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愿 第8章 离歌忘昭，殊途求归

等夜愿再次见到忘昭的时候，忘昭已在屋外等候多时。

忘昭相信夜愿大概率是会来的。

这样的交易对夜愿来说有诸多益处，他既可以趁机与忘昭结识，了解忘昭的立场，又可以替上一任梦灵还一份人情，说不定这么恩情还会被上一任梦灵留在记忆里传递给现任的梦灵，无论如何都是好事，更何况夜愿只需要将离歌在自己身边安顿好，无需额外多做什么，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但是，还有极小一部分的概率夜愿不会来，这也是忘昭内心的一场赌局。

忘昭是不放心将离歌交给生人的，只是离歌随夜愿去木灵阁这件事，无论是对离歌还是对忘昭而言确实都有好处，这极小的概率，夜愿拒绝交易的概率，若是真的存在，若是真的发生，忘昭便去相信这是命运，是命运让离歌留在密林。

忘昭在心里默念着，注视着夜愿走到屋前，待夜愿接近，忘昭将愁思转化为意义不明的笑容，对着夜愿桀骜一显，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嘴上的话语虽然坚定得不容辩驳，但忘昭并不确定夜愿是否一定会来，也不能保证离歌会愿意离开，更担心自己会临时变卦就将离歌留下来，甚至也想过将离别的日子再缓一缓。

忘昭每每见到夜愿，总想摆出一副前辈的威严姿态，一方面是为了威慑夜愿以求让离歌在木灵阁的日子能好过些，另一方面是为了不显得像是自己在求人，毕竟，即使每每看到夜愿时夜愿都是一脸温顺的样子，忘昭仍觉得心里怪怪的。

“那家伙，好像在故意隐藏自己。”忘昭隔着散落的碎发微微眯起了眼。

“梦灵的要求，前辈答应的爽快，我自然应该同意前辈的要求。”夜愿温声道。

“倒也干脆，那你且等等吧，我去叫离歌出来。”忘昭说完，进了屋，不久，忘昭就领着离歌出来了。

离歌躲在忘昭身后，头也不敢抬起，只是偶然远远的在忘昭身后望了一眼夜愿就闪躲着收回了眼神，双手紧紧地攥着，指甲在手上印出数个月牙状，可是心里的情绪却抑制不住，离别的难过与委屈，被迫离开的屈辱感和再次出现的无处可去的无助感笼罩着离歌，即便已经为此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离歌还是不能很好的应对眼前这一切的真实发生。

不过，离歌还是擅长隐忍，眼泪硬是被离歌按回了眼底，在外人面人哭对于离歌而言是羞愧的，况且，这是忘昭的愿望，忘昭对自己那么好，这样的小事如果是忘昭希望的话离歌必须要做，这也是离歌告诉自己的。

许是注意力都放在了为离歌的未来谋划上，忘昭并未注意身后离歌的情绪。

忘昭见夜愿越过自己看向了离歌，警示道：“夜愿，今日我托你带离歌去木灵阁，是我以密林之主的身份提出的要求，你须得尽心尽责，一要确保离歌的安全，二要顺应离歌的心意，三要保护好离歌的身份，必要时提醒离歌换个名字。”

离歌在忘昭背后听着，可心结难平，听不认真，一字一句到了耳边也成了空言，没有感受到忘昭话语里带的异样情绪。

离歌记得昨夜忘昭破天荒的主动让离歌晚些再来找自己，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离歌，忘昭知道离歌胆小，耐着性子连哄带骗劝了好久，最后好不容易才让离歌答应了，只是晚间一别，二人都久久不能入睡。

忘昭转身看着离歌，离歌心绪已经平静了一些，至少在外人看来离歌只是害怕，就像往常一样，对陌生的事情有着太多的恐惧，却将离别的悲伤隐藏的很好，以至于忘昭看见离歌的表情时是担忧多与愧疚的。

忘昭轻声对离歌说：“别怕，三年后我去接你。我会一直在这里，如果待的不习惯，可以随时回密林来。”

离歌低着头沉默着，在忍不住抬头，确认了忘昭认真的眼神后，离歌终究点了点头。

“这是忘昭的期望。”

离歌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忘昭的期望”这几个字对离歌来说太重要了，若没有忘昭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处，离歌不能让忘昭失望。

“前辈交代的事情我自会铭记在心，欢迎您随时去木灵阁探望离歌姑娘，若前辈与离歌姑娘还没准备好，可晚些再走，到时候通知我来接就行。”

夜愿还是一如既往地尽了礼仪，离歌原本还对这个“打破平衡”的陌生人有些许埋怨，见了夜愿这番表现，心里生出些许羞愧。

“无妨，走吧。”忘昭道，“就交给你了。”

若再往后拖，忘昭只怕自己是真的会不让离歌走了，还不如干脆就让夜愿带走离歌，一走了之，不必再心生不舍。

“前辈放心，这位姑娘若想回密林，我可以随时送她回来。”夜愿微微点头以示尊重，然后带着离歌走了。

离歌跟在夜愿身后向密林外走去，强忍着情绪没有回头，忘昭的目光却未从她身上移开过。

忘昭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心里难免有些担心。他不知道送走离歌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但忘昭得抓紧时间修炼以求能够达到完全摆脱白熊的形态，自然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护不了离歌，而如果是让离歌回万灵冢的话，万灵冢人员混杂，以离歌的身份一直待在那里连安全都不能保证，更何况离歌在那里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

种种设想里，夜愿都是最好的选择。

夜愿是只生存在特殊空间的夙夜草里诞生的灵，拥有尘世间最纯粹自然的天地灵气，就像这密林里虽然瘴气弥漫，但是夜愿在的地方瘴气就会自然驱散开来一样，夜愿的气息天生滋养万物，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忘昭一直在等达成一切的契机，而这个机会来的还是早了，忘昭向来不与人交心，但在过去几年的岁月里已经习惯了离歌的陪伴，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亦或是任何其他的，忘昭就那么随遇而安着，不去细想。

如今都安排好了，忘昭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离歌那个笨蛋，应该还是觉得我就是想赶她走吧。”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忘昭苦笑着说，却僵在了原地，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若生来殊途，可否还能盼求同归呢？”忘昭喃喃道。

离歌跟在夜愿身后，心里想着忘昭昨夜说过的话。

“离歌，等木灵阁的人来了你就跟他们一起出去看看吧。”

“什么木灵阁的人？”离歌有些疑惑，她不懂忘昭在说些什么。

“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趁此机会出去看看吧，木灵阁阁主名为夜愿，以后他能保护你的。”

“忘昭，我在这里很好，就算永远不能出去也没关系的。”离歌有些疑惑，也有些害怕，眼睛紧紧地盯着忘昭。

“木灵阁的条件会比密林好很多，夜愿是万年灵草之灵，他身边的副阁主顾策是长枪之灵，你去了那里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有才能的人，跟着他们你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你就当是换个地方去读书习艺，学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你可以先去试试，要是实在不喜欢随时可以回来。”

“我这里瘴气重，你不适合呆在这样的环境中，万灵冢太乱了也不行，也不合适，木灵阁的顾策与你同是枪灵，你可以向他学学枪法。”

“你先帮我去看看，如果夜愿的灵气真的那么神奇，就让他来密林将瘴气净化了，一直生活在瘴气里，我也不喜欢。”

“夜愿的性格可比我温顺多了，不会欺负你的，放心吧。”

“去看看你喜欢的话本里角色们的人生吧。”

“等我把该做的都做了就把你接回来。”

“离歌，我希望你就在这里是真的觉得这里合适，愿意呆在这里，而不是无处可去时的为难之举，等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后，你就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别怕。”

记忆里忘昭时而轻快的说着，时而狡黠的笑着，半真半假，越到最后，语气却越趋于沉重，表情也真诚严肃了起来。

那时离歌双目隐着泪水看着忘昭，纵有千百个不愿意，最后还是沉默着接受了她需要离开的事实，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那是忘昭的愿望，她不想辜负忘昭的期望。

离歌躲避着忘昭看向她的眼神，那种感觉与她以前在万灵冢时知道好友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被爹娘带离万灵冢时很像，是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好像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很多东西。

离歌也记不清自己是从那一句话开始没有听清了，只记得那天忘昭劝了自己很久，那般语重心长，所以自己的那一句“忘昭，我不想离开这里。”硬是憋了回去。

但是，离歌仍然愿意遵照忘昭的计划，因为，那是忘昭。

出了密林之后，夜愿决定再去灵花树处看一看。

“姑娘，你现在的名字是离歌吗？”夜愿笑着问。

离歌没有说话，只是紧张地点了点头。

“别怕，我叫夜愿，是木灵阁的人，”夜愿瞥了一眼离歌手中的长枪，接着说：“离歌姑娘，我们会先去一趟梦灵那里，你带着长枪会有些吃力，我帮你拿着吧。”

说罢，夜愿伸出了手。

“不不不，不必了。”离歌惊慌地摇了摇头，手将长枪握的更紧。

“真的不用吗？我刚好手中也闲着，顺道便拿了，不会费事。”夜愿再问，依然带着微笑。

“不用了，”离歌在慌张之下瞪大了眼睛，又意识到了眼前人的好意，道：“谢谢。”

闻言，夜愿终是松开了浅笑的嘴角，咧嘴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夜愿看向离歌，道：“我原本想你若拒绝的话也就作罢了，可你连谢谢都已经说了，我就该完成你感谢的事，把枪给我吧。”

说罢，夜愿伸手直接去拿离歌手中的长枪，离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被夜愿说得害了羞，只得松了手任由夜愿将长枪接过去。

“谢谢。”离歌又说了一遍，她是真的感谢夜愿的好意。

夜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只浅浅道：“无妨，走吧，该去找梦灵了。”

夜愿带着离歌来到了灵花树下，树上开满了花，夜愿看着新花，灵花树还是那般茂盛。

离歌望着满树粉红色的花，花多的连树叶都快看不到了，随着风落下些花瓣来，离歌望着那片花，如痴如醉。

“木灵阁？”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的声音将离歌的思想拉回了现实，伴着那个声音，一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女孩子从树上一跃而下。

“你又是谁？”那人朝离歌走近，夜愿也警惕起来。

梦灵继承了对夜愿的认知，再瞥了一眼夜愿手中的长枪，自然能猜到长枪应当是离歌的。

“你是武器之灵？可你的这把武器有点奇怪呀。”

这个人能看清灵的本体，确实是吓到了离歌。

一般能直接看到灵本体的人要么修为颇深，要么就是梦灵，眼前的女孩看起来比离歌还要小很多，可梦灵不是前几日才见过的那位吗？离歌越想越发觉得奇怪。

而夜愿已经从对话中确定了那人的身份，正是新的梦灵。

“上一任梦灵已去，你们来此是为了见我吗？”

夜愿与离歌还来不及说话，梦灵又接着说：“我不认识你们。”

“从此以后你便是这世间唯一的梦灵，你且记得好好守护这世间的太平，除此之外，百无禁忌，这世间就交给你了。”

“这就是上一任梦灵最后留给我的话，至于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对了，这些种子是上一任梦灵留给你的，她让我交给你们。”

梦灵伸出手，里面是灵花树的种子。

夜愿接住：“那就多谢了。”

“无妨，你们是要回木灵阁吗？”

“嗯。”

“那好，我就不送了，二位再会。”

“再会。”

离歌还未从与忘昭离别的悲伤中走出来，本身也不善于寒暄，自然只能立在一边看二人对话，在夜愿向梦灵道别时朝梦灵鞠了一躬。

告别过后，夜愿转身轻声对离歌道了一句：“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走吧，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