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猫驯养指南 第3章 第3章

沈香汐回了教室，依旧正常上课、自习，征文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孙老师软硬皆施，皆不奏效。

任你训我罚我，我照单全收，一声不吭。

她没收了沈香汐的数学书，想要以此交换她的征文，但是沈香汐竟然由此开始认真读起语文教材，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的态度很坚决：征文，绝不可能。

孙晓燕执教二十年，竟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学生。她终于对沈香汐失去了信心，准备约其母喝茶。她把沈香汐叫到跟前，和她透露了这个消息，希望能看见她的动摇。

但是沈香汐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看起来毫不在乎。

孙晓燕很快明白沈香汐的底气从何而来。电话里那个名义上是沈香汐亲妈的女人听完了老师的控诉，态度比小孩还冷淡。她说，老师您看着办吧，我挺忙的，去不了学校，不好意思。

电话是在老师工位上公放打的，沈香汐闻言抬了一下眉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孙老师对这一母一女彻底失去耐心，没好气让沈香汐快滚。

她识趣地滚了。出门的时候，谢含笑觉得她似乎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沈香汐的反动行为在高一（16）班打响了一小炮，她的惹眼程度更上一层——尽管她本意与此背道而驰。

同学对她的态度两极分化：对老师鞍前马后的优等生对沈香汐避之不及，他们和孙老师一样，都觉得此人病入膏肓，无可救药，若是不小心招惹了，说不定还会有人身危险。

但是，与此同时，沈香汐却颇受另一批学生追捧。这群人大概是从娘胎里下来就觉得天下老师一样傻*，无奈被压迫，只能忍气吞声。没想到沈香汐却敢直接顶撞老师，态度之坚决、勇气之可嘉，实乃学生之神人也，堪称模范表率了。

这一批人里，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方花屁股。

方花屁股本名方腾飞，前混混头目，因其后腰纹身连着屁股，故得“花屁股”一名。文盲如他，也知道这绰号上不得台面，因此从不许别人当面这么叫他。

方花屁股有一个财大气粗的好爹，爹为了让儿子能在自己眼前混个高中学历，出手给学校捐了一个游泳池，豪气砸得众人晕头转向，由此方花屁股能有资格和诸位同学同处一班。

来之前他已被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惹是生非，白白丢了这真金白银换来的学籍。无奈贼心难灭，花屁股老实了小半个月，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组建起自己的战队。

沈香汐很荣幸地成为了他下一个目标对象。

这天晚餐时候，沈香汐照例去食堂买饭，却在门口遇到了三位不速之客，为首的那个她认得，叫什么花屁股的，似乎不太好惹。花屁股两侧是他最近新收的小弟，两人此时正怒目圆睁地瞪着沈香汐，拿出了十足的气势。

沈香汐盯着三人思考一瞬，觉得光天化日的人群里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

她问：“什么事？”

……

空教室里，谢含笑正在备课。

孙晓燕批完一摞作业，伸了个懒腰。她转头问谢含笑：“谢老师，美术课代表是不是还没选呢？”

谢含笑回：“没呢。”

“选一个吧，平时帮你拿点东西。”孙老师想了一下，“我觉得韩萌萌挺好，热心，办事麻利。聂梓涵也可以，平时文文静静的，听话，你不操心。”

谢含笑说：“我再看看。刚教两三节，同学不是很熟悉。”

孙老师说：“行，多看看，选个自己称心的。”

谢含笑：“嗯。”

孙老师出去了。谢含笑备完课，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年级组长让各班美术课代表取新到的画纸。她暂时没有课代表，决定亲自去一趟。

食堂边的小径上，沈香汐和花屁股三人正在对峙。

沈香汐被堵了一通，晚饭没吃成，此时正肚子打鼓、饿得不行，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三人，十分心烦意乱。

花屁股正忙着陈列沈香汐追随他的一排好处。

“你跟着我混，别的不敢说，吃香喝辣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方屁股比划道，“有我一分好处，就有你一分。”

“什么好处？”沈香汐冷哼一声，“你帮我做语文作业？”

喽啰A大喝：“你什么态——”

花屁股：“闭嘴！”

他转过头：“沈香汐，我给你台阶下，你少装傻。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今天看不起我，明天再想高攀，屁！”

身后两个喽啰恰如其分地贡献几声冷笑，权当氛围组。

从方花屁股说第一个字开始，沈香汐的耐心就与时间成反比，花屁股最后一个屁放完了，她的耐心也见底了。她问：“还有事吗？”

花屁股：“什么？”

沈香汐懒得废话，转身要走。花屁股被惹毛了，一步上来就要揪住她领子。沈香汐应对此事轻车熟路，本能地往侧边一闪，如泥鳅般滑脱花屁股的禁锢，与此同时脚下一绊，把花屁股本人挤了个马趴。

“噢噢，抱歉。”沈香汐摸摸鼻子。

“沈香汐，你**的！”方花屁股声嘶力竭地大喊，“我饶不了你！”

等他起身再想追，哪里还能见到沈香汐的影子？她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沈香汐从食堂后侧绕出来，跑得气喘吁吁。确认没有被追上之后，她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在地。刚才的场景牵动了本应深藏心底的回忆，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无力感悄悄抬头，催生着沈香汐的恐惧。心跳咚咚如擂鼓，她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后背顺着墙根滑落下来。

——谢含笑从楼梯拐下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同学？”她跑过去，扶住这个学生的肩膀。学生垂着头，一言不发，谢含笑伸手托她的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沈香汐？！”她探探额头，一手的汗。想要把她身子立直，又怕她身体哪里有骨折，不敢贸然移动。她忙活了一通，又感觉自己什么忙也没帮上，心里很挫败。

此时此刻，唯有默念沈香汐快快醒来了，她想，如果数五个数，她还没反应，就叫救护车。

也许是谢含笑的祈祷真的发生了作用，总而言之，沈香汐在五个数之内醒来了。其实她并不是晕倒了，只是一瞬间情绪太过激动，大脑缺氧有些眼前发黑。坐着缓缓，气顺过来，自然就好了。

沈香汐睁开眼，以为自己眼花了：美术老师怎么蹲在旁边？

“太好了，你醒了。”谢含笑长舒一口气，“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能走吗？要不要去医务室？要不要叫救护车？”

沈香汐脑子嗡嗡响。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谢含笑赶紧过来扶她。耳鸣散去，沈香汐才注意到：原来美术老师不是她眼花了，而是真真实实地站在这里。

她下意识一哆嗦。倒不是身体的问题，只是出于学生怕老师的真实反应。

看她哆嗦，谢含笑又想扶她。沈香汐弯着身子躲开搀扶的手，像一只不愿意被人摸的猫。

“老，老师。”她站稳，小声说。

“你不舒服吗？”谢含笑问，“我看你在那里，很难受的样子，怎么了？”

沈香汐摇摇头：“没什么。”她想了一下，“刚刚跑步太累了，有点虚脱。”

“运动要量力而行，把身体累坏了怎么办。”谢含笑松了口气。

沈香汐又像以往那样，垂下头去。几颗汗珠还挂在她额头上，打湿了几绺碎发。谢含笑从包里拿出纸巾，帮她擦去汗珠。

“汗要擦干了再吹风，不然会感冒的。”谢含笑模仿着自己那个爱操心的老母亲，耐心叮嘱她的这个学生，有一种自己终于长大了的、微妙的感觉。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沈香汐的身体早已僵得像木头。

“好了。”她收好纸巾。

上课铃忽然响起，沈香汐的脸色白了。在高一（16）班，晚自习迟到会被孙老师狂批一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平息下来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谢含笑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领神会。

“走得动吗？”她问。

沈香汐点点头。

“那好。正好我要拿点东西，你跟我一起吧。”她拍拍沈香汐的胳膊，“保你不死。”

两人到了素描教室。顾名思义，素描教室就是给学生上素描课设置的教室，没有设置桌椅板凳，是干净宽敞的大空地，方便同学自由选择位置。

然而美术课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砍，素描课早都成了天方夜谭，这教室也就彻底荒废了，成为了美术组存放书本画材的地方。只要提到“取书”“取材料”字眼，意思就是到素描教室来领。

——来教室的路上，谢含笑给沈香汐详细地介绍了一番领取材料的流程。沈香汐虽听着，却不懂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到了。”谢含笑推门。

屋里果然杂乱无章，一摞一摞的书本纸张遍地都是，堆满每一寸地面，人几乎难以落脚。靠近讲台的地方堆了一箱粉红色书皮的画本，谢含笑拿起来翻了翻，又看了看墙上的表格。

“来。”她招呼沈香汐，“照你班的人数查出来。”

沈香汐就低头，从整整一箱本子里查出自己班的份数。查好之后，按谢含笑的指示，在墙上的表格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错不错。”谢含笑眯眯眼睛，“走吧，回班。”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鸦雀无声的高一（16）班。孙老师一眼看见缺席的沈香汐：“沈香汐！”

沈香汐闻言脚步一顿。

“孙老师，真不好意思，是我让去的。”谢含笑抱歉道，“课代表紧赶慢赶，结果还是晚了两分钟，您别批评她哈。”

沈香汐猛然回头看着谢含笑，眼睛睁得溜圆。

孙老师疑惑：“课代表？”

“哈哈，是啊。”谢含笑道，“课代表，沈香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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