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静谧无声,迈巴赫疾速前往下个目的地。路灯暖光透过车窗照在男人侧颜,半明半暗。
前座的司机陈延眼观鼻鼻观心,也看不出男人情绪如何。凭心而言,他给男人开了六年车,也出入过大大小小各种档次的会议活动,但还鲜少有人能坐上他的车。
哦。不对。前几年余灵小姐也坐过。只是当初她被安排在副驾驶,今晚、那个小姑娘怎么敢坐在后座的。
想到这儿,陈延余光看了眼后座闭眸的男人。没两秒男人睁开眼,点了根烟,似笑非笑,“认真开车。”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陈延脊背发凉,回了句:“对不起沈总。”
一路无声,陈延不敢出差池,全神贯注熟练地握着方向盘。然在驶入三汇路口,他随意瞥了眼反光镜,一辆黑色面包车很眼熟,从明湖公馆后就在后面了。
加油提速。后车也加快。
陈延顿觉不妙,正准备告知男人身后有人跟踪。下一秒,面包车突然加速,“嘭”的一声。
*
嗡嗡嗡——
手机震动,屏幕散发的光照亮了整间卧室。凉被半盖,女人一脚搭在枕头上,四仰八叉的,很是随意放松。
大概是这铃声着实烦人,丁梨翻身而坐,拿过手机。不巧的是,她还点击接听键,对方就已挂断。
屏幕显示,凌晨五点。
丁梨挠了挠头,闭着眼睛边打哈欠边摇了摇头。
三分钟后。她解锁手机,看见三个未接来电,全都是于慈。
如果不是要紧事,于慈从来不会在别人休息时间打电话,她是公认的一个很有分寸感,懂年轻人作息的人。
这一刻无由的心慌,丁梨困意立马消失,回拨。对面的人很快接了起来,匆匆说了几句话。
-
北城第一人民医院。
丁梨匆匆赶到病房前时,门外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听到脚步声,在场所有人一致将目光投过来,有打量的、审视的,极具压迫感。
距离越近,她脚步放慢,走到那个眼睛发红的女人身旁,轻声问:“于姨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电话里,于慈就说沈善铮出车祸了,希望她能来医院配合做一下调查。
不是说丁梨行谋不轨,只是吃过饭后只有她坐上了沈善铮的车。至于回家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点,于慈他们也不知道,所以丁梨很关键,很重要。
一想到这儿,于慈擦了擦眼角的泪,开口:“阿铮刚出手术室,医生说他头部受伤,记忆会错乱,但具体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话没说完,站在里边的梁潮楷走过了过来,神情严肃,“丁小姐借一步说话。”
丁梨点头,跟随男人走进一间空荡荡的病房。
四目对视,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盯在身上的那一道视线似自带电流,所过之处让丁梨忍不住发凉发麻。半响,她开口:“今晚从明湖公馆出来,沈总他、他一直在接电话。具体说什么我不太清楚,直到乔雅大院,也没有什么不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也稀薄起来。
不苟言笑的梁潮楷歪了下头,看了眼女人因用力握拳导致指腹发白,眉头一蹙,“不用紧张。”
“他既然送你回去,说明很信任你。”男人似是想到什么,咳了声,“相信我,他不是那种大晚上发善心的人。”
话里有话。
公事上跟男人接触不多,私底下也没交情,丁梨没再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从男人角度来看,女人来得匆忙也没刻意打扮,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有种跟脸不符合的乖巧。头发像是随手一扎,颈侧还有几缕碎发,说实话,长得不错。
梁潮楷收回打量的眼神,从兜里掏出烟盒,忽然动作一顿,问道:“不介意吧?”
女人摇了摇头。
烟雾朦胧,男人神态莫测。但丁梨心底涌起一个想法——近朱者赤。搭档久了,男人身上无形之中也有沈善铮淡漠的影子。
-
病房内。
沈善铮额头包着厚厚的纱布,左手也绑上绷带,面色有点苍白。此时他毕着眼睛,浑身气息比平时柔和了好几分。
“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梁潮楷站起身,看着医生更换完药水,问道:“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目前无碍,只有脑部需要观察。车祸导致脑部有淤血——”
话没说完,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眼皮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见状,梁潮楷猛地凑近上前,小声说:“没事吧?”
男人一开始有些不适应,抬手放在眼前。待适应后,他开口:“没事。”
所有人紧绷的心终于归位,熬了个大夜的于慈肩膀一垮,呐呐道:“没事就好。”
因医生建议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不用梁潮楷安排,现场陆续有人推门离去。
逼仄的病房空了下来,于慈握了下丁梨,探过头对虚弱男人说:“阿铮你先休息,我回去煲汤带给你。”
后者点了点头。
既然没事,丁梨也不好留在这里,跟着于慈的脚步往外走。直至关上门的那一刻,她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盯着她。
*
于慈说到做到,赶回家就安排管家煲大补汤。
但到底是上了年纪,她只好拜托儿子赵杰明把新鲜出炉的热汤送到医院。后者挑眉,二话不说就接了这个任务。
下一秒。
“丁梨到点下班。”赵杰明边听电话,边对着保安指了指楼下,快速道:“门口不能停车,你快下来。”
大概是休息不够,一整天都蔫儿似的丁梨也没强撑加班,当即提起挎包就跟团队说再见。
风风火火。别说方承栋一脸诧异,就连对面的葛青也微微皱眉。
刚走出大门,就听见不远处赵杰明跟保安掰扯的声音。
“大哥please温柔点好吗?”
“请离开,这里不能停车。”
“知道。我就接个人,很快。”
“请离开。”
“怎么说不听呢。你就当没看见——”
丁梨适时打断,“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走。”
保安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也没再臭脸,冷冷道:“请离开。”
“……”丁梨点了下头,快速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然还没坐稳,男人就“嗖”一下开出去,吓得丁梨一抖,立马“咔哒”拉好安全带,一脸不满。
“学长找我有什么事?”
这话打破了车内安静的氛围,恰好遇上红灯,男人转过头,讪笑道:“待会把汤送上去给沈善铮,我就不上去了。”
“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赵杰明伸出手,猝不及防在女人个头弹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叫你送就送。还有,我是老板。”
就很怪。说不出来的古怪。
丁梨仔细打量着男人,哪知对方努努嘴,无所畏惧。
自知问不出个一二三,她只好换个话题,“学长我不太适合。”
“我……现在可是在沈总公司上班。”
“被人看见了,指不定能说出一个瓜。”
这话提醒了男人,他瞥了眼女人,半响后开口:“只送这一次就行了,那俩没脸没皮,应该不会这么没眼力见。”
问题说开,车子也刚好停在医院门口。
丁梨提着保温桶下车,关门前她回头,迟疑道:“你现在走吗?还是待会送我?”
“……”男人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车费报销。快关门。”
-
病房。
高秘书站在床边,正细无巨细地汇报集团项目最新动态。
至于沈善铮本人则懒懒地躺在床上,右手夹了根烟,全程沉默,看不出心中所想。而另一个男人则是背靠窗框,低头玩着手机。
半小时下来,高秘书说得唇干舌燥,抬起头等待男人反馈。
后者听完就只有一个结论——还行。养了这么一帮人关键时候能用得上。
“沈总关于——”
高秘书话刚说一半,门口就传来交流声。霎时,男人眸子微挑,高秘书立即走到门口。
嘎吱——
熟人。准确来说,稍显陌生的熟人。
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僵持在门口。
高秘书心中疾速跑过万匹小马,一时间摸不清情况,稍稍犹豫几秒就反应过来,开口:“你有事吗?”
语速很慢,也不知是跟面前人说,还是说给里边的人听。
出电梯就看到病房前站了四个健硕西装男人。丁梨费了好大劲都没解释清楚,刚想给于慈打电话,门就打开。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丁梨叹了口气,不过听到男人的问题,她也不好回答。有事,谈不上。没事,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毕竟,沈善铮车祸入院的消息被压了下来,公司群热热闹闹,俨然是以为老板出差了。
“我——”
丁梨一半话卡在嗓子里,里面就传来一句男声,“进来。”
高秘书适时后退一步,侧身抬手示意女人进去。
病房是套间,但里边人少又安静,以至于丁梨每走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尤为清晰。
距离收近,丁梨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忽略男人平静的视线,然后把保温盒放在柜顶,礼貌道:“沈总这是于姨特意给您炖的鸡汤。”
此话一出,男人扬了扬手。
丁梨一楞,指了指自己。见到对方点头确认,她上前两步,仅有一个手臂的距离。
哪知对方继续扬了扬手,丁梨心跳似是漏了一拍,以很慢的速度微微弯腰。然后她就听见男人说了一句。
“怎么跟我装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