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流 第6章 第 6 章

许诺做完最后一张数学卷，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他蹑手蹑脚洗漱完，点开微信好友列表里最顶上联系人的头像。

纯黑的背景，上面用白色画了一条简笔画小鱼，有点可爱，和某人的嘴毒爱唬人的性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许诺想放大看一下头像。

“我拍了拍‘鱼’并摸摸头”。

许诺瞪大眼睛。

他又等了几分钟，看那头没有回应，料想应该是休息了，许诺松了口气，想了想，把“鱼”备注为“沈麟羽”，放下手机睡了。

沈麟羽并没有睡。

“小羽，我想死，我想死，我们去死好不好……”女人靠在沈麟羽怀里抽泣，手腕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包扎手法简单专业，地上洒落着带血的棉签，碘伏等医药品，还有一块在昏暗灯光下反射着冷冽银光的碎镜片，镜片里倒映着一部分女人苍白的脸。

“不好。”沈麟羽慢慢抚摸着她的背，用手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张面颊略微凹陷，苍白虚弱的脸，本应精致明艳的五官在那张过分瘦的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

“还有我呢。”

沈麟羽就那样一直抱着女人一动不动，直到她的啜泣声渐渐平息，沈麟羽问：“现在好些了吗？”他的声音很温柔，但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一片死寂，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湖。

“小羽，妈妈对不起你……”过了半晌，女人抬起手抚摸上沈麟羽的脸，沈麟羽伸手包住她的手。

“这个是哪来的？”沈麟羽看向那块带血的碎镜片，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但这幅景象还是很可怖。

“在医院外边，回家的时候，捡到的……”

“你再这样，我就不接你回家了。”沈麟羽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不要……”女人抱紧沈麟羽，沈麟羽的衣服因为她的用力抓扯变得皱巴巴的。

“那，你要乖乖吃药。”沈麟羽缓缓站起身，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酸痛，他把那块碎镜片用卫生纸包住揣进兜里，神色平静地开始从药柜里捣鼓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

亲眼看着沈清把那一大把药品喝下去后，他在她面前竖起大拇指夸道：“真棒。”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沈清又有些失血，沈麟羽把她哄回房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麟羽静静注视了一会儿她平静苍白的脸，又环视了卧室一圈，确认这个卧室没有任何可以对沈清生命造成威胁的因素后，留了一盏小灯，轻轻带上门。

他开始打扫客厅，清理完地板上的血渍，将各种物品归回原位，又开始搜查家里有没有什么尖角或利器，该锁的东西有没有锁好。

其实一览无余，因为这个家，实在是太空了。

没有任何多余物品，客厅只有沙发，卧室只有床，厨房没有任何厨具，每个家具的所有棱角都被厚厚的包裹住，甚至灯也被二次加固和包装，打开时总是昏暗的，但沈麟羽习惯了。

沈麟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好像能习惯一切，没有任何抱怨和愤怒，他知道这是他的责任，是属于他的命。

他走到阳台，原本宽阔敞亮的阳台被改造的只剩一扇装了护窗的窗户，沈麟羽透过护窗的栅栏看窗外的景色，凌晨三点的凉城是沉寂的，偶有一两辆车在无人的街道快速穿过，街道两旁的路灯也照不亮这漆黑的夜，他想把手伸出去一些，但伸不出去，焊接严实的栅栏像一道小小的监狱门，困住了他。

沈麟羽轻叹了一口气，这会儿他已经没什么睡意，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支烟，这是许诺今天给他的，倒也算他出钱买的，但顺序有先后，意义总归不一样。

沈麟羽一边抽烟一边思考钱的事情，在手机备忘录里盘算现在的钱还够维持多久，去了学校要不要再做几份兼职，等脑子里有了个大概，一包烟已经已经抽掉小半包，他转身朝房间走去，明天上午还要去理发店兼职，他还是得睡一会儿保证精力。

许诺埋头做了一天卷子，他赶着刷完这些题去刷附中老师给他发的附中的国庆作业，知识点都大差不差，但要了解知识点考查的方式，刷题是最高效的。

中午吃饭时候，陈宇不在，许诺礼貌性地问大姨陈宇去哪里了，虽然他没有一点出门的打算。

“啊，陈宇和朋友去麟羽家里了。”

“嗯？”许诺抬起头来。

“陈宇估计没和你说，不是出去玩，去照顾沈麟羽她妈。”大姨以为许诺是觉得陈宇出去玩不叫他，解释了几句，“麟羽他妈妈精神状态不太好，常住在医院，麟羽有时候接她回来几天，没时间照顾的时候陈宇他们就去看着点。”

许诺脑子里想到沈麟羽总是一副平静，偶尔还会笑起来的脸，和他语气淡淡地说出那些一击要害的话，以为这样一个看上去总是运筹帷幄的人，一定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长大，才总给人一种有底气又松弛的感觉，完全想不到他有一个精神状态不好的母亲。

“很严重吗？”

严重到需要有人一直照看吗？

“唉，听说昨天麟羽回家，正遇上他妈割腕呢……”大姨摇摇头，“麟羽这孩子挺坚强的，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

许诺心里一惊。

“我吃饱了大姨，我先上楼了。”

“又吃这么几口，你下午饿了吃点东西垫垫。”大姨已经大概知道了他的饭量，没有强求他吃东西。

“好。”许诺应了一声，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的房间，翻出手机，点开沈麟羽的头像。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拍一拍上，没有回应。

许诺手指在小鱼头像上轻点两下。

“我拍了拍‘沈麟羽’并摸摸头”。

“‘沈麟羽’拍了拍我”。

许诺盯着屏幕，直到屏幕快暗下去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屏幕突然亮了，一个联系人发来新消息。

沈麟羽：怎么了？

许诺先是打字“我听说了阿姨的事，她怎么样”又删除，又打字“你现在在忙吗”，然后又删除，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他索性想装没看见，但关闭键盘时手滑误触了一个表情包。

许什么诺：狗狗飞踢.jpg

许诺一个激灵，他微信本来没什么表情包，这是去年过年在奶奶家，一个亲戚的小女儿玩他手机下载的成套表情包，因为实在是太多了，许诺删了几套类似于“芭比公主”的表情包就懒得删了。

许诺想撤回，但那边已经回了消息。

沈麟羽：熊猫头竖中指.jpg

许诺见这人还有心情发这种表情包，心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