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不晓[星际] 第18章 麦琪的礼物

谢菲无从知晓自己的无心之举间接导致了联盟这一场血案，即使知晓估计也不过一笑了之。他只不过在一年前扩大了烟堇庄园在星网间的知名度，方便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而已，远星系的政治阴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黑前他们终于抵达了那座花田古堡，就在这里安顿行装落脚。谢菲拾起院子里的一只藤编篮准备出门，正巧撞见了在城堡附近锻炼的莫虞。

他看见谢菲篮中的园艺剪，没有说些什么omega不该在夜晚出门的陈腔滥调，只是提出了与他同行的请求。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谢菲没有拒绝。

洛兰星的花田广阔而多彩，不仅有连绵起伏的烟堇花、乱子草，也少不了第二星系的特色，蔷薇科的伊芙兰，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远星系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瑰丽无绝，很多莫虞也只在书上见过。

想起方才阿弟欢喜的神情，alpha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脸上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了一度。

omega被花朵吸引也情有可原。

一路上谢菲走走停停，看到合适的花材就小心翼翼剪下来装进篮子里，莫虞则和他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礼貌距离，既不至于远到生疏，又保持了合适的社交距离。一个具有良好教养的alpha知晓什么样的举动能给omega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没人注意到一只兔子消失在了原野的深处。

虽然切花的过程机械又重复，但这一路并不沉闷，他们断断续续地搭着话，气氛不热烈但也不至于沉闷，莫虞克制又礼貌地在察觉到冷场的端倪后抛出话题，而长年累月礼仪课的培养使得omega回话时总是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卫星昏暗的光芒下那双碧波荡漾的眼眸幽蓝又动人，清澈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alpha有种被全心全意注视着的错觉。

莫虞低头看向年轻的omega，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手中的伊芙兰上，切花的动作小心又熟练，好像这样的工作已经做过无数次。

他好像很擅长处理花材，记得莫奈提起过，他们上学期有一门插花的必修课，谢菲以巨大的差距拿到了第一。

Alpha不禁有些走神，他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这个假期，父母曾提过的阿弟的同学，荒星长大的少年，年幼失怙，14岁分化，背井离乡，只身赴京，好不容易在洛林星安定下来，远星的死讯传来，家人亡尽，这一桩桩一件件对omega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他想起全家无比珍惜又娇宠着长大的阿弟，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莫奈身上他会多么心痛，又听莫奈提起谢菲在伊芙兰蔷薇学院的课业门门都是第一，不禁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少年起了敬佩之心，大概因为他们家也有一个omega，多次听过莫奈抱怨学院的课程之难，他对新娘学院并不存在偏见，不像某些alpha和大多数beta女性一样对omega学习的内容嗤之以鼻，只惊讶于这个荒星少年的坚韧与勤勉。

或许因为就读于碧蓝军校，莫虞对努力的人抱有天然的好感，又在见过面之后被他本人身上那种沉稳的不惊不惧的气质所吸引，一时之间竟无法将眼神从少年身上移开。

omega撩起袖口露出一段瘦削的胳膊，谢菲直起身来，将新鲜的切花插进篮中，无论做什么，他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如海伦娜夫人教导的那般优雅又沉静，莫虞却莫名其妙地希望能够庇佑这份奇异的坚强与脆弱的平衡体，希望自己这时可以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减轻一点点苦难在少年身上留下的痕迹。

莫奈应该也想如此，他只是希望阿弟开心。哪怕已经在心中找补，alpha的脸颊依然有些微微发烫，夜晚的凉风也吹不去其上的热度。

乘着卫星的光辉而归，一步步，夜晚微凉而岑寂，小虫在花间叽叽喳喳，他们断断续续地聊着。

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谢菲客气地和他道了谢，莫虞才恍然发现已经到达目的地。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希望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

莫虞摇摇头，将那些冒犯的念头甩出脑袋，今夜的想法实在是太失礼了，他为此感到羞赧，必须回去静一静。

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想法就此他心里生了根，那时他尚不知它将长成一棵怎样的参天巨树。

谢菲在莫虞的陪同下回到古堡，虽然计划被打乱，但他的脸上未见丝毫愠色，他对没有恶意的人一向生不起气，再者他已经有了新的安排，假期还有余量，计划中他们在这里驻足的时间还长，谢菲并不着急。

G7e已经在房间等候多时，从一只白兔子变成了一只狼狈的灰兔子。谢菲拿了条清洁布擦了擦它粘上的尘土与花汁，一边与它交流所得。

“嗯？有翻动痕迹。”

他擦拭的手一顿，方才走了那么多路依然平稳的心跳这时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谢菲低头沉思，或许因为紧张不安又或者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脑中闪过万般思绪，一时之间思考过速温度过载，脸颊迅速充血发烫。他抬头看一眼古堡的灯火，确认这时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带我去。”

他极少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少年抱起兔子翻下古堡的窗，轻灵敏捷地不像体弱的omega。

卫星的光芒照出一条通路，漫天星斗洒在无边的旷野，少年越跑越快，越过连绵的烟堇花田，越过洒满星辉的蓄水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好像要追逐天光。

omega毕竟是omega，等他终于跑到目的地时已然是气喘吁吁。他顾不上擦把汗，熟练地关闭了周围所有的信号屏蔽器，G7e则帮忙挖出了那片土地下他的宝藏，一个3X3X3的箱子。

那是他四年来，或者说十八年来的最大成就，所有的希望寄托所在。

星际时代为节省空间，方便运输，小型星舰及机甲都都搭载了反重力空间系统，小型星舰最小能够被压缩为九立方厘米的金属战备箱，而机甲能够做到更小，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谢菲拂开其上的尘土，指尖抚摸着熟悉的金属纹路，想起自己在伊芙兰机械室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无数次为了暗度陈仓而作的测算与努力。

恍惚间他好像又听见自己对谁说，“等我长大以后就去报核心星的机械学校，悄悄昧下零件造一艘星舰，那时我们就载着它离开帝国远离联盟，去遥远的星际海寻找我们新的家园。”

幸福、美丽的，所有人都能过自己想要生活的新家园。

即使如今一切期望成为幻想，但他依然希望还是自由之身的友人能够带着它实现他们所有人共同的理想。

如今星舰还在，可是G7e分明检测到崭新动过的痕迹。谢菲愣了愣，余光发现了土壤里一点亮晶晶的东西，他伸手，在箱子旁摸到一条细细的链子，连着蓝宝石的吊坠，电光火石之间，谢菲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蓝宝石的吊坠映射出温柔的碧蓝色，好像少年失落在这世间的一只眼眸。

他怔怔地攥着那把机甲钥匙，万千种思绪归为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这可真是。

顾不上手上沾染的花泥，谢菲将脸埋进掌心。

似乎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让洛林星温柔的卫星窥见他这一刻的脆弱。

楚渝首都星的住处。

他并不在北辰星常住，于是首都星的住处也一切从简。当时他初来首都星时谢绝了议会那些同僚送来的政要区别墅，一眼看中了这个顶楼的平层公寓，这里虽比不上政要区的奢华，却能够将首都的繁华与璀璨尽收眼底。华灯初上，千家万户亮着灯，一扇扇小窗内发生着许多事，有人宴宾客，有人庆升迁……无论幸福还是不幸都一模一样地对外亮着明灯，暗下来的那些窗也多是转换了阵地躺进虚拟仓在星网中漫游。大娱乐至上的光芒笼罩一切，首都星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即使是不幸也恰似幸福。

楚渝正在批复一些地方性的教育报表和下学年计划书，看着琳琅满目天花乱坠的条条目目、洋洋洒洒文绉绉官方又书面的大段文字，皱了皱眉继续看下去，这才看懂他在讲些什么。大意就是考虑到联盟的学生课业负担过重，考核压力过大，建议开放多种军校及综合大学录取途径，同时凭借社会活动及亲属社会贡献实行一定程度的加分。

哦懂了，想要差别录取，特权加分。

他揉了揉眉心，平静地看了会儿落地窗外的一片歌舞升平，突然将纸页撕成碎片，从打开的窗里撒下去。

纷纷扬扬的纸片如雪花消融在了夜色中。

他心情颇好地坐回去，开始考虑针对第八区的部署，顺便分神翻阅着第三区的日常报表，等这些都处理完，联盟首都星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楚渝将目光投到房间角落的那张床上。

上次躺在上面是什么时候呢？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再尝试过自然的睡眠。

一是因为工作忙碌，二是因为那个困扰他多年的噩梦。

在第三区前区长还在的时候，他也曾被他以身体需要自然修复的理由禁止使用缩睡，只能每每在梦中挣扎痉挛，惊醒后摸到一身冷汗。后来老人死后楚渝再没了顾忌，他更多地用缩睡来应对身体的疲惫，自此没了噩梦缠身的烦恼。

也似乎让他淡忘了少年时噩梦带来的惊惧。

这天楚渝不知为什么没再走向虚拟仓，他抖了抖床单上的积灰，躺下，时隔多年，他莫名其妙地怀念梦境的滋味。

古地球时代的歌谣里，被大人哄着闭上眼睛的孩子，规规矩矩地交叠双手，期待着美梦仙子夸赞他的早睡。而白日里雷霆手段的楚部长此时也如孩子一般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被子里，寄希望能得到一个美梦。

但或许是这天见了血，困扰他多年的噩梦依然没有放过他。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玫瑰色的伊利亚海，橘橙色的爱丽丝海，荧蓝的水草，烟紫色的花田，漫天卷地浓稠到流不开的烟霞。天使的故乡，恶魔的乐土。

少年人被摔在烟堇花田，眼前模糊一片，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花与云霞，天与地，全世界皆是紫红色的一片。

都说烟堇是代表爱情的花，艳丽的紫色花枝里流淌的是汩汩如鲜血般的山盟海誓，血契般的热烈又决绝。

可是少年在还未见过爱情的年纪就见过了烟堇。

天地间只剩那片血似的紫红色。好痛……紫红色……花瓣……紫红色……

泪水，花汁，鲜血，各种不明的液体凝成紫红色的稠液，罪恶地蜿蜒流淌，滋养着花床，更多罪恶的花从这片土地上生长开放……

似乎自那以后他的神经系统就出了问题……

他骤然间从噩梦中清醒，冷汗沾湿了额发，楚渝拿开被子，注视着自己从腰部以下尽是机械结构的身体，莫名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全感。

人类一些多余的器官让他感到恶心。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以联盟的医疗条件，即使不能让双腿恢复如初，恢复膝盖以上的部分组织还是能够做到的，大概因为联盟上层治疗某方面能力的需求迟迟不下，多年的经验积累下来，这块的医疗水平也就格外的高。

恢复如初不是不能，只是他不愿。

他坐起来仰望窗外的星空，联盟的夜色昏昏沉沉，初阳——那颗帝国第二星系唯一的恒星今夜格外地明亮，楚渝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向虚拟仓。

帝国的首都星是第一星系的主星法兰星，联盟的首都星是联合特区（独立于九个行政区）的北辰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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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麦琪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