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金黄的晨晖散在朱红色的宫门上庄严肃穆。
白雪纷纷扬扬好似琼花碎玉撒在金銮殿的白玉阶上。
百官身着朝服,围成一团窃窃私语。
徐常明伫立在围栏角,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银冠扎起,着一袭绯色锦袍,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肩上的白雪,好似雪落梅枝。眉梢微扬透着一股倔强,星目狭长明亮,望着乾清宫的牌匾,流露出无尽的深沉和落寞。
“百官朝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那昏君慵懒地斜靠在女子身上。女子身着锦罗绸缎,身姿婀娜,胭脂香肆意弥漫在朝堂上。
“众爱卿平生。”他懒懒道。
徐常明大步迈出,来到大殿中心,双手执笏板,膝盖微曲:“启禀陛下,臣有奏。”
“准奏。”
“一月半之前,户部陈尚书担任赈灾主官,急报传来,此次乱象丛生,贪腐横行。”徐常明面容冷峻,恶狠狠道。
陈成光慌慌忙忙出列,毫不退缩,气愤道:“陛下!臣冤枉啊,卑职廉政忠心,中丞大人切莫肆意冤枉本官。”
“此次瘟疫,江州知府下令得病者都即刻斩杀,封锁全城让百姓自生自灭,救命粮款也被贪官克扣。正值初冬,百姓衣不敝体,食不裹腹,而那些贪官污吏却沉迷于花天酒地。”
徐常明双眼紧盯着昏君的面庞道:“还请陛下明察啊!”
“陛下,臣也痛心疾首啊!此次瘟疫乃是天命!封城防止瘟疫传播才是,而城中之人只得不仅顺应天命而死,且护着了周围的城池,不然周围百姓也遭殃啊!”
陈成光看向徐常明,哭诉道:“而若存在官员贪污是本官监管不严,本官愿意承担罪责。但还请徐中丞拿出证据。”
昏君听完,思索片刻,语气随意道:“既如此,陈爱卿此法也是不得已,已尽力。昨日钱公公已向朕禀明了。”
陈成光慌忙答道:“谢陛下海涵。”
徐常明带着悲愤和激昂:“陛下,此次瘟疫非必死无解啊!臣曾实地调研过,那瘟疫是可以治愈的!”
陈成光道:“陛下,中丞之法,费人伤财,损伤难以估计,控制不好将损失惨重,国之动荡。”
徐常明急道:“陛下,只要百官上缴纳税加上国库,彻查贪污,是可以支撑的。”
“中丞大人还是切莫一意孤行为好,如今境外敌人虎视眈眈,户部哪里有钱。”
“陈尚书真是谦虚了。”徐常明恨恨道。
昏君烦躁的打断,对徐常明温和道:“爱卿的忠心爱民,真是令朕热泪盈眶啊!既如此,朕命令你即日起彻查贪污官员,若真有便按照爱卿的方法。”
“谨遵帝命。”
当今陛下并非庸君,却是个只知道享受的昏君。明知贪污行为,可他毫不在乎。只在关键时候,彻查制止,维持在岌岌可危的朝野,平日便是随心所欲,谁拿准他喜好,谁便是宠臣。
“启禀陛下,臣要奏御史中丞徐常明。”谏议大夫罗建河向左迈出一步,声音高昂。
皇帝眼睛狭长,拖长声音故作惊叹道:“哦~准。”
“启禀陛下,自从半月前宋宴清已被贬为庶民。一直居住在徐府中。”罗建河满脸不屑,眯起眼,声音谄媚道:“中丞大人一直与罪人保持联系,不怕寒了陛下的心吗?”
昏君放声大笑道:“原来是这等小事,当初徐太傅已经书信向朕禀明了,太傅会亲自教导他认罪知错。”
罗建河嘴角紧抿,脸颊肌肉紧绷,双眸幽深:“臣妄言了。”
昏君扫视百官,似笑非笑:“既然罗爱卿如此为朕担忧,那派新任谏议大夫方爱卿去彻查一下徐府吧。”
“谨遵帝命。”
方玖宁心道终于到我上场了。
余下都是些地方小事,如何地发生洪水,滑坡等等。苗疆地区听说宋宴清贬官,倒是显得躁动起来。
百官竟然推举不上一人边境抗敌,陛下勃然大怒,直接退朝。
太监尖细声回响:“退朝——”
方玖宁边退边靠近罗建河那堆群体面露疑惑,小心翼翼的低语道:“不知各位官员可了解宋宴清和徐常明。”
罗建河定眼一看道:“原来是方大人,不知方大人想了解什么呢?”
“罗大人,下官现已掉入火坑,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方大人说的哪里话,咱们可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陈成光插话道:“不过是一个榆木脑袋和一个伪君子罢了。”
范义一旁声音阴柔道:“方大人不必惊慌,徐常明端得君子模样,对陛下算得上忠心耿耿,随意查看便可了。”
“多谢范公公。”
方玖宁先行离开,他们的窃窃私语逐渐从方玖宁耳边淡出。
“本想借此机会探探徐府的,结果倒是让方玖宁捡了漏。”
“那徐太傅并未进公,且陛下并未对书信发表什么意见。是在下粗心了。”
“范公公说得哪里话。只是让他走了运罢了。”
……
方玖宁唇角微勾,内心嘲笑:真是愚蠢啊。
前不久范义,陈成光,罗建河再次私下见面。
“当年徐常明的兄长逃不掉,死在大牢中,如今倒是让宋宴清躲过一节。”
“陈大人可别再气坏了身子。”范义嘴角上扬,眸子幽光闪烁,温和道:“如今宋宴清是罪人,徐常明仍与他频繁接触,最是让人猜忌。”
罗建河耳朵微微竖起,得意浅笑:“是啊。”
通过范义暗示罗建河,加上方玖宁近日常常向昏君献礼,这千载难逢接近宋宴清和徐常明的机会便来了。
出了大殿,早晨的阳光洒在百官身上,而这影子也恰好层层叠叠压在徐常明身上。
徐常明微微垂首,拖着沉重的脚步,踽踽独行,仿佛位身处孤岛的老人。
徐常明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目光空洞而迷茫,对于冬日少有的清脆鸣叫,也仿若未闻。
“中丞大人安好。”方玖宁着一身绛紫色的官服,撑着伞挡着风雪,站在墙角,“下官方玖宁,新任谏议大夫方玖宁。”
徐常明望着方玖宁的眼睛,思索着,目光中透着温和似能弥补一切嫌隙:“方大人可有要事?”
“下官既然今日得了帝命,自然是想拜访徐府,不知今日徐府是否有闲暇。”方玖宁眼角带笑。
“不知是得令彻查,还是私下拜访。”
方玖宁的微笑和煦清静,不带杂念。徐常明本是个直率的人,入官多年渐渐养成了兄长徐常宁察言观色的本事。
“在外人眼中又有什么区别。”
徐常明点头对方玖宁的明示不语。
“那多谢徐中丞载下官了。”
“你不带侍卫?”
方玖宁道:“下官孤身前往。”
方玖宁身边早已被插入范义的眼线,那日范义派来侍卫,传信说:多谢方大人的礼物,在下诚心实意和方大人共患难。特意留下这侍卫,方便也方大人传信。
薄雪覆盖在青灰色瓦片上,金铜色的门环在寒风中透着幽静。
迈入徐府大门后便是精致的庭院,水池居于中央,池面冰封晶莹,回廊曲折,围栏外的枯树枝干嶙峋,积雪不时砰然落下。
书房轩敞明亮,油灯在寒风中忽明忽暗,光影打在身着靛色暖意的坐在上堂的老者脸上。
老者眼神深邃,紧锁着放于手上的字画,手指微微颤动,好似顺着笔画去感受那翠竹的纹路。
老者看起来年过七旬了,满头白发,应当是徐常明的祖父,当今陛下的太傅,徐莫道。
徐莫道听到脚步声,放下字画:“常明回来了”,抬起头,一眼看位于徐常明身后的方玖宁。
常明不会轻易带人直接来见我。这男子是谁?
马车压过积雪,留下无尽的长痕。
方玖宁和徐常明相对而坐。
“不知方大人借旨寻我,所谓何事?”
“徐大人所言何意,在下当然是奉旨秉公办事。”
徐常明倒是没有想到,这方玖宁倒是演技非凡,绝顶聪明,想做一位双面人。
“方大人切莫会错本官之意,大人难道不是借陛下旨意来调查徐府吗?”
方玖宁倒是佩服徐常明面不改色,搬弄是非的能力。
不在打哑谜,直言道:“在下此举,只为一事,此事与徐府无干。且你明知只要不诬陷,徐府必然查不出什么。”
徐常明心想:与徐府无干,又如此打动干戈,那徐府内只有一人符合,宋宴清。
“不知方大人找宴清兄所谓何事呢。”
“听说宴清兄手段了得,在苗疆骗了位女子。”方玖宁欠欠的延长声调,“特来请教。”
徐常明面色皲裂。
“那要看宴清兄的意愿。方大人找错人了。”
“可除了陛下,宋将军以各种理由不见任何人。”
“所以呢?”
“能让宋宴清见我的,唯有两人,徐大人和徐太傅。”
方玖宁停顿,望着徐常明遗憾道:“可惜,我有求于徐太傅,而非徐大人。”
“那期待方大人的本事了。”
徐常明眉头紧皱,居然毫不给他面子,戏耍他。
方玖宁捉弄完徐常明,整个人喜气洋洋。
若徐常明是我弟那我每天怕是妙趣横生,可惜他看着年轻却已经二十五了,大了方玖宁五岁。
若结拜为兄弟方玖宁还得叫他一声兄长。
方玖宁一想道便觉得不好,还是作同僚吧。
察觉徐太傅的目光,方玖宁迅速道:“徐太傅安好,在下新任谏议大夫方玖宁,特来拜访徐府。”
“原来是方大人啊。”徐莫道语气和蔼。“快为方大人上茶。”
徐太傅喝着茶,不急不躁等着方玖宁坦言。
方玖宁道:“卑职前来,是想与徐府合舟共济,共对波谲云诡。”
“方大人怕是还不了解这朝堂局势,自有安身立命之处,与我等结盟犹如饮鸩酒,尸骨无存。”
“太傅,在下并非信口雌黄。”方玖宁微抬右臂,手指探入宽大的衣袖中,一封崭新的书信和一副烧焦的字画出现在他手上,缓缓道:“还请徐太傅过目。”
徐常明将书信和字画递给徐莫道。
徐莫道展开信件,便是范义昨日答应旁敲侧击陈成光和罗建河上奏徐常明关于宋宴清留居徐府一事的回信。
其笔画纤细如丝,绵软无力,好似闺阁中弱柳扶风的女子,旁人见了只道是太监的阴柔,徐莫道却觉得十分熟悉。
徐莫道心下微惊:这笔力虚柔,仿若记忆中那身体羸弱,病弱的沈贤孙。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响在徐莫道脑中
——‘哎。爱孙身子羸弱,常居住在庄子上,老是看不着,怕都要与我生疏了。’
“他还活着吗?”徐莫道对着方玖宁低语。
“这信是谁的。”徐常明问道。
徐莫道不答。
“徐太傅,这是我的诚意。”方玖宁语气冷淡,并未回答徐常明的的问题。
“方公子,待老夫证实后,再给你答复。”徐莫道内心大骇,声音却极尽平静。
“期待徐太傅消息,卑职就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