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敬山砰地一声把门打开,又看见了几个熟人:“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没有节目的吧?”
“主任大大您就让我们在这玩吧。”傅羽求饶道。
“不行,等会儿这里比舞台上还吵我找你们麻烦。”余敬山走了过来,“都出去。”
几人无奈地一起走了出去。
“好凉快啊!”傅羽一出门,就忍不住喊道,“我们不韩雨芹演了呗,到别的地方走走去。”
盛夏看了看四周:“等会儿不怕被发现?”
“没关系的。”殷嘉瑞抬头看了眼盛夏,“今天搞活动就没事。”
“就是啊,而且老师也都在看表演,谁理我们?”傅羽无所畏惧,“而且有我在,都别怕。”
听傅羽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放心了,跟着一起离开了这里。
这里的十二月经常出太阳,不过天空的颜色和夏天时候对比起来,冬天的天空是浅蓝的。
学校里绿树成荫,风吹起来有些凉。
张曦远走在路上,忽然想起什么:“傅羽!你不说那个林瑶的节目要去看吗?”
傅羽看了眼手机:“不急,估计还没到时间。”
“自己说那么高兴,结果又不急?”王予对他现在这个反应感到意外。
傅羽摇摇头:“突然没那么想看了。”
王予:“......”
盛夏走在殷嘉瑞后面,时不时看着他,但殷嘉瑞一直低着头扣手。
“小心。”盛夏看着殷嘉瑞差点撞树上,把他拉住了。
殷嘉瑞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走歪了,还差点撞树上。
张曦远无奈地看向殷嘉瑞:“你咋还是走路不看路呢?”
殷嘉瑞抬头看了眼张曦远,什么都没说。
张曦远看着不说话的殷嘉瑞,忍不住笑了:“小学那会儿你又一次走路不看路撞树上了还记得不?”
还哭了。
当时他才七岁,和张曦远出去买东西吃,殷嘉瑞手里拿着一根棉花糖,结果被旁边的小萨摩耶吸引住了,他一直偏头看着那只小萨摩耶,结果一头撞到了树上,吓得哭了出来,张曦远在旁边都懵了,还以为殷嘉瑞撞伤了。
张曦远可急了,一直围着他转圈。
“不是,你真撞树啊?”傅羽感到惊讶。
殷嘉瑞:“......”
这真的是一个奇妙的童年黑历史。
“怎么撞的树?”盛夏好奇。
“不看路。”张曦远模仿以前的殷嘉瑞,他往前走,但是头一直往左边转。
盛夏忍不住笑了,但又怕殷嘉瑞等会儿生气,所以还是收敛了些。
殷嘉瑞很无奈。
张曦远怎么会记得这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我感觉压轴节目要开始了,要不回去看?”王予低头看表。
“走。”傅羽立马往回走。
大厅的后门被打开,几人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站在最后面。
刚刚好,林瑶走到了舞台上,她穿着一条白色的纱裙,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
林瑶站在一架三角琴旁边,背好吉他。
“三角琴这东西我还真没碰过,学校都拿出来借人用啊。”张曦远惊叹道。
“我之前还弹过,弹得过分优美,被余哥劝退了。”傅羽说,他碰了碰殷嘉瑞,“你会不会弹?”
殷嘉瑞摇头:“不会。”
“那你会啥?”傅羽问,“我说乐器。”
“都不会。”殷嘉瑞回答。
“哥们我建议你学个乐器,用来追女生很可以,男生也行。”傅羽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曦远听到这话,还有点无语:“你就这么确信?”
“嗯。”傅羽猛的点头,“咱俩打赌,我赌他喜欢他,输的那一方奖励赢的一双鞋。”
“什么牌子?”张曦远问。
“嗯......”傅羽假装思考,“LV可以吧?”
张曦远想给他一拳:“可以你大爷,这把我卖了都买不起。”
“那......就给我买双AJ吧。”傅羽笑了。
“那你要是输了?”张曦远问,他感觉自己根本不可能输。
“那我就给你买双AJ,好吧?”傅羽笑嘻嘻地。
殷嘉瑞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你们在堵什么?”
“看到两男的觉得挺般配,我赌他们会不会暗恋对方。”傅羽很直接。
殷嘉瑞:“......”
“你们是来聊天的还是来看节目的?”旁边的肖知柳觉得他们有点吵。
“就是,看节目啊。”张曦远推了一把傅羽。
傅羽:“......”
林瑶唱歌时的嗓音比较空灵,和她的纱裙搭配,像一场优雅的典礼。
“我亲爱的钢琴家,你的笑像一朵花。”
“你远在天涯,让我送你回家。”
“我亲爱的钢琴家,你的笑像一朵花。”
“你远在天涯,让我送你回家。”
在不同的声调下,这些歌词重复却不显得啰嗦,它们安静,像纪念一样。
吉他曲作为间奏,它温和、优雅。
大屏幕上以渐变的方式出现了一行又一行的字,它们整齐排列。
【你不卑不亢的走出所有人生裂谷,却还不愿低下头。】
【你在那些看似万劫不复的心魔下,勇敢地去挣扎出。】
【你陷入那些魑嵬魍魉的折磨,依然擦干汗水去向前进。】
【你不再苍老,你永远年轻。】
【那些肤浅的献言,永远忘记。】
【我永远缅怀,那个我亲爱的钢琴家。】
“这个钢琴家是去世了吗?”张曦远小声问。
“是啊。”傅羽点头,“前段时间自.杀去世的。”
盛夏一听到自杀这样的字眼,立马看向傅羽,他问:“为什么自.杀?”
“得了重度抑郁症。”傅羽回答。
一提到抑郁症,几个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往殷嘉瑞身上移。
殷嘉瑞感到有些不自在,他皱着眉抬起头。
“你们不会都觉得自.杀这件事是很绝对的坏事吧?”傅羽看他们都不说话了,便反问。
“不是啊。”殷嘉瑞很平淡地回答。
“怎么不是了?”张曦远立马反驳,“这一时冲动换来终身后悔啊。”
“拿什么去后悔?”殷嘉瑞抬眼,“后悔的只能是活着的人,竟然要等到别人死了,那他没资格后悔。”
张曦远感觉殷嘉瑞的情绪瞬间开始变得过激,想说些什么,结果傅羽抢先一步:“对啊,对一个人来说,活着的时候可以享受到快乐和痛苦,而死了就是安息,对于有些被痛苦折磨的人而言,死了其实会很舒服。”
“但......”张曦远还想反驳。
“我知道,别人会伤心,但是你要他活着的目的,是为他开心吗,人有时候不要太自私,要留给他人选择的空间。”傅羽说,“那是你害怕死亡所以连同害怕周围人的死亡,要阻止这样的恐惧就是阻止死亡的发生吗,这怎么阻止?”
盛夏本来想反驳,却又觉得傅羽说的话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他从来没见过会有人看待死亡这么平淡,傅羽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畏惧,什么都能看得开。
“你可以和小时候打针做对比。”傅羽接着说,“你害怕打针是因为害怕打针疼这个事实,你害怕死亡就是害怕你自己的猜想,没有人能肯定这是个事实,所以害怕是为了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去害怕,这样反而更让人焦虑。”
忽然间,吉他声戛然而止,几人暂时放下话题,抬头看向舞台。
林瑶放下吉他,转身坐到钢琴凳上,好像和那位逝去朋友并肩坐在一起,她方才抬起的手垂下去,慢慢弹奏。
大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又一行字,它们是无声的思念,全都默默以文字的形式献给逝去的人。
【死亡从不是终点,只要我还记得你。】
【你说你想当钢琴家,等我弹遍世间名曲,成为名声享誉的钢琴家,我会在盛大的舞台上弹一首为你写的谱子。】
【你从未离去,在我的心里。】
殷嘉瑞情绪复杂地看完这一小段文字,爸爸妈妈的脸庞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些苦乐交织的时光在脑海里席卷。
没能从裂谷走出来,也许是因为过去的自己一起死在那个流光溢彩的时光里了。
从离去到现在,历时一年多,殷嘉瑞就是这么恍然的变了一个样。
像作茧自缚一样把自己困在一个幻想的茧里。
“我这个人其实是有一定文艺青年成分的,你们就说好不好吧?”傅羽得意洋洋地转过身,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那个林瑶弹钢琴是真的有点实力的,是音乐生。”
殷嘉瑞真正佩服的是她能够敞开心扉地用音乐和文字告诉大家。
过了一会儿,灯光全部亮起,等主任说解散,一大半的人都跑了出去。
殷嘉瑞回到教室去收拾书包,盛夏也来到了他身边,他看着殷嘉瑞,问:“你觉得那个节目怎么样?”
“背景文字写得好。”殷嘉瑞很简单地回答。
盛夏趁着班上没什么人,就小声对殷嘉瑞说:“我觉得你也可以去试一试,像林瑶一样坦然面对那件事情,不是说死亡不是终点吗?”
殷嘉瑞愣了愣,他看着盛夏离去的背影,白色的体桖在微风下泛起褶皱。
他顿时间思绪万千。
可就是放不下。
殷嘉瑞人生中学会的第一个词汇,就这样离他而去,紧接着又是第二个。
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去,让殷嘉瑞的心脏下坠了很多,迟迟无法上升。
殷嘉瑞赶紧背上书包,追到盛夏旁边。
盛夏注意到了他,正要开口。
“如果我没法做到呢?”殷嘉瑞问。
“其实有时候失去了还会得到。”盛夏说,“你活在这个时间上的意义,应该是要成就自己想要的,而不是永远活在他人带来的阴影下。”
“可是这种感觉就是完全不可控的。”殷嘉瑞说。
“做一些转移注意力的事情?”盛夏提出建议,“运动,玩游戏,听歌,看一部喜剧片......都可以。”
都是殷嘉瑞懒得做的事。
“我......”殷嘉瑞下意识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病到对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了。
“嗯?”盛夏看向殷嘉瑞。
“没什么。”殷嘉瑞摇头。
“对了。”盛夏想起一件事,他小声问,“就是......你抑郁症的话......是不是已经出现躯体化了?”
殷嘉瑞点头。
“就是,如果你需要我的话,可以找我的。”盛夏说,“倾诉也是好办法,你可以来找我。”
倾诉这件事,殷嘉瑞早就不想用了。
小时候他从来没有舒舒服服坦坦荡荡地去倾诉一件事,因为到了一半,就会挨骂,妈妈会说“一个男孩子怎么这么矫情”,或者“你一天到晚都在抱怨,那我不高兴了找谁抱怨”。
“不用了。”殷嘉瑞拒绝,“我事情很多的。”
“行吧,但是如果你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盛夏说。
殷嘉瑞想,但就是不愿意。
害怕,就是害怕。
又是一个周末,不过这次他没去外婆家了,就待在小姨家里,待在房间里。
不过今天林延不在家,李雄宇一个人照顾这两个人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孩子。
“吃饭了!”中午时,李雄宇在客厅喊道。
殷嘉瑞才睡醒,他揉了揉眼睛,走到餐桌旁。
“你们两个可以多出来待一会儿,老是关在房间里也不好。”李雄宇坐在椅子上。
无人回应。
殷嘉瑞端着一碗白米饭,慢吞吞地吃光饭。
“嘉瑞多吃点菜。”李雄宇说。
殷嘉瑞看着桌上的菜,就只夹了一点青菜。
等徐泽熙把饭吃完了,殷嘉瑞还端着碗,望着阳台那一处。
“没胃口吗?”李雄宇关心道。
殷嘉瑞反应过来,他“嗯”了一声。
“没胃口就不吃了吧。”李雄宇说,“嘉瑞,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殷嘉瑞十分抵触谈话这样的事。
他没说话。
“嘉瑞,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抵触我们?”李雄宇问。
殷嘉瑞不想说话。
“没关系的。”李雄宇笑了,“你小姨脾气可能就是不太好,我也和你不太熟,但是我希望我们可以有一个像家的氛围。”
殷嘉瑞摇摇头,他根本就不想这样。
他迅速跑到房间,锁好门,坐在门边抵住它。
可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