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 第56章 第 56 章

李锦回了海棠殿后，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家仆们甚是心烦，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熬到三更天，最后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便干脆提起一壶酒，带着一支短笛，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而身在清净殿的李晏更是心烦，因为李锦不在身边，外面热闹的烟火和爆竹声绕得他心烦意乱，强忍着批了几本折子，最后实在忍不住，啪地撂下笔，披着大氅就走了出去。

寒风萧瑟，李晏提着灯笼在皇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除夕之夜，下人们都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到处都是一片张灯结彩，李晏心情不好，身体下意识驱使着他向漫无边际的黑暗处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晏的手已经冻僵了，他本想转身回去，却突然听见了一阵悠扬悦耳的短笛声。

李晏黯淡的目光骤然一亮。

他抬起头，见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凉月亭。

抱着一丝期待与喜悦，李晏抬起下摆迈入庭内，寻着那熟悉的曲声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偏殿，那里本是一个破旧的仓库，此时下人们又都去玩儿了，更不可能在这里巡视，而唯一的可能，便是李锦回来了。

“锦儿？”李晏提着灯笼迈入屋内，屋子里虽然没有风，但依旧冷得很，李晏勉强才把那破旧的门关上。

笛声停了下来，窗边隐约站着一个人影，李晏走过去，那灯光便照亮了眼前人。

“晏哥哥。”李锦无奈地笑着，快速上前抱住了李晏。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手这样冷，可别冻坏了。”李晏拉过李锦的手，攥在掌心，来回磨搓着。

“无妨，我带了酒。”李锦边说边拿过两边的柴草，挑了些柔软的铺在了地上，好在这里还有一个旧火炉，借着灯笼里的火，李锦将炉子点燃，屋内瞬间明亮温暖起来。

“坐吧。”李锦扶着同样双手冰冷的李晏坐了下来，李晏解开大氅想要披在他身上，李锦却不肯，但李晏也是不依不饶，最后两人只能紧靠在一起，各牵一边。

“怎么想到来这儿了？府里乱糟糟的，你睡不好吧？”李晏问。

李锦搂着他的腰，淡淡道：“烦。”

“也是啊，马上就要远离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到陌生的环境里了，想想也确实令人心烦。”李晏靠在他肩头，感慨道。

“只是因为不知何时能再见到晏哥哥，有点难过罢了。”

听了李锦的话，李晏一阵心酸。

这里拥有着他们兄弟俩最美好的回忆，李锦在临走之前想着回到这里再看最后一眼，可见他是有多么的不舍啊。

而李晏又何尝不是呢？

物是人非。人不在了，留下空荡荡的屋子，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晏哥哥呢？怎么也来这儿了？”

李晏笑了笑，言简意赅道：“心有灵犀。”

李锦也笑了。

他低垂着头，拿起酒壶：“晏哥哥，再陪我喝一次酒吧。”

李晏本想拒绝，毕竟上一次他就因为喝酒误事而错过了给李锦送行，这一次他可绝不想再犯这种错误了。然而当他看到李锦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又感到于心不忍。

毕竟这有可能是他们两兄弟之间最后一次喝酒了。

“好啊。”李晏微笑着。

“不过没有酒杯，只能委屈哥哥和我喝一壶了。”李锦有些无奈。

“这有何妨，你不嫌弃我就行。”李晏笑着夺过李锦手里的酒壶，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口。

酒香瞬间扑面而来，而同时流过喉咙时，又辛辣无比，如生吞刀片一般。

李晏一阵咳嗽，李锦连忙给他拍着后背。

“这酒……还真烈。”李晏用袖子擦着嘴边的酒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喝完了，该你了。”他将酒壶举到李锦面前，那豪爽的神情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能喝酒的人。

李锦看他硬撑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接过酒壶，拧开后面不改色地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然后又将酒壶放回到地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仿佛李锦喝的真的就只是一壶普普通通的白开水。

李晏无语：“你酒量还是这么好。”

“随父母吧。”李锦想了想。

李晏有些不明所以：“父皇好像也不是太能喝，那就是母后能喝酒了？”

李锦只是浅浅地笑着，没有回答。

“你知不知道刚才在宴会上，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李晏自顾自道，又喝了一小口酒，“还以为你真的疯了。”

李锦道：“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那五人其实都是我找来的信得过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会出什么意外就是了。所以啊，看见你那么心急，我才赶紧醒了过来。”说完，他还笑了笑。

李晏有些尴尬，好在借着酒意，李锦也不会说什么。

“晏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读书时的场景吗？”李锦忽然说。

“当然啊。那时我还是第一次被接进凤合宫，与你一同读书。”李晏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那段美好的回忆。

“记得那个时候先生不在，你总是捧着一本礼记在那里看得认认真真，我当时就觉得你真的好用功啊，我也该向你学习，更加努力才是。”

“是吗。”李锦听了有些忍俊不禁，李晏不知道，其实那本书是包了礼记书皮的弁而钗，是他身边的小厮偷看时被他撞见，这才落到他手里的。

“还有一次宴会上，众嫔妃和皇子都参加了，但你却因为知道我馋点心，就带着我溜到御膳房偷吃，后来宴会也开不成了，父皇派了好些人满宫里找我们，然后我们两个还跟他们玩捉迷藏，背地里还笑话他们。”李晏的脸已经有些微红，身子也开始滚烫起来。

“是啊，那个时候咱们……多快乐啊。”李锦笑过后，便是久久的沉默，李晏也沉默了。

曾经儿时的欢乐仿佛近在咫尺，然而明日便是离别之时，任谁都不能不感慨人生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