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诺，今天吃什么？ 第16章 带来新鲜货物的山精（上）

此时此刻并不是阿尔玛会来吃饭的时间，莉莉诺是知道的。

自从那天她们口头订了约定，阿尔玛虽然不是每天都来，但也隔三差五抽空光顾过几次集市上酒馆的摊位。

她每次来从不点菜，竖在摊位前的小菜牌于她好像是个不存在的东西一样，来了就往那一站，几乎一言不发，只睁着一双貌似凛冽但其实十足动人的深金色眼睛安静地望着忙来忙去的老板。

而这位新来月湖镇的修女总会拿到丰盛的餐点，甚至没出现在摊位上的新菜也被端上来，在夏日的阳光下冒着诱人的光泽与香气。她从不喝酒，顶多来一点苹果汁和房瓜糖浆一起发酵出来的、可能有点酒味但是几乎不含酒精的气泡饮料，剩下的胃口全都用在吃饭上。

不得不说，阿尔玛虽然看起来瘦削轻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吃东西的样子意外地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她应该是那种厨师们都最喜欢的顾客，食物拿到手之后就专注在其中，吃相文雅但极其认真，不管此时她手里捧着什么看起来都像是无上珍馐。

她或站或坐在摊位旁认真吃饭的时候简直是个活招牌，让所有人都想尝尝她正在吃的餐食，平白为莉莉诺招揽了许多新顾客，也给莉莉诺增添了不少营业压力——不开玩笑地说，她这次大集的营业额几乎要超过之前的一半还多。

本来莉莉诺想同阿尔玛讲大集结束之后一天她会休息，如果愿意可以来吃饭（意思是有时间好好招待）的事情，但日历上显示的日期使她打消了开口的想法：好巧不巧，今年夏季大集结束后的第二天就正撞上圣光教会的圣沐节。

这是圣光教会每年最重要的三大节日中的一个，向来是要正经庆祝一番的。

虽然很难说月湖镇修道院的大家远离教会几十年，目前对于这种节日还有多少真诚的、发自于对神明的敬畏和信仰的情绪，说实话有点不太好说，但是节日这种东西就算不为了信仰也是可以好好庆祝的呀。

莉莉诺还记得之前住在修道院的时候，每当圣沐节来临，穆兰妲姆姆都会带着修道院孩子们亲自采摘，用泡泡果的花、香匀藤的藤汁和白盐一起做一种芳香的特殊入浴剂。在晚上临睡之前，杜伽姆姆会去烧热一锅又一锅的水，加入一点神殿里圣光神塑像脚下“圣泉”里的“圣水”，确保修道院的每一个人都要洗一个加了这种入浴剂的热水澡。

穆兰妲姆姆说，这种热水澡带有圣光神的福泽，能涤荡去一切污秽。

这是写在圣典里的话，是不是真的现在大概已经很难考证了，毕竟距离第一版圣典被撰写出来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但莉莉诺仍然记得那种特别的气味：一种清凉而甜美的花香，洗过一次之后许多天都是香的，像浸在皮肤里似的，哪怕再洗浴过后也不会立刻消失，要至少半个月才会真的完全淡去。

此时此刻，大概阿尔玛也正在与穆兰妲姆姆一起，带着孩子们采摘那些植物，亲手磨碎取汁来配置那种芬芳的液体吧？

而她正好拥有全部材料：白盐日常就在使用，而需要的植物在她的花园里基本上也能全部配齐。唯一没有的就是圣泉里的圣水，但这东西对于入浴剂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其实只是水而已——莉莉诺其实对圣光神没有多少敬畏，至少不如对于月湖镇几千年来信仰的永生兽神要尊敬，尤其是在亲眼目睹王都教廷对于月湖镇的修道院是何其苛刻之后。

所以等一下也做一点这种阔别已久的入浴剂庆祝一下节日怎么样呢？

漫无边际地思考着，莉莉诺走出厨房，向着被礼貌地敲响的大门走去。

打开大门，一个稍微有点意想不到的客人站在门外。

之前在集市上见过的猎人夫妇中的那位妻子，可爱的小妇人正背着个大背篮站在阳光下，见到莉莉诺开门，蜜色的小圆脸一下子绽放出太阳花似的、带点赧然的活泼笑容。

“日安！我看到你在门前挂的‘暂停营业’的牌子了，不过之前我们有过约定的不是吗，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啊，没有的事，您请进！”

莉莉诺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她意向中的那桩生意，往后退一步把这位女士让进来。

似乎是专门腾了一天出来要“谈生意”的缘故，这位年轻的女士今天打扮得看起来没有那么像猎人的身份：头发松松地挽起，穿了一件挺宽松的原色布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编织得很考究的褐色宽腰带，似乎由什么植物的皮裁成细条编成，仍能看出未经处理的自然纹路。

莉莉诺把她引到吧台前坐下，自己走进里面去泡一壶待客的茶。

今天不营业，客人来得有点突然，她来不及准备特别讲究的茶水点心。所幸她有仓鼠一样积攒零食的本能，各色水分较少方便储存的饼干蜜饯肉脯一类是一直都在罐子里分门别类备着的。

第一次招待不清楚客人的喜好，莉莉诺只挑了几种在顾客之间口碑普遍很好、没有什么出格的零嘴凑了体体面面的一小碟。

而在她挑选的过程中，热水已然在水壶里烧得滚开了。茶壶底下放了几种具有舒缓精神作用的炮制花草茶，铺了恰到好处的一层，开水沏下去便立刻在杯中舒展开来，散发出柔和清爽的香气，与茶点碟摆在一起就已经是很完美的一套。

而等莉莉诺端着托盘出来的时候，发现那位客人并没有坐在之前的座位上，甚至找不见踪影了。莉莉诺左右张望，最后越过吧台向下看，才发现她正半蹲在吧台下面，从她带来的大背筐里往外掏东西。

已经有一网兜新鲜得仿佛凝着露水的山岩芽被她拿出来搁在一边，还有一个看起来体积挺不小的纸包也被拿出来放在山岩芽旁边。但是这一切还没结束，接下来她又从筐子里摸出七八个橄榄形的、拳头大小的灰扑扑果实放在纸包上。最后，她变魔术似的从筐底拽出来一捆扎得整整齐齐的褐色粗木枝、或者像是某种截过的藤蔓，一并堆在地板上。

这一切终于随着她松了一口气的动作而结束。

此时此刻，地板上的东西已经明显地超过了背篮的容积，不管是体积还是目测重量都有点过于可观了。这个背篮很明显也被施加过空间扩张的法术，但这还不是重点。

莉莉诺探着头看背对着柜台方向的猎人女子沉浸式地折腾，近乎于受到震撼了，端着手里的托盘一时间都忘了放下。

那位女士怎么看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个子在人形种族里应该仅仅只算是中等甚至偏向娇小，比莉莉诺高不了多少；身材虽然并不瘦削而是线条丰润，但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肌肉块垒。很难想象这么一位女士能用双肩把这样一堆近乎于是巨量的“货物”带到酒馆来。

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莉莉诺是懂的，更何况这个世界有太多超出她原来记忆中“人类”应有素质的种族，她本身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所以她控制住自己没发出什么不礼貌的声音，在那位女士转过身之前冷静地把手里的托盘轻轻放在柜台上。

“唔……请尝尝我们这里的茶吧，这位女士。”

对着还背对着柜台方向半蹲在地上清点物品的身影，莉莉诺这样说——本来应当给出一个称呼的，但她张开口才想起来其实她不知道这位猎人女士叫什么名字，只在之前的对话中知道之前在她身边那位像岩石一般强壮而沉默的男人叫“阿蛮”。

而听到莉莉诺招呼的声音，那位女士回过头，怔了一下从地上“腾”地跳起来，摸了摸后脑的发髻，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地上她堆积出来的、生机勃勃的一大堆。

“真不好意思，有点失礼了。这是我和阿蛮整理出来的，带给您的礼物。唔，也可以说是样品？总之是希望您能喜欢的货物。”

说着，她随手从地上捞起一个那种橄榄形的灰扑扑果实走到吧台前坐下，从腰带上抽出一把手掌长的石制小匕首，顺手用吧台上的茶盘接着，把那个果实对半剖开。

看起来像某种蛋壳一样挺坚硬的果实外壳几乎是应声而破，从里面流出一种质地稠糯的金棕色液体，淌进还没倒上茶水的空茶杯里。

“您尝尝这个。”

女人把零食盘边上的小茶匙拈起来插进茶杯的液体里，把茶杯献宝似的递过去。

由于自己就算是半个药师，莉莉诺一般不会轻易入口不认识的食物，但这位猎人女士目光里太真挚，像闪闪发亮的星星，似乎的确很期待自己尝一口的样子。

于是她接过勺子和茶杯，轻轻抿了一点杯里的液体。

出乎意料的，杯子里的液体看起来非常浓稠厚重，到嘴里倒是很轻盈地融化扩散开了。一种带着奇特的浓郁酸甜在口腔里迅速逸散，还带有细微的盐味和神奇的鲜美，一下子令莉莉诺眼睛瞪大了，口腔里几乎是立刻满溢出津水。

这个东西的味道，让莉莉诺有点想起她来到这里之前曾经很喜欢的“话梅”（这片大陆虽然也会做蜜饯果干，却完全没有类似的食物），但是风味比记忆中的话梅要强烈很多，几乎是猛烈地席卷过去迅速催发出唾液，后调的鲜美则长久而温和地落在唇齿间，像一种奇妙的抚慰，或者说对刚才“攻击”的报偿。

吧台外面深肤色的女士似乎极满意她的反应，笑吟吟地看着她变幻的神色。等到莉莉诺表情稳定下来，她才含着一点笑意指着那个已经空了的果壳，很快乐地介绍。

“这个东西我们山里人叫地卵。唔，并不是真的什么卵，你放心。但也不完全是果实，也许类似于什么菌类？对不起，我也不是特别能搞得明白啦。”

通过她的介绍，莉莉诺大概明白了这种东西是什么，大概是什么样的一个来处：这种叫做“地卵”的玩意儿不是从任何一种植株上结出来的，而是生长在阳光盛烈时的树荫下。她们在山里行走时如果喝尽了随身携带的存水又没有合适的水源，就会捡这个来敲破了外壳吃里面的“果肉”——它并不只是靠激发人体的津液来解决焦渴的，而是实打实真有补充水分的作用，大概是有某种“神力”浓缩在里面，小小一枚足够人支撑到见到真正水源的时候。

它生长时倒不挑是何种土壤或者什么植物，参天大树下可以收获，低矮灌木下也可能有；草木丰沛的厚壤中可能会捡到，但嶙峋的石丛间也仍然会有它的踪迹。它脆韧的外壳底下只有这种金棕色的液体，没有任何种子或者类似种子的东西，所以很遗憾没有任何办法种植，只能“天生天长”。

“不过你放心，我们货源很充足的——我和阿蛮住的山上都有很多的树，阳光也都很好。”

女人伸出两只手臂比划了一个很大的范围出来，笑眯眯地说。而莉莉诺的关注点似乎有点跑偏了，也或许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地卵过于强烈的味道短暂地搞乱了思绪，眨了眨眼睛，轻声提问。

“你们住在两座山上吗？”

“哎？”

那位女士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有点艰难地跟上了莉莉诺的脑回路，忍不住失笑，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半精灵姑娘，明亮蓝色的眼瞳里几乎流露出一点慈爱的神情来。

“我和阿蛮确实是那样的伴侣关系啦，但是也确实有各自的山——忘记自我介绍啦，我叫‘铜’，我们是山精呀。”

“山精一族是这个样子的，我们出生就在山里，大家都有自己的山。即便在一起了也几乎都住在自己的山上，毕竟我们要对我们的山负起该有的责任。”

她的神情逐渐变得有几分悠远空茫，似乎在回忆非常非常久远的事情。

而莉莉诺也有些恍然，调取出来蒙着过去尘埃的记忆。

元宵节快乐！！！

大家吃了元宵还是汤圆呀？好吃吗！

不出意外晚点还有一更，我快快写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带来新鲜货物的山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