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合之味 第1章 第 一 章

南唐末年，时局动荡，民不聊生，尽管如此，京城中依然有几处繁华之地，宛如闹市中的桃源。

京中第一楼望月楼便是其中之一，这座酒楼临江而建，楼阁高耸，雕梁画栋，江水潺潺映衬下，显得格外雅致。江面上时常有客船来往，船夫的歌声悠扬飘荡，与酒楼的繁华相映成趣。

酒楼老板柳怀仁为人谦逊、仁慈，深得民心，其女柳如烟更是貌美如花、才情出众，京中无数公子哥儿趋之若鹜。

华美的楼阁，飘散着阵阵酒香，店内满是来往的客人，桌椅间的笑声和谈话声此起彼伏。

望月楼的繁华，仿佛永无止境。

“柳掌柜，您这酒楼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啊！”一位常客笑着说道。

“多谢王兄抬爱，还望您多多关照。”柳怀仁谦逊地回礼。

突然，街头传来一阵骚动，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酒楼。为首的官兵高声喝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望月楼涉嫌毒害贵妃，奉旨抄家！”

整个酒楼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怀仁身上。

柳怀仁一脸茫然，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贵妃娘娘怎么会……”柳怀仁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两名官兵架住。

“柳掌柜，皇命难违，请随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官兵冷冷地说道。

京城的百姓们被这一阵嘈杂声惊醒，纷纷走出家门，探头张望。

“怎么回事？望月楼不是向来与朝廷交好么？”

“听说是宫里的贵人吃了柳家送去的点心中毒身亡，皇帝震怒，下旨抄家。”

“不可能吧！柳怀仁一向行事谨慎，怎会出此大错？”

在百姓们的窃窃私语中，官兵们已经悉数将人赶了出去，红漆大门被粗暴地推倒，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一切美好在瞬间毁于一旦。

酒楼内，精美的装饰被打砸得粉碎，价值连城的瓷器被摔得稀烂，酒楼内外一片狼藉。

柳怀仁被押解在院中，浑身是血，神情憔悴，但眼中依然透着一丝倔强。

“你们这些畜生！我柳怀仁一生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在点心中下毒！”柳怀仁嘶哑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异常清晰。

官兵头领冷笑一声，“柳怀仁，事到如今还嘴硬！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宫中御厨所检出的证据！”他扬起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柳家酒楼的罪状。

柳怀仁愤怒地挣-扎，却被几个官兵死死按住。柳如烟跪在一旁，泪流满面，双手颤-抖着拉住父亲的衣袖：“爹，爹，我们没有做过这些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们！”

柳怀仁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神复杂而痛苦：“如烟，我们是无辜的。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柳家都是清白的。”

官兵们将屋内的金银财宝、名贵器皿一一搬出。

姨娘赵氏见势不妙，早已收拾好细软，准备逃离：“如烟，你自求多福吧。”

“姨娘，您别走！”柳如烟想要上前去拉，但是因混乱的众人推搡，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忙慌逃离。

在江的对岸，一座茶楼中，几位老者正在饮茶，目睹着这一切。他们曾是柳家酒楼的常客，此刻却只能叹息连连。

“唉，谁能想到柳家酒楼竟会落到这般田地。”

“是啊，一日之间，从繁华到破败，真是令人唏嘘。”

“听说宫中那位贵人原本身体就不好，这次出事也许是意外，可皇上震怒，柳家却无辜受累。”

“可怜了柳如烟这般才貌双全的姑娘，恐怕也难逃厄运。”

茶楼内的谈话声渐渐低沉，目光投向那被官兵围住的酒楼，眼中尽是无奈与悲凉。

夜幕降临，柳家酒楼已是一片废墟。

柳怀仁被押解进牢，柳府家仆尽数逃离，柳如烟孤身一人，站在酒楼门前，望着这片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泪水无声滑落。

“爹，我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心中满是悲痛与无助。

她一步步走向江边，江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仿佛在召唤着她。柳如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昔日辉煌的酒楼，心如刀割。

突然，不知是何处冒出的黑影，她只觉一股大力将她推到江中，她的身子缓缓淹没身体，冰冷的江水漫过她的脚踝，刺骨的寒意让她颤-抖不已，随着身体剧烈挣扎，她只觉得整个身体下沉的更加快。

“如果这是命运，那就让我随风而逝吧。”柳如烟闭上眼睛，已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任由江水将她淹没。

柳如烟浑身冰冷，意识渐渐模糊，江水的冰冷和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她即将被江水吞噬的瞬间，一只略显稚嫩的手抓住了她，艰难地想要将她拉向岸边。

她睁开眼，模糊中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衣衫褴褛，像是近期逃难到城中的沿路乞讨的那些难民，那人身材瘦小，回头看她的眸子却异常清澈明亮，亮的让柳如烟的心都跟着亮了起来。

“柳小姐，你不能死！”那人的声音坚定而带着稚嫩的颤-抖，回荡在柳如烟的脑海，“你还有冤屈未雪，还有大仇未报！”

声音她在脑中回荡，可她，能做些什么呢？

柳如烟因着那喊声，本能地挣-扎了一下，随即意识开始变得混沌，心力交瘁，在寒冷和疲惫中晕了过去。

小乞丐紧紧抓住她，不敢松手，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柳如烟拖上了岸。

小乞丐的身子本就瘦弱，连日的饥饿让她双颊微微凹陷，本就没什么气力，将人拉上岸后，她也平躺在岸边缓了半天，才微微调整好呼吸，直到脸上落下雨滴，眼见雨势渐大，这才想起身边还晕倒的女子，她舔了舔唇，嗓子干的似是要冒烟，但若将人撇在此处，怕还是救不下此人的性命。

小乞丐推了推柳如烟，见人仍是没有反应。

皱了皱眉，既是报恩，自当尽力。

她喘着粗气想将人抱起，那额头上的汗水混合着江水，滴落在柳如烟的脸上，见无法抱动，这才换了个姿势，吃力地将柳如烟拉到身后背起，步履艰难地走向不远处的一处破败的雨棚，说是雨棚，其实就是用几根枯木搭在一起的木头架子，架子上盖了不少蒲苇，四周杂草丛生，显然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等她小心翼翼地背着柳如烟走到雨棚附近，那淅淅沥沥的雨适时落了下来。

小乞丐将人放在角落里唯一一块用干草堆成的草墩上，摸了摸柳如烟的额头，见有些烫，转身从一堆破瓦中挑了一个还算完整的破碗，又冲进了雨里。

这杂草堆里有不少叶片扁平的绿狗尾草，她一路从南边逃难到洛阳路上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便是用这方子硬挺了过来，等寻到几株，便又冒雨跑了回来，她全身只有一身湿了的破衣，没有干衣更换，皱眉看了眼脸色泛红的女子，先将火升了起来，然后埋头开始用力捣着碗里的绿狗尾草。

柳如烟悠悠转醒，便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爽的草墩上，周围是杂草丛生的破败雨棚。

她艰难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灰色身影。

小乞丐正专注地捣着药，发丝滴着水，被雨水冲刷的脸仍旧灰扑扑的，她低着头分辨不出长相，耳边只听到她手中的破碗和草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你……救了我？”柳如烟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小乞丐听到声音，立即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你，你醒了！ 我，我在家里排行老九，你可以喊我小九。”

“你……为什么要救我？”柳如烟缓缓撑起身子，这才有空打量四周，似是酒楼后的一处破庙旁。

小九有些窘迫道：“你家的东西好吃，又常施舍给我们，你救了我的命，现在你父亲被冤枉，我自然不能看着你也这样离去。”

“你认识我？”今日城中越发不太平，她每次出门脸上都带着薄纱，城内见过她真容的并没有多少人。

阿九点了点头，“有次我被人轰走，你帮我将人拦了下来。”

柳如烟蹙眉，爹爹心善，时常施粥救济难民，或许是哪次机缘巧合，结了这段善缘。

“你可饿了？”阿九见状急忙问道。

柳如烟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仿佛没有听见小九的话。

小九看着柳如烟的样子，心中一紧，她不知怎么安慰人，放下手中的破碗，有些忐忑的走到柳如烟身边，轻声说道：“我见那些人将柳老爷押去了刑部，他们说，柳老爷说不定…说不定过几日便被放出来了。”

柳如烟依旧没有回应，眼神落在了小乞丐身上，她头发有些枯槁，但看得出被她尽力梳理的很整齐，被她用一根旧布条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身上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上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下身也是一条打了无数补丁的裤子，还淌着水。

放出来？天真如她，也自知不可能。

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生气，只是摇了摇头，整个人仿佛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哑着嗓子道：“谢谢你。”

小九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慰，看着棚外渐小的雨势，便想着寻个借口出去让柳如烟一人静静，脚步踏出去，又有些不放心的转身朝柳如烟道：“我去寻些吃的，马上就回。”

柳如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死一次似乎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只是朝小九浅笑了一下，笑的让人更心疼了。

小九轻轻叹了口气，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一头便冲进了雨里。

过了一会儿，小九带着一些野果和一碗清水回来。

她将野果和水放在柳如烟身边，轻声说：“我，我只能找到这些，你放心，都是我自己摘得，不是其他人吃剩的。”

小九喉咙上下吞咽，她也一日未吃东西了，但她饿习惯了，还能忍忍。

一靠近柳如烟，小九的视线就忍不住往柳如烟身上飘，与她们这些难民相比，柳如烟可太精致了，哪怕与她同在这样残破的雨棚，也如同一朵被风雨摧残的花朵，而不似她们这般野草。柳如烟常年被养在府内，肌肤白皙细腻，她的头发虽有些凌乱，但依旧乌黑亮丽，柔顺地垂在肩头，落水虽让她略显憔悴但依旧难掩其清雅的气质。

小九将果子递到柳如烟眼前，小声道：“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吧，饿得狠了，是要死人的。”

死了才好，柳家没了，独留她一人有何用！她无力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自己吃吧。”

小九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似是想到了爹娘临走时的模样，爹娘留了所有吃的给她，两人悄悄去吃观音土，临走前也是这般，眼里的光渐渐暗淡，她将一颗野果递到柳如烟嘴边，想要拉她回来，放软了语气道：“吃一点吧。”

柳如烟将头往旁边偏了偏，仿佛没有听到小九的话，依然不张口。

她不理解柳如烟心中的痛苦，她只知道人不吃东西会死，人死了便什么都不是了。

小九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夜幕降临，寒风吹进破败的雨棚，柳如烟再次昏睡过去，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小九看着面容姣好的女子，终是不忍，将自己的被火烤干的破旧外衣脱下来，盖在柳如烟身上，自己则蜷缩在她身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但她也感到自己浑身冰冷，饥饿和疲惫逐渐袭来，看着不远处的果子，她犹豫再三还是放到了柳如烟手边，自己则双手抱胸，在柳如烟侧面蜷缩起身子。

正当她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嘈杂的笑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一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