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一楼大堂。
萨勒刚走下楼梯到了一楼,就见不远处几个侍卫神色严肃地走过来。
侍卫长十一附耳低语:
“陛下,门外有人声称是您的朋友,没有邀请函却要强行进入宴会厅,已经打伤了五个手下了。”
萨勒本来还沉浸在莉莉丝对他的嘱托中,闻言眉毛一凌,“我的朋友?”
“是的,他说他叫克洛亚。”
萨勒表情一僵,错愕道:“克洛亚?”
“快快快,带我去见他。”
十一愣了下,后恭敬答道:“好。”
萨勒穿过宴会厅的人群,任由十一在旁边帮他挡住所有过来献殷勤的客人。
阿谀奉承的谄媚声间,厚重精致的宫门被推开,萨勒看见了克洛亚。
昏黑的夜色里,他穿着一袭单薄的纯白衣裳,戴着银质面具,露出一双冷冽的眼。
莫名的,他竟然从这双无欲无求的眼睛里看到了情绪。
是愤怒。
神也会愤怒吗?
这么想着,他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望着那双深海般的眼睛发起了呆。
十一见状已经自觉地关上了宫门,门外只剩克洛亚和萨勒国王两人。
“唰——”
一阵晚风刮过,克洛亚一瞬来到了萨勒面前。
身后的树叶飘落,在路灯下显得迷离又诡异。
“克洛亚大人。”萨勒仰头望着面前这樽神像般的男人,双手合十低头虔诚地行礼。
“让我进去。”
克洛亚淡淡启唇,话语里听不出半点情绪。
萨勒愣了下,半晌才弱弱地开口问道:“啊?可是上次我邀请你参加此次宴会,你不是拒绝了吗?”
克洛亚没再出声,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几乎是瞬间,萨勒就警惕地直起了腰背,重新开始以一种审视的眼神观察面前的男人。
他想起了方才莉莉丝告知他的话,难道…这就是恶魔假扮的克洛亚大人?
毕竟克洛亚大人从来没像这样外露过情绪,也从未在他面前像刚才那样瞬移过,他似乎很忌讳在凡人面前展现法力。
萨勒咽了下口水,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什么,身子有些止不住地发抖。
“大、大、大人要、要进去干什么?”
克洛亚睫毛轻颤,朝前逼近一步,在萨勒恐惧到后仰时冷声道:“找人。”
“找、找谁?”
萨勒的声音颤栗,却仍大声给自己壮胆。
“莉莉丝。”
果然!萨勒眼睛瞪大,他果然就是莉莉丝说的恶魔,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
萨勒强忍着惧意抬头挺胸,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王宫里没有什么叫莉莉丝的人,大人还是离开吧!”
说罢,他大手一挥,转身就要离开。
克洛亚猛得伸手拉住他,眼神里罕见地透露出疑惑的情绪。
“我就进去看看就好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萨勒没敢回头,他强忍着自己不去抽回那条被法力禁锢住的胳膊,闭着眼道:“宴会已经开始,临时有人进入宴会厅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克洛亚轻轻松开手,眼底带了些了然。
原来这是凡人的规矩,身为神,自然该尊重任何生物制定的规则。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宴会什么时候结束,我等宴会结束再来。”
萨勒有些惊讶地睁开眼,原来恶魔这么好说话的吗?
“大、大概一个月?”
萨勒小心翼翼注视着克洛亚的眼神,改口道:“一、一个星期?”
“一、一天!”
-
客房里。
莉莉丝趴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侧着脸枕着舒适柔软的抱枕。
柔和的光打在少女漂亮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在枕上撒下傲人的阴影。
后腰处传来隐隐阵痛,一双有巧劲的手正有规律地往上抹着化瘀的药油。
女仆望着莉莉丝后腰的淤青,叹了口气,“没想到您撞那一下竟然这么严重,疼怎么也不说一声,还好我回来了,不然您不得疼半个月。”
莉莉丝眨了眨眼,冲女仆露出一个娇俏的笑。
一个小时前,她刚告别国王就看见去而复返的女仆从拐角处探出脑袋。
对方手里拿着药油,脸上带了些纠结神色。
直到国王的脚步声消失在静谧的二楼楼道,女仆才终于走出来,一言不发地带着莉莉丝去了客房。
客房的窗幔是不透光的白色,只有靠近地面的缝隙里才泻下一条河流般的自然光。
感受着后腰舒服的温热感,莉莉丝惬意地闭上眼睛,小猫似的蹭了蹭脑下的枕头。
“不过姐姐怎么回来了?”她闭着眼,梦呓般柔声说:“我看姐姐面对陛下有些害怕,不愿姐姐为难。”
“反正只是小伤,不用涂药也能好的。”
少女清亮甜美的嗓音像白鸽的羽毛般柔柔扫过女仆耳畔。
莉莉丝察觉到后腰上的那只手顿了下,“小姐叫我西西就好。”
半晌的沉默后,西西又继续揉了起来。
房内又陷入了安静的氛围,平缓的呼吸声伴随着窗外细碎的鸟鸣,显得治愈又温馨。
片刻后,直到莉莉丝的呼吸已经平稳,西西才直起腰背,擦净指尖遗留的药油渍。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视线落在莉莉丝皎白的后腰上。
少女背上的里衣被掀上去,露出一小截细腰,腰部四周遍布着被束腰长时间勒后的印记。
片刻后,西西轻叹了口气,把莉莉丝的里衣拉下来,又给她盖好柔软舒适的被子,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房门关上的一瞬,原本沉睡中的莉莉丝掀开羽睫。
她盯着不远处随着窗帘波动的阳光,眼底一片清明。
昏黑的识海里,001望着面前的光屏,脸上一片肃穆。
「主人,对不起。」
「什么?」
001默了半晌,「要不是我突然出声,你也不会受伤。」
莉莉丝轻笑一声,「就这点小伤,再说了,我不是打回去了吗?」
识海里静穆半晌,001捂着嘴,眼里的泪一串串落下,他咽下喉底的哽咽,用较为轻松的语气道:「为了补偿主人,等回了快穿局我把零食都给主人。」
「是吗?就算任务失败也给?」
「就算任务失败也给!」
莉莉丝嘴角的笑意敛了些,佯装紧张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001拭去脸上的泪,有些恼羞成怒道:「主人太过分了!我是这么小气的统子吗?」
莉莉丝不置可否地努努嘴,没再搭理它。
-
走廊暗红的地毯上,西西一步步走得平缓。
墙面是排列整齐的一幅幅油画,走廊两边的烛台闪烁,将画面的下半部分照亮。
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烛火摇曳打下女人单薄的影子,显得扑朔迷离。
西西越往深处走越暗,里处的烛台已经没再摆放蜡烛。
远远望去就像一个黑色的洞穴,吸引着无知而落入陷阱的小白兔。
她在黑暗里如履平地,甚至连步伐都没丝毫慌乱。
蓦地,脚步声停下。
西西低头整理了下翘边的白色围裙,皮鞋踩踏的红毯已经变成褐色,是不是冒出两个小水泡。
“吱呀——”
房门被西西推开,潮湿腐朽的气息裹挟着冷风撩起她的一缕发丝。
房内微弱的灯光也从里面照射出来,在走廊里拉出一条纤长的影子。
她平静地走进房间,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微弱的灯光也堙灭在门缝里。
房间里看起来很普通,干净整洁,没有生活感。
西西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像是在勘察什么。
她顺手把窗户反锁,又将窗帘一丝不苟地拉上,这才快步走到门口反锁房门。
像是完成了什么必定程序,这次西西直接走到了衣柜前打开柜门。
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白色的床单被褥,西西把它抱起放到床上。
于是柜子底部分界明显的暗门就这样显露出来。
西西面上不显意外,她蹲下来,从围裙兜里拿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暗门上的锁。
暗门被打开,露出下面绵延的台阶。
两边的石壁上嵌着烛台,露出悠悠的火光,西西顺着这些不算明亮的灯光一点点朝下走去。
越往下走,潮湿的腥气越重,刺骨的冷意也随之袭来。
单薄的黑色衬衫袖口里,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西西哆嗦着环住自己的双臂,脚步却半点没停下。
滴水声,呼吸声,脚步声……
脚步声在最后一节台阶下停滞住。
台阶下来后就没有烛台了,周围一片昏暗。
西西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长阶,生出一种逃跑的冲动。
“救我……”
微弱的呼唤声从前方传出,于是西西又转过头继续朝着前方的暗黑里摸索前行。
她倾听着流水声靠近,一直没停的呼唤声也越来越近。
“啪嗒——”
她脚下倏地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巨响。
西西僵在原地,那道呼唤声却还在继续。
“有人吗?快救救我,我好冷,呜呜呜……”
凄冷悲切的哭泣声在地下室里回荡,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西西咽下一口口水,攥紧拳头又往前挪了一步。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西西已经能依稀看见些近处的东西。
她弯腰凑近刚才自己踩到的地方,是几条长长细细的杆子。
她仔细观察着,一边思考着这是什么东西,心底的警惕也慢慢松懈下来。
“啪嗒。”
刺眼的光让西西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适应灯光后,西西睁开眼睛,后背也在她看清面前的场景时一片冰凉。
前方是一个类似水牢的设计,棕发女被浸在池水里,双腿双手都被锁链拷住,只有脖子以上是露在外面的。
和地面平行的地方也被用一条条杆子围起来,刚才西西踩到的赫然就是这个。
“你们王宫连一个女仆都可以进来这种地方吗?”身后传来女人倨傲的声音。
西西敛下眼底神色,平静地转身,“她是奇雅家的小姐,王后做事这么不顾及分寸吗?”
瑞雅王后站在灯光落下的正前方,身后簇拥着七八个士兵,看起来像是来缉拿罪犯的。
瑞雅闻言弯了弯唇,柔声道:“那你也是哪家的大小姐吗?”她猛得收起笑意,声音如坠冰窟,“一个仆人,竟然敢跟我这么说话?”
“很抱歉,但我是陛下的人,需要以陛下为前提,如果奇雅小姐在王宫受到伤害,会对陛下造成困扰。”
西西低眉顺眼,语气却不卑不亢。
瑞雅阴恻恻地看着她,脸色越来越沉。
半晌,她用鼻音重重哼了一声,而后转身,独自朝远处另一个出口走去。
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那些士兵仍站在原地,垂首面对着西西。
直到出口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西西才淡淡启唇,“这里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默。
西西也不追问,又淡淡撂下第二个问题。
“她一个外人,都能知道这个地方?”
黑暗中,一行人里最高挑的那人抬起头,隐在暗处的五官显露出来,是十一。
“她跟踪我们。”
西西轻笑一声,“跟踪?你们发现不了被一个毫无武力的女人跟踪?”
十一默了半晌,才解释道:“是陛下的吩咐,想要联姻,首先得接触到王宫的黑暗面。”
“还用得着接触吗?这王宫到底有哪里是光明面的?”
十一低下头不敢出声,身后其他士兵也皆屏气不语。
西西转身看了眼已经陷入昏迷,却又因为手腕被锁链扼住,没有滑落到水里的奇雅小姐。
“陛下说好接下来该如何了吗?”
十一抿唇,“陛下说等你来了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西西嘴角牵起嘲讽的弧度,她走上前蹲下身,从围兜里拿出一个瓶子。
瓶子是透明的,外壁写着维生素的字样,里面是颗粒分明晶莹剔透的椭圆形药丸。
她朝手心倒出一粒,塞到奇雅的嘴里。
“把她收拾一下带去客房吧。”
十一愣了下,“可…”
“把她抬到客房就好,我会叫其他人来给她换衣服的。”西西站起身,背着手靠近十一。
“现在该说些别的问题了,你们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我在这。”
见十一不答,西西也也不恼,兀自猜测到:“怎么?这也是陛下示意的?让我以为自己发现了这个地牢,实际上这些都是你们意料之中的?”
“哑巴了?”
“公…”在西西愈来愈冷的视线里,十一猛得止住话头,“请不要为难我们了。”
-
浑厚的钟声响起,激起一片沉睡的小鸟。
奇雅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在柔软的被褥里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她被痛得直接脸一皱,痛呼出声,“哎哟——”
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奇雅小姐您怎么了?您没事吧?我进来了?”
西西合上房门,急匆匆地走到奇雅旁边,“奇雅小姐您怎么了?”
奇雅被痛得已经彻底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睡意,“这是哪儿?”
西西温柔地给她掖了掖被子,“这里是王宫的客房。”
“王宫?我不是在参加宴会吗?怎么会到客房里?”
“奇雅小姐大概是出去透气的途中失足落了水,天色也晚了,小姐身上还有在池子里剐蹭的伤,殿下便让小姐先在王宫休息了,等伤养好了再回去。”
奇雅望着手腕上的淤痕,疑惑地蹙着眉,似是想问什么,但在听见“殿下”二字后,脸上的疑虑一扫而空,“是殿下吩咐的?”
“对呀。”西西弯着眸,“殿下怕小姐着凉,让我们赶紧把您带来呢。”
“殿下、殿下这么关心我吗?”
窗子里的光打在西西温柔的脸上,她点点头,“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