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流 第1章 第 1 章

酒吧的灯光很昏暗，嘈杂的DJ声混着人群的喊叫，让许诺早就空空如也的胃又泛上一阵酸水，他抑制着想吐的不适感，微微眯眼看着对面几个少年，又缓缓转头望向身旁的表哥陈宇。

他不该来的。

他下午才坐飞机到凉城，还没来得及在内心暗诽这简陋的机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被他举着横幅，烫着大波浪，一身豹纹配黑丝的大姨惊得目瞪口呆，横幅上“欢迎可爱宝贝许诺”几个大字更是闪瞎了他的眼。

在从机场回家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里，大姨的嘴就没停过，关爱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许诺在被迫吃了五块橙子两块面包后终于到了家。

晚饭许诺没怎么吃，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像往常那样把手指伸入喉管，等胃里吐的干干净净后仔仔细细洗了手，然后从容地打开厕所门，正好与陈宇打了个照面。

陈宇比许诺大五岁，但和沉默寡言的许诺在性格上是天壤之别，从小就顽皮好玩，但又嘴巧，会讨亲戚长辈欢喜，和大姨一样跳脱的性子，丝毫不被稍微“单亲家庭”的标签所影响。

“小诺，哥领你去个好地方！”

接着，还没等许诺应声，陈宇喊道：“妈，我带小诺出去遛遛弯，熟悉熟悉环境呗！”

再然后，就是眼前这幅光景。

陈宇到了酒吧一开始还对他关照有加，这阵儿已经和他的朋友们打成一片了，更准确地说，是他们所有人都在围着同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许诺正对面，正以一种许诺看不懂的手法摇骰子，大抵是技术不错，因为这人一晚上基本都在赢，只象征性喝了几口酒。

没人对许诺施以特殊关照，知道他是陈宇表弟之后也没表露出什么好奇心，凉县的人好像天生自来熟一样，对许诺就像对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倒让他感觉自在。

只是，胃里的不适感和舟车劳顿的疲惫感愈发明显，许诺大脑放空地盯着对面人手里摇晃的骰子，试图分散注意力。

“啪嗒”一声，骰子停了，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似是抬眼瞟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不玩了。”然后把手边的骰子一推，从裤兜里摸出烟，点了一根深吸一口后缓缓呼出轻薄的烟雾，朝周遭人开玩笑道，“下次想喝就直说，别多出这一步来。”

众人一阵起哄笑骂，许诺盯着对面人两指间夹的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火星，闻到强烈的烟草味，终于忍不住干呕一声，没忍住朝地上吐了几口酸水。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齐齐望向许诺这边，许诺低着头看着地上如水一般没什么颜色的呕吐物，恨不得就这样昏过去算了。

“怎么了？”陈宇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坐到他身旁轻拍他的背。接着，又不知道有谁递过来一杯白水，许诺接过来漱口的功夫，已经有热心肠的人提着拖把来擦地了。

缓了一会儿，陈宇见许诺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便有些愧意道：“回家吧，今天也是我莽撞了，应该让你多休息来着。”

“麟羽，你基本没喝酒，要不你开车送我弟一趟吧。”陈宇又偏头看了看已经醉倒在沙发上的几个人道，“喝醉的人我和高景越一起带到他家酒店去。”

家里在附近开了酒店的高景越点点头，这已经是他们到酒吧后的常规操作，他开始和陈宇一起搀扶起几个朋友来。

至此，许诺的目光终于切切实实地落在对面人的脸上。

酒吧暗红的灯打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脸部轮廓不太清晰，但即使这样也无可否认的是这人确实长了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皮囊。许诺正注视着他，就见他站起身来，身形很挺拔，估摸有一米八七左右，黑色工装裤上的钩环随着他的动作幅度很轻地摇晃起来，他俯视着许诺，语气平静道：“走吧，我送你。”

许诺最后看了表哥一眼，陈宇朝他摆了摆手，许诺就跟着沈麟羽，穿过拥挤的人群出了酒吧。

一出来，初秋夜晚已经沾染些许凉意的风灌入许诺身体里，他缩了缩身子，还是打了个喷嚏。

沈麟羽撇了他一眼，把自己褂子脱下来扔给他，然后用车钥匙按开停在酒吧附近的车：“上车吧。”

许诺没穿，只是抱着褂子跟着沈麟羽进了车，坐在驾驶座右后方的位置，便把褂子放在一旁的座位上了。

沈麟羽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许诺的全部动作，没说什么，伸手按了一下车暖按钮。

车子就这样沉默地行驶了几分钟后，许诺有一种不自在的尴尬，只能主动开口：“谢谢你送我。”

“不客气，”沈麟羽撩起薄薄的眼皮在后视镜和许诺对视，“以后别没吃饭就来酒吧。”

许诺想回答已经吃过了，又觉得这样更加解释不清，所以只好应了一声，没再搭话。

只是，他不搭话，他的肚子开始替他搭话，并不算小的声音让许诺情急之下捂住肚子，耳根因为不好意思瞬间红了。平时肚子偶尔也会叫，但他常是一个人在家，习惯了早睡，这次大抵是坐了太久飞机，胃才会这样抗议起来。

“要吃夜宵吗？”

“不了……”许诺看了一眼自己已经算的上纤细的手腕，还是摇了摇头，他秉承着能不吃东西就不吃的原则，这会儿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就下意识拒绝了。

“少催吐，对身体不好。”驾驶座上男人飘来这么一句状似无意的话。

许诺愣住了，盯着右手指关节处被磨得有些泛红的那一小块皮肤半晌，等到车都开到大姨家门口了，才问道：“你怎么知道……”

“给你递水的时候看见了，下车吧。”沈麟羽先下车，又给他打开车门，附身看他的脸，“催吐久了会变成胖头鱼。”

许诺其实是偏清瘦的身材，脸上更是没半分多余的肉，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显得五官也是清秀立体，一双眼睛更是漂亮，睫毛不密但很长而直，眼角微微下垂，配着不算宽的卧蚕，抬眼看人时总给人一种乖巧小狗的感觉。

许诺想到自己瘦瘦的身体上是一个绿色胖头鱼的造型，顿时觉得浑身恶寒，皱着眉头侧身下了车。

沈麟羽看他后脑勺上那一撮随着按门铃的动作微微摆动的头发，有点好笑地上了车，等许诺进了门和他摆摆手后，才发动车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