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这人叫夏时立,鹿鸣也认识。
是圈子里一个三线演员,不算红,但和温朝闻一向关系好处得来。
夏时立叫鹿鸣嫂子也是之前就有的事。
作为影帝,温朝闻在圈子里当然有自己的社交圈,而这个小圈子大多叫温朝闻闻哥,也是自然而然,鹿鸣成了他们的“嫂子”。
鹿鸣其实对嫂子这个称呼并不算特别排斥。
本来么,兄弟们开玩笑,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今天夏时立的表情明显不对劲,眼神躲躲闪闪,似乎是做了什么愧对鹿鸣的事一样。
可夏时立能怎么愧对鹿鸣?
鹿鸣蹙了蹙眉,意识到什么,很快便错过夏时立的身影往别墅里看。
别墅里很热闹,人很多,似乎是在聚会。
这倒也正常。
从前鹿鸣和温朝闻没闹离婚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在家里小圈子聚会,而温朝闻作为“嫂子”,每次都会贴心地为他们准备好各种食物和游戏工具。
但这一次……
鹿鸣往里看,夏时立下意识想要挡他的视线。
可夏时立再怎么挡,也挡不住视线尽头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说他熟悉是因为鹿鸣实在是看过太多次他的脸,也听过太多次他的姓名和相关事迹,可说他陌生也是对的,因为纵然在照片和视频中看过那么多次,现实里,却还是第一次见。
“白树。”
鹿鸣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
而似乎是若有所感,原本坐在远处正和其他人说话的白树忽然回过头来,和鹿鸣的视线在空中对接。
一瞬间。
他的视线僵住。
和夏时立一样,他的眼神里闪过一刹那的无措。
可白树的气质与夏时立又是不同。
夏时立虽然是演员,但并不算帅气那怪,擅长演得也是底层小人物。但白树呢,单单简单的坐在那里,就已经能看出他气质漂亮、特别。
果然好看。
鹿鸣在心中感慨。
白树大抵也不算上镜,现实中的他比照片里的他更显得年轻漂亮。
同样都是27岁,岁月怎么就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看上去还完完全全和七年前那个照片里金尊玉贵涉世未深的白家小少爷一模一样。
难怪温朝闻见了他没多久就魂不守舍。
又有谁对自己的初恋可以完全释怀呢?
可白树是他的初恋,鹿鸣又算什么?
鹿鸣此刻站在别墅门口,看着门内热闹的人群,一时觉得自己今天是不该出现的。他好多余,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就仿佛阿杜歌里说的那样: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鹿鸣从前不懂阿杜为什么要去车底,现在却分外理解,原来,有的时候人真的会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车底也好。
隐藏在黑暗里,不要被任何人所看到。
可鹿鸣却没有阿杜那么幸运,眼前连个让他躲起来的车都找不到。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别墅门口,也就那么干脆利落,被客厅里所有人发现。
“嫂,嫂子……”
夏时立见状不对,连忙去拉鹿鸣的胳膊,试图和他解释:“你听我说,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小庞过生日没地方去,我们就来闻哥这里聚一聚。”
“嗯。”
鹿鸣轻声应了声,想了想,还是往门里走。
这时其他人也意识到氛围尴尬,纷纷站起来和鹿鸣打招呼。
“嫂子,你回来了啊。”
“嫂子今天回来的好晚,刚刚闻哥还说今天怎么不见你。”
“嫂子你饿不饿,这里还有蛋糕你要不要吃两口?”
鹿鸣扫了一眼桌上的蛋糕,已经被这些人切的乱七八糟,只剩残骸。而蛋糕以外,其他东西事实上也惨不忍睹。
酒瓶子,小龙虾,烧烤。
一大堆食物的残渣摆放在桌面上,有的落在地毯上。
明明鹿鸣出门时还干净整洁的客厅,现在乱的不像样子。事实上,鹿鸣若是在的话,绝不会让他们把客厅弄得这么脏乱。
因为若是鹿鸣在,虽然鹿鸣也坐在人群之中,可鹿鸣只是偶尔参与他们的话题,大多数的时候鹿鸣就像服务员一样忙来忙去。
切分食物,收拾残骸,擦拭茶几。
忙活半天往往鹿鸣吃不了太多东西,最后等人走后,还要进行一波彻底的清扫整理。
没有任何房间会永远干净整洁。
永远干净整洁的,是人罢了。
可现在……
鹿鸣看着那些残渣不知为何感到恶心,明明是以前做惯了事,如今他半点没有动手的**。
于是他只是简单摇了摇头,说:
“你们吃吧,我先上去了。”
说完鹿鸣径直上了楼梯,徒留一群人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直到过了一会儿,别墅的另一个主人温朝闻从阳台回来了。夏时立连忙凑了上去,负荆请罪道:“完了完了闻哥,嫂子回来了,你不是说他不在吗?”
“他刚刚确实不在。”
温朝闻也有一瞬间慌张。
但转念温朝闻想,他为什么要慌张?这里不是他买的房子吗?虽然鹿鸣的确是他的伴侣不假,但两人已经要离婚了。
对,他们要离婚了。
想到这里温朝闻安心几分。
而当他抬起头,却不意外撞到白树咬着下唇,颇有些害怕的模样。
“闻哥怎么办?我是不是不该来的?”
“鸣哥他会不会生气,要不我去给他道歉?”
温朝闻最见不得白树这幅模样,连忙快步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道歉什么?你又没有做错,我去解释吧。”
“可是……”
白树仰头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
温朝闻心更软,暗地里偷偷攥紧他的手心,强势地说:“别怕。”
“……好。”
白树松了口气。
虽然还有些拘谨,但肉眼可见放松了下来。
“但今天也确实有点晚了,要不你们回吧,我们改天再约。”
温朝闻对所有人说。
而其他人正巴不得他说这句话,一听这话连忙站起身来,有人甚至提前就把包和外套全穿好了。
“那闻哥我们就先走了。”
“闻哥下次见。”
“下次见。”
温朝闻站在别墅门口,目送所有人离开。
白树是最后一个走的,可虽然他已经走了,却忽然又回来了。
他对温朝闻说:
“我想了想,虽然你们要离婚了,但是茗园那个地方不是还没交房吗?鸣哥肯定是没地方住,你这个别墅也要卖了,不然你让他暂时先住我哪里?”
“傻瓜,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温朝闻心疼道。
白树却很坚持,夜色里他的眼睛分外明亮,像是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你告诉他吧,别说是我的,就说是一个朋友的。毕竟……你们离婚我也不是没有责任,我对他感到很抱歉。”
“别想太多,快回家吧。”
温朝闻轻轻抚摸着白树的头发。
“好。”他乖巧地说。
可临走前,他却又忽然踮起脚尖,偷亲了温朝闻嘴角一下。
亲完他立刻狡黠地跑了:
“闻哥再见!”
温朝闻呼吸微滞,反应过来以后白树早就跑远了。而他看着白树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摸了摸唇角,仿佛那里还带着白树的温度。
他不无感慨。
白树还是七年前老样子。
他还是那么会给他惊喜,让他对每一次见面都充满期待。
还记得那时候和白树谈恋爱,每次约会完温朝闻都会躺在床上激动难安许久。有时是一个偷吻,有时是一次牵手,又有时是一次出乎意料忽然出现。
虽然白树也非常喜欢和他吵架,闹脾气。
和那时候不是年纪小不成熟吗?吵架又怎么了,哪有情侣不吵架。
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七年的时间过去,平淡如水的日子过得太久,温朝闻如今就连吵架都觉得是一种情趣。
他喜欢的是白树。
他现在更加确信这一点。
可就连温朝闻自己也没想到,明明上一秒还在缅怀着白树离别前那个吻,确信自己依然喜欢白树。但在看到鹿鸣在卧室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时,他竟勃然大怒。
“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简直怒不可遏,仿佛鹿鸣犯了什么大罪一样。
可鹿鸣其实什么也没做。
他就是拿走属于自己的衣物而已。
鹿鸣抬起头来,眼神里有一瞬愕然。
温朝闻却更生气:“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里?”
还有今天下午,温朝闻明明是等着回来和他谈判的,可鹿鸣竟然一整个下午都不在,打电话也不接。
其实后来都像是赌气一样。
温朝闻这才让朋友进来闹。
但鹿鸣的态度却相当平和,他垂着眼,温顺地说:“我没想去哪里,就是把东西搬到隔壁客房睡。”
这么晚了,鹿鸣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更何况,非要这个点儿去外面找酒店住,会显得鹿鸣像是在和温朝闻赌气一样。
但其实没有,不是的。
鹿鸣已经不生气了。
甚至在见到白树以后,他还有一丝释然。
白树果然很漂亮啊,和自己不太一样。
难怪温朝闻喜欢他。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想,去客房对付一晚就好了。
然后等到明天,再直接搬走。
而温朝闻听到这话以后才怒气消散,放松几分,可怒气消散以后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反正两人都要离婚了,鹿鸣去外面住不是正好吗?
可不知怎的,方才那一瞬间温朝闻看到鹿鸣收拾行李的场景,那种愤怒的怒火会不由得从心底里冒出来。
温朝闻深呼了一口气,心想。
也许只是不习惯。
对,不习惯罢了。
七年了,他和鹿鸣又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陡然有一天另一个人要走,谁都会不习惯吧?
这并不代表着他依然留恋鹿鸣。
温朝闻想。
但他还是口是心非,说:“搬去客房做什么,麻烦,就睡在这里吧,我又不会赶你走。”
“这样不太好。”
鹿鸣却摇了摇头,又补充说:“不过客房也只是暂时的,等明天我就搬走,你放心吧,不会打扰你们聚会的。”
温朝闻愣了愣:“你怎么会这么想,而且你搬走后去住哪里?酒店吗?酒店不……”
“不是酒店。”
鹿鸣打断了温朝闻的话。
从不撒谎的他今天却撒了谎:“我去找我一个高中同学,他家里正好缺一个室友,要我尽快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