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新登基的年轻皇帝李晏穿着庄严肃穆的朝服立于大殿之上,俯瞰着众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晏的眼角边闪过一丝略有些嘲弄的笑意。
多么熟悉却又荒唐的一句话啊。
历任大臣说着同样的话,历任的皇帝听着同样的话,可他们都未能活到臣子口中的万万岁,甚至连百岁都没有。
不过是像泡沫一般转瞬即逝的阿谀逢迎罢了。
可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他就须得同历任皇帝一样,听着,应着,做着。
“众爱卿平身。”他淡淡地说道,从他平淡的语气中丝毫听不出作为一名新皇的喜悦,反倒更像是把这些客套话当做家常便饭的先帝。
大殿之下的众位大臣俱起身行礼,黑压压一片,仿佛狂风骤雨前大海上不断翻滚的墨色浪花。
“臣有本上奏,自开春以来,江南一带水患频频,各处粮食房屋供给不足,百姓流离失所……”
一大早上的,这一个接一个的奏折就像响雷般重锤在李晏心头,大臣们每上完一个折子,他的脸上便多一分愠色。
一个早朝下来,李晏整个人都不好了,每天他都说服自己要默默接受这一切,毕竟地位越高,责任也越大,可他终于发现,无论他怎样说服自己要淡定坦然的面对这一切,可真当穿上这身龙袍,坐在这大殿之上听这些纷繁琐事时,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他想要释放,向群臣毅然决然地表达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可是,他能这样做吗?
眼看着新皇眉头锁的越来越紧,站在旁边的王公公都忍不住替众位大臣捏了一把汗。
有时候发作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以及——一个契机。
当第七位大臣依然上奏边陲的坏消息时,新皇李晏那张看起来清秀柔和的面庞终于绷不住了。
他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额角上青筋暴突,脸上的颜色十分难看。
当然,脸色都那么难看,话自然也不会好听。他阴沉着脸,墨色的眸子阴冷地扫过大殿之下的众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白吃皇粮白拿皇奉的尸位素餐之辈吗!”
众大臣俱未曾想过曾经唯唯诺诺、斯斯文文的三皇子竟有如此脾气,各个都心惊胆战,背后俱是升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大殿之下一片鸦雀无声。
“你们这些大臣,一个个表面上整日对朕哭穷,实际肚子里装了多少油水,又私自贪下了多少赈济百姓的钱粮。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背地里的那些勾当。父皇在世时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朕既然已经继位,就由不得你们胡来!”李晏低沉着嗓子,虽然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在场的每一位大臣。
可别看众位大臣表面上不敢忤逆他,实际上他们真的会怕这个年轻的新皇吗?
李晏对此心知肚明。
他并非不知道朝中宦官当道,有些历史遗留问题不仅是他一时解决不了,就连当年年轻气盛的先皇李和都未曾解决,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知道,自己此刻不合时宜的发火,不仅不会让朝中重臣忌惮于他,反而会先暴露自己愚昧无知与城府空虚。
但——他的目的达到了。
众大臣虽各怀鬼胎,但在朗朗乾坤之下也不得不低头,于是他们皆呼“吾皇息怒”并纷纷跪拜下来。
“朕已拨给你们足够钱粮去赈济前线及受灾百姓,至于你们是中饱私囊还是秉公处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但若明年开春各郡县报上来的账目核对不上,那到时各位大可提头来见。”李晏冷着脸扫视着殿下的众臣,全然一副“不信你们就来试试看”的模样,让众大臣皆是胆战心惊。
当然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至少他刚刚登基,面对盘根错节,暗流涌动的朝堂,不可急于一时。孤军奋战的他,需要时间去缓冲。
毕竟他的皇位,说来的正也行,说来的不正也可以。
他的背后是没有靠山的,如果勉强说有,那倒也只有一个,就是那个与他从小一同长大,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生了一早上的气,终于在快退朝时,他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西北大营传来消息,他的弟弟玉亲王李锦——也就是曾经的六皇子,大破侵犯中原的北狄,胜利而归。
算算日子,也就是这几天了。
阴沉了一早上的李晏这才露出了些许笑容。
而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王公公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