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诺，今天吃什么？ 第4章 蜜汁排骨与酸叶香草糖

离约定的时间不远，年轻的混血精灵姑娘回到房间，换下沾上面粉的起居服，一头起床时胡乱挽就的长发也重新打散，梳成更精致的发辫。

实话说莉莉诺平时并不如何在意外表，营业的时候头巾一戴把头发拢住了事，衣裙也选舒适朴素、重点是耐脏的。但每当要回修道院的时候，她总会比平时更稍微着意打扮一下自己，主要是希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们看到，她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不必忧心。

做完这一切，收拾停当，她拎起放在前厅门口空空的大藤篮走出门去，再次来到厨房。

之前做好的蔓越莓奶油派已经在冰镇柜里冷镇了一段时间，莉莉诺把它取出来，在凝固的奶油酱上洒上厚厚一层松脆的山核桃碎，才包好放进提篮里。

此时后面的窑炉里发出细碎轻响，莉莉诺回头看，是窑炉里的烤盘被火焰推出来。一大块蜜汁烤排骨盛在里面，正呈现最诱人的微焦红棕色，散发出霸道的香味。

帮忙推出烤盘之后，火焰仍在塘口涌动着不曾消失，像只摇头摆尾的小犬。莉莉诺走过去，照例将放在烤盘里一起烤得焦香酥脆的肥肉块丢进火塘里。火光一闪，喜欢脂肪的火焰妖精愉快地收下了这份赠礼，缩回灶膛里面去，走之前火苗还在莉莉诺手指上轻轻舔了一下，并不烫，而是留下热烘烘的、像滑溜皮毛一样绒绒的触感。

接下来，饶是施加过小型的空间扩张符文，藤篮依旧被装得满满当当：甜面包、饼干、果酱、糖果、肉干……大多都是耐放的零食，她心血来潮做出来的时候就会攒下一部分收好。

最后莉莉诺站起身，塌下腰，双手拎住篮子提手默数三个数发力。尽管做了这么大准备还是好悬没提起来，她往前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进冰镇柜里，让旁观的火焰妖精发出仿佛能听出惊恐情绪的爆鸣。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风铃的声响与敲门声，是客人到来的预告。精灵姑娘于是暂时放弃了她那重量可怖的篮子，用灶台边的毛巾擦了一把手，一路小跑去开门。

打开门，兰塔和艾丽卡正站在外面。

能看出她们也着意收拾过自己的外貌。艾丽卡放弃了她那些过分紧身的上衣短裤以及大到离谱的皮外套，难得穿得规规矩矩，配上她的脸一看就是讨长辈喜欢的乖孩子；兰塔也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乳白色的细布射箭装衬得她气色绝佳。

莉莉诺心知，她们收拾外貌的目的和自己差不太多。兰塔成年后加入防卫军，也离开了修道院，和同样离开了家的艾丽卡平摊首付买下了一间镇长特别提供给防卫军成员的空房子，尽管房子有特殊低价折扣，仍然每个月都在攒房屋贷款。比起继承了产业还经营得风生水起的莉莉诺，这两个相对来说收入不算稳定还有每月大额支出的孩子显然更是长辈担忧的对象，每次去修道院都免不了被拉着一顿嘘寒问暖。

“早上好亲爱的，你今天真可爱！看我们两个今天怎么样！”

果然，艾丽卡一看到莉莉诺就兴奋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拉住她的手。莉莉诺忍不住失笑，绕着她们两个转了一圈，点了点头。

“嗯……好极了，这下妮娜姐姐和卡洛琳姆姆不会再念叨你了。”

“那我就放心了！上回不小心穿了一条露着膝盖的裤子忘记换，卡洛琳姆姆拉着我念叨了半个钟头，还说让我脱下来要替我缝上。虽然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永生的兽神在上啊，那是潮流！不是我和魔兽搏斗抓破了不会缝！我去年就很会自己补衣服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艾丽卡就有好多话要讲。她一只手拉着莉莉诺，另一只手还不忘牵着兰塔，一边往屋里去一边叽叽喳喳地抱怨。莉莉诺完全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连向来寡言的兰塔也听得露出笑容。

卡洛琳姆姆正是修道院里众人衣服被褥的负责人，妮娜则是孤儿当中针线活最好的那位，早早被卡洛琳姆姆当做继承人培养，养得和卡洛琳性格如出一辙，又温柔又热忱，但也一样有点太絮叨了，每每让还在“青春期”的小朋友们退避三舍。尤其是艾丽卡，因为着装问题被抓住念叨了太多遍，现在看见她们都想要绕着走。

三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进了厨房。一推开门，食物的残留香气便扑面而来，引得艾丽卡隐蔽地吸了吸口水。

“烤排骨和小杂莓胡桃派，是不是！哇，今天有大口福啦……”

“艾丽卡，别像平时莉莉诺没给我们吃饭一样。”

兰塔在这时轻轻开口，换来艾丽卡一串没心没肺的笑声。

“我当然知道咯！莉莉诺是最好最好的——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拿吗亲爱的？”

艾丽卡话锋一转，让莉莉诺有点微妙的赧然起来。其实不用她开口提什么要求，那个和她们的矮个子的混血精灵朋友身材相比有点大得离谱的藤篮就那么横在地上，明显得不得了。年轻的重剑战士一个冲锋上前去，一把拎起那个篮子，不需要任何正确发力姿势也轻飘飘毫不费力的样子，仿佛篮子里没有堆满大包小包和瓶瓶罐罐，只是空空如也。

莉莉诺想搭把手，倒是兰塔先拦住她。灰蓝色头发的垂耳兔姑娘摇摇头，捏一捏她的手心，微微温凉的修长手掌带着箭茧，有点像当年洛琳的样子。

“别管她，只要她摔不破你的篮子就行，你知道的，那可能还未必有她的剑重。”

“确实，你就放心吧——”

想起艾丽卡那把闪着利芒的，剑身都快到自己胸口长的大剑，再看看她单手拎篮游刃有余还有工夫朝她们笑着赞同兰塔的话的样子，莉莉诺点了点头，和两个同伴一起往外面走去。

与别的地方一般圣光教堂或者修道院都在城中心的设计不一样，月湖镇的圣光修道院在靠近郊外较为僻静的地方，这也跟月湖镇的人没多少有关圣光神的信仰有关。但修道院的成员也不怎么太在意——也很难说她们有多虔诚的信仰，毕竟作为修道院之主的穆兰妲姆姆从来没有严格要求过任何一个人抱有对圣光神的虔信，每个神祈日的神祈仪式也只是最简单地做做。

兰塔和艾丽卡来时租了车，专门培育出来拉车的辕兽体型庞大肌肉虬结，看着令人害怕，但见到人会柔顺地轻轻蹭人手掌。

车行得又快又稳，到修道院不过是一炉面包从面团形态到出炉的时间。下车的时候莉莉诺在后面，从裙子兜里掏出一颗奶油糖来喂到辕兽嘴里作为感谢，这大家伙的豆豆眼里立刻漾出充满感激的水润的光。

三个人都是修道院的“可信人”，身上有类似钥匙的豁免护符，可以轻易绕过向大众开放的祈祷堂，穿过护持法阵向修道院后方修女真正居住的地方去。还没真正走进修道院正门，就有眼尖的、在栅栏门附近玩耍的小姑娘们看到了这熟悉的三位客人，像小鸟一样快乐地扑过来。

“姐姐————”

一群小团子笑着叫着扑在了她们腿上，暖融融的一片。月湖镇大多是兽人，驻扎在此地的防卫军倒是天南海北哪里的种族都有，这些孩子只有极零星一两个有兽人特征，很难让人不思索她们可能的来处。

有一点怪异的、不合时宜的疑惑从莉莉诺心头划过，但耳边很快响起小姑娘们笑闹着讨糖吃的声音，让她从这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伸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兜。但裙兜里唯一的一颗奶油糖刚刚喂给了辕兽，她又去艾丽卡放在地上的篮子里找，掏出满满一罐酸叶香草糖。

她打开玻璃罐，把糖果倒出来。每个孩子都刚好能分到一颗，还剩下几粒，莉莉诺给自己三个人分了。

剥开糖纸，微微酸味与多重香草混合的香气便逸散出来，使人精神一振。糖球入口缓缓融化开，明亮的酸味和清甜绝好配合，口中鼻腔里满满盛着植物芬芳，好像来到刚下过雨的花园里。

这种糖果在酒馆很受欢迎，尤其是在喝多了酒的时候，来上一颗能让昏沉的头脑和翻腾的胃都舒缓很多，只不过莉莉诺不经常做，因为配料并不容易，有几种药草季节性很强。这也导致这种小小的糖果在月湖镇的酒鬼圈子里很红火，甚至价格被小小地炒起来了，莉莉诺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拿它赚更多钱的想法。

不过孩子们是不知道手里的糖有多珍贵的，接到糖球就剥开糖纸放进嘴里，一时间周围全氤氲着酸甜的香气。

“亲爱的，别给孩子们吃太多糖。”

一道略微低哑的声音柔和地传来，听清内容的小姑娘们顿时含着糖果一哄而散了。三人不约而同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果然看到身披金色头纱的年长修女站在那里。

“穆兰妲姆姆！”

轮到三个早已长大的女孩像依恋旧巢的雏鸟一样奔向修道院之主所在的方向。待到她们站定，年长的女士将她们三个一一端详过一遍，向来严肃的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

“看样子你们过得不错。好啦，孩子们，进来吧，想念你们的人还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