功勋奖章的获得者，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我抢身体？”

“1175，3426，6344……”

“真当自己是舰长了？笑话，你不过是个代练，我活着一天，你就永远是影子，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影子!所有的荣耀都是我的，我的！”

“试试这个，1182，3433，6352”

谢菲顶住巨大的痛苦闭眼。

就算这样，十方舰的船员也不是你能糟蹋的。

强行和原主争夺身体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即使这样，这也是一场必败的战局，他已是强弩之末。

“1172，3419，6352……小重，不要停……1164，3420，6361……”

“姜行远”抽搐一般扭曲着，丑恶与理智的面容反复切换。

只是一会儿，睁开的那双眼里清明不再，只剩贪婪与恐惧。

十方舰上所有人清醒地意识到，他们的舰长彻底不见了。

再无人制止那个名为姜行远的疯子，扭打间他砸烂了伊莎贝拉系统，见无法夺下星舰控制权，他恨恨地夺过机甲迅速出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径自逃往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