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 第10章 第 10 章

李锦正吹着短笛，沉浸在儿时的回忆之中，微风拂面，不仅带来了青草香，也带来了一阵如高山流水般宛转悠扬的琴音。

李锦微微皱了皱眉，收紧了握着短笛的手，有那么一刻他是迟疑的，但迟疑过后，他还是决定继续吹奏下去。

那悦耳的琴音似附和他的笛音一般，也跟着起承转合，一曲又一曲，似乎不知疲倦一般，然而李锦笛音虽稳，但他的神情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终于在几曲过后，李锦放下短笛，那琴音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李锦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里是李晏儿时的居所，虽说李晏现在并不涉足此处，但无论如何这里也算是新皇的旧居，一般人是不会随随便便到这种地方来的，更何况还是在这里弹琴。

他知道李晏并不会弹琴，所以那抚琴之人一定另有其人，而且此人身份地位还不低，不然正常来说，如果只是因一时兴起到此处弹琴，而又意外听到此处另有笛音，不是应该会为了避嫌立刻离开吗？怎还会与他的笛音相称？

就好像，那人是故意想让他发现一样。

不过李锦只是笑了笑，收起短笛，一挥衣摆，便大步离开了凉月亭。

而就在李锦四处闲逛的这几天里，李晏也没闲着，又是忙着处理那些大臣们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又得绞尽脑汁想着抚恤将士亲眷，忙得不可开交。

两天未合眼的李晏刚得了闲想要小憩一会儿，却又被琴太后身边的侍女叫去了凤合宫。

“母后知道锦儿回来后你一直奔波在朝堂，也没空休息，难得你能来陪母后逛这御花园。”在一众下人仆从的簇拥下，李晏和琴太后慢悠悠地在花园中逛着。

李晏是有苦说不出，他长久未得到休息的大脑有些胀痛，脖颈更是酸痛得要命，不过他还是谦卑地说道:“这是儿臣分内之事，让母后惦念了。”

“只是今晚是锦儿的庆功宴，所以儿臣想快些回去准备，所以可能……”

李晏的话不言而喻。

“不急，若是你准备不妥惹得那小家伙不高兴了，母后去跟他说。”琴太后微笑着牵过李晏的手，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是……”这下李晏可没话说了，只得乖乖地陪着琴太后散步。

逛了一会儿之后，琴太后似乎有些乏了，于是便对李晏说:“前面有间亭子，先去那儿歇一歇吧。”

李晏微微点头:“是。”

两人坐下后，琴太后边轻扇着扇子边道:“这御花园的风景甚美，但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李晏有些不明所以。

琴太后看着李晏困惑的表情，嘴角微翘，然后轻轻拍了拍站在她身侧的一位姑娘:“如此景致，怎能少的了妙音？去给陛下弹奏一曲吧。”

那姑娘看了一眼李晏，脸颊微红，轻声道:“是。”

原来如此。

李晏从进入凤合宫时就注意到她了。

这姑娘虽然衣着朴素，但仍然掩盖不了那貌若天仙的姣好容颜，或许人都是向往美的，所以李晏才在进门之后多看了那姑娘两眼，倒也不是有多喜欢，只是好奇那姑娘的来历。

不过仅仅只是简单的看了两眼，他便也没太大兴趣了，再加上之后陪着琴太后聊天，他早就把这姑娘抛到了九霄云外，但现下琴太后有似有意似无意地提起她，李晏的心中便顿时涌上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那位姑娘果然弹得一手好琴，只是在一旁的李晏心中却是惴惴不安，他不时看几眼微笑着赏曲的琴太后，又不时神色凝重地看几眼那位沉浸在弹奏当中的姑娘，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一曲终了，琴太后笑道:“果然不愧是名震皇城的才女，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位姑娘起身，略有些羞涩:“小女不才，在太后娘娘和陛下面前献丑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谦虚了，快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琴太后牵过那姑娘的手，慈爱如邻家祖母。

李晏本不太在意这姑娘的身份，不过既然到这节骨眼上，他便也顺嘴问了一句:“母后，这位姑娘是……”

“哦，看母后这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跟你介绍了，她就是刘仁的大女儿，名叫刘婉晴。”

丞相府家的小姐……

李晏轻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才说:“原来是刘爱卿的女儿，儿臣早就听闻过刘小姐大名，传闻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谬赞。”刘婉晴虽然面露羞涩，但到底是丞相之女，即便是第一次面见圣上也并未有丝毫的惊慌，举手投足皆落落大方，十分得体。

“对了，你瞧这个。”琴太后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荷包，李晏看了看，那荷包上的刺绣十分精美，可以看出制作者心灵手巧，而且那荷包里也不知放了什么香料，味道虽淡雅，却令人清新醒神。

“很漂亮。”李晏身为男子，对这种女儿家的东西不大感兴趣，所以也不好评价，但他知道捡好听的说总是没错的。

“是吧？母后也觉得绣的好。”琴太后微笑着轻转手中的荷包，越看越是喜欢。

“以前未曾见过母后带着这荷包？”李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琴太后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刘婉晴，“是婉晴送给母后的，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李晏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笑着附和:“婉晴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此刻的他内心却十分焦灼，真希望李锦能突然出现“救他一命”。

“谢陛下和太后娘娘赞赏，小女献丑了。”刘婉晴微微欠身，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孩子就是太谦虚了。”琴太后笑笑，然后说，“好了，你也陪我一天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那婉晴先告退了。”

李晏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甚是羡慕。

刘婉晴走后，琴太后便将目光转向了李晏:“这孩子不错吧？”

李晏点点头:“是个知书达理，兰心蕙质的姑娘。”

“既如此，那母后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过些时日母后便要去碧玉山庄休养了，一时半会可能也不会回来，你也到了弱冠之年，身边该有个可心的人照顾你了。”琴太后说道。

“这……”李晏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早知道那天就不该跟李锦提这种事，这下可好，搬起石头反砸了自己的脚。

琴太后却并未注意到李晏有些难看的脸，而是接着自顾自地说道:“婚姻大事拖不得，母后想着在你完婚之后再走，这样母后也能放心。”

“可是锦儿也还未成婚……”李晏小心翼翼道。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心里还完全没有一点准备的他当即被打得措手不及。

琴太后笑道:“你弟弟还小，再说就他那个脾气，我恐怕是管不了他，到时他的亲事还要你这个做哥哥的替他操劳才好。”

“儿臣……”李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成婚，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成婚。

可面对如此疼爱他的母后，他该怎么委婉的拒绝呢？

再说拒绝得了一时，他能拒绝一世吗？

他是皇帝，自古以来皇帝都是要有三宫六院，而他又怎样做才能开出这一辈子不成婚的先河呢？

琴太后果然聪慧，从李晏躲闪的眼神中似乎看出了什么，于是她收起笑容，让身边服侍的人都尽数退下了。

现在整个亭子里只有李晏和琴太后两人。

“说吧，晏儿，你是不是什么难言之隐？”琴太后问道。

李晏思索了一下，然后才谨慎地说道:“母后，她可是刘仁的女儿啊。”

“是啊，母后知道。”琴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晏。

李晏似乎明白了什么:“母后的意思是……”

“晏儿，你还太年轻。”琴太后缓缓道，“争权夺势不是非要发生在朝堂上的，你明白吗？”

“儿臣……”李晏背后已然覆上了一层薄汗。

他本以为母后真的只是在后宫之中颐养天年、不问世事，不过仔细想想，能从那万千女子之中脱颖而出的，又怎会是平庸愚钝之人？

“况且，婉晴也的确是个好孩子，母后相信她会照顾好你，而你也能照顾好她的，对吗？”琴太后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儿臣……”可即便如此，李晏的心中还是有一丝愧疚之情，那是一种令他莫名心痛的感觉。

琴太后看着神色有些异常的李晏。

李晏一向是顺从琴太后的，可那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从来也没放在心上过，但唯独这一次，他是打心底里抗拒。

“对不起，母后，恕儿臣不能遵命。”李晏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态，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的。

这好像还是李晏第一次违逆琴太后的旨意。

而奇怪的是，琴太后似乎并没感到有多意外。

“你有心上人了？”

李晏完全没料到琴太后会这么直白，他瞬间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不敢直视她，只是支支吾吾道:“儿臣……没有。儿臣只是觉得，如果娶了她，是对她的伤害与不公，儿臣并不爱她，这么做不是在耽误她吗？她那么优秀，明明值得更好的人……”

可琴太后却像早已看透一切，她叹了口气:“母后知道让你娶一个不熟识的姑娘你心里面不好受，更何况还是这种婚姻，母后也是过来人，自然打心底里希望你能娶到自己心仪的人，一辈子幸福快乐。同样作为女子，母后也知道对不起那位姑娘，但既然生在帝王之家，有些使命与责任是你无法推卸的，这是先辈们踏出的血路，而你自然也要背负这一切向他们指引的道路前行。”

可李晏就是不想。

别管琴太后说的有多么冠冕堂皇，他就是不想！

他不相信李家江山会如此脆弱，要靠着联姻才能稳固，

更不相信这天下会因为他拒绝娶刘婉晴为妻而毁在他手里，那样就太荒谬了。

但是，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办法再和琴太后据理力争了。

毕竟从另一个角度，琴太后对他有恩，而他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可他亦是知道，不负母后，便会负了那姑娘，还有负了……锦儿。

人世间的情分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回报一人的同时，却又会无情地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

这其中千丝万缕，谁又能理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