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室内,夏竞拿起桌面上文件——那三起全职太太“自杀”案的卷宗。他拿起一支金属激光笔,红色的光点精准地打在幕布上,幕布亮起,三份死亡证明赫然在目,右下角三枚猩红而倾斜的钢印,如同三道狰狞的伤口。
如果不是昨天老王拿来的另一份死亡证明,他也不会发现这三份钢印角度一样,“今天花了一天时间,也算不白费”夏竞自言自语说着,手指敲在第一份有些发黄的文件上,“吴雪,你去叫一下王警官来,我有报告跟他商量,然后你就下班吧”。
“好咧”吴雪作为夏竞的助手,主打的就是随叫随到,听说做事,于是头也不回的起身拿着外套往外走。
红点精准圈住那三点七度的偏移,“三起‘自杀’,结案依据是街道办、法医意见和派出所调查。但核心物证,存在无法解释的物理一致性。”这概率,比彗星精准撞进你家后院的花盆还要荒谬绝伦。
夏竞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铁锈味,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报告页脚那点微小的卷曲。他埋头进去,像饥饿的鼹鼠挖掘着黑暗中的线索。家属笔录的潦草字迹,现场勘查报告里程式化的描述,派出所寥寥数语的结论……所有指向都平滑得如同上了润滑油的轴承,严丝合缝地导向同一个终点:自杀。压力过大,家庭矛盾,产后抑郁……理由五花八门,结论千篇一律。
然而,就在这看似完美的闭环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像一根尖锐的刺,扎破了这层平滑的表皮。第一份发黄文件死者李利玉,王启荣的妻子五年死亡,送完孩子后,跳楼自杀。第二份新文件老王送来的死者胡小雨,全职天天,送完孩子后自杀,经查,死者近期确因孩子学业问题情绪低落。前天死者黄羽也是丈夫送完孩子后跳楼,三个人,同一个特点......“为什么会有3年时间空白呢?”
“你找我什么事?夏法医”老王也在这时大踏步走进来。“顺便给你来送同意书了”
“老王想问问你,这个案子的进度,你也知道我得罪了新来的刑警队长,这不找你旁敲侧击一下吗?”夏竞痞笑的接过同意书放在一侧,油腔滑调的说。
“张国强还没从悲伤走出来,燕队愣是听他哭了3小时,又费劲巴拉讲了2小时,整个一个上午才劝说他丈夫现在不火化,同意解剖的,我第一次看燕队这么有耐心”。老王想坐下来,但这法医室太冷了,只能站着跺脚暖和一下。“而且我们了解到这么快送去殡仪馆火化是张晓羽老师说的”
“老师不会是补习的老师吧”?夏竞随口一问,心里幻视燕知白耐心听完家属哭诉,就发笑,上学那会听领导国旗台上讲话都要装病的人,现在居然有这耐心?
“!对呀!他老师听说晓羽妈妈去世,昨天和张国强提起早点入土为安”老王解释道,顺便给自己泡了一杯白开水“你说现在老师信息真灵通。”
“确实,这老师太平洋警察”夏竞笑到。“那你有没有吧并案想法和他说?”。
“他?燕队吗?没有,我感觉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太敏感了吧”老王说摇摇头到。
“你妻子的案件也是我老师签的字?”夏竞话题一转。
“对呀,你来之前都是你老师在负责,我妻子可能在家压力太大,哎,你说为什么我没早一点察觉”老王沉浸自己世界自言自语到“不过也巧,我女儿当年也在启航培训过”。
夏竞笑了笑,和老王闲扯两句把老王送走了,又回到办公室。奋笔疾书写着... ...
晚上,疆南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门被一只裹在黑色战术手套里的手,用指关节“叩叩叩”敲开的。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惯有的、不太耐烦的节奏感。
燕知白从堆积如山的雪灾应急报告里抬起头。门缝里先探进来的,是一股浓烈的硝烟混合着消毒水的独特气味,紧接着,是夏竞那张线条分明、带着点野性不羁的脸。他没穿白大褂,套了件磨旧的深灰色战术夹克,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黑色的弹力背心,勾勒出紧实的肩臂线条。短发有些凌乱,几缕搭在额前,眼神却像刚校准过的准星,锐利得刺人。
“燕队,聊聊?”夏竞的声音带着点刚摘下隔音耳罩的微哑,也没等燕知白点头,长腿一迈就进来了,反手带上门。他手里没拿文件夹,就捏着几张卷了边的A4纸,随意得像捏着几张靶纸。
燕知白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这个被市局档案标注为“技术拔尖、作风散漫、多次纪律警告”的法医。办公室简洁冷硬,只有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
“说。”燕知白言简意赅。天秤座骨子里对平衡与秩序的苛求,让他对这种过于随性的闯入者本能地绷紧了神经。
夏竞几步跨到燕知白的办公桌前,动作带着一种猎豹般的爆发力,却又在桌沿恰到好处地停住。他没看燕知白,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摊开的、关于之前三起全职太太“自杀”案的卷宗上。卷宗旁边,就放着那三张死亡证明的复印件,右下角三点七度倾斜的猩红钢印。
纸上是他龙飞凤舞、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夹杂着潦草绘制的图表和几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关键词:
李利玉(高坠):颈前肌群深层点状出血(**型自扼特征)。
胡小雨(高坠):尸斑呈非均匀鲜红,血液碳氧饱和度存疑(需复检设备)。
黄羽(高坠):枕部对冲伤轻微,着地姿势与骨折分布存在矛盾点,左踝陈旧性韧带撕裂(影响自主攀爬),胃部有未消化的食物(不符合自杀心理)。
燕知白拿起桌面上另一份文件——那三起全职太太“自杀”案的卷宗。他拿起一支金属激光笔,红色的光点精准地打在幕布上,幕布亮起,三份死亡证明赫然在目,右下角三枚猩红而倾斜的钢印,“你的观察很细致,夏法医。”燕知白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审慎的凝重“我会向上级请示的”。
“?”等夏竞反应过来,他已经回到了家里“这就答应了?”
第二天程疆局长办公室内:燕知白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三枚猩红的斜印:“第一:钢印偏移,我昨天让郑素秋找了相关女性自杀案件的证明,发现只有这三起案件偏移角度一样,可以说是物理性的异常,但它实在太凑巧了,第二:根据夏竞的法医报告,三案未必有关联,但是死因却存疑。第三:三起案件有共同的特点:人物都是全职太太,这三太太的孩子之前都在同一个培训机构,死因都是高坠——作案手法的高度一致性,应该能将三案受害者、嫌疑人直接串联起来的直接物证。”
“另外赵明轩昨天去了一趟殡仪馆,报出黄羽这个名字时,接待者老刘很快找出了记录,但说道李利玉、胡小雨的名字并且要求查询具体的火化时间记录时,发现有问题,这是相关问题报告”
程局边听边看着问题报告。(2003年1月14日)。他的指尖停住了,在这一天的记录栏里,清晰地写着:
【逝者姓名:李利玉、性别:女、年龄:35、死亡原因:高坠(据死亡证明)、接收时间:2003-01-16 14:00、火化时间:2008-01-17 16:30、炉号:1、经办人:刘宝山(老刘的签名)、家属签字:空白】
【逝者姓名:李利玉、性别:女、年龄:35、死亡原因:高坠(据死亡证明)、接收时间:2003-01-16 14:00、火化时间:2008-01-16 16:30、炉号:2、经办人:刘宝山(老刘的签名)、家属签字:王启荣(潦草难以辨认)】
【逝者姓名:胡小雨、性别:女、年龄:36、死亡原因:高坠(据死亡证明)、接收时间:2008-01-18 10:00、火化时间:2007-01- 20 10:30、炉号:2、经办人:刘宝山(老刘的签名)、家属签字:空白】
【逝者姓名:胡小雨、性别:女、年龄:36、死亡原因:高坠(据死亡证明)、接收时间:2008-01-18 10:00、火化时间:2007-01- 18 10:30、炉号:1、经办人:刘宝山(老刘的签名)、家属签字:张XX(潦草难以辨认)】
“刘宝山说,有人出了高价,反正要被火化早晚对于他来说意义不大,就答应了他的要求提早火化了”燕知白说。
“查到什么人了吗?”程局问。
“还在跟踪调查,摄像头老化太严重了,叶述在做心理画像”燕知白答道。
“李利玉的案子和这俩起案件时间隔得太长了,不打算说一下想法”程局喝了一口热茶,想驱散这突然其来寒气。
“昨天我和郑素秋查看了,记录在案所有女性的自杀死亡案件,发现就这三起钢印一致,根据夏竞的法医报告,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并案。”燕知白站立笔直自信道。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这么说?”程局饶有兴趣道“不是百分之百我不会签字的。”
“等物证!让证据开口。”对于燕知白来说,两起悬案关键点被红笔一一勾连——手法、时间、那难以言喻的节奏感,他直觉深处,十之**已然并案。“这并案申请您是不是可以签字?”
“老王最近太累了,给他放个假吧”程局答非所问到。
疆南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会议室,长条会议桌上放着签署好的并案申请,燕知白笔直地钉在那里。投影幕布上,三份猩红的死亡证明并排投射,幕布下方,被燕知白用指尖精准地压在“黄羽”名字下方的钢印中心。冰冷的金属底座与暗红的油污印记严丝合缝,像一个冷酷的注脚,宣告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综合现有证据,”燕知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瞬间刺破沉寂,砸在每个人心上:“李利于、胡小雨、黄羽高处坠落案,三案并案侦查。代号:‘钢印偏移’专案。”
“啪!”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夏竞原本像没骨头似的瘫在滑轮椅里“你没通知老王?”
“涉案家属我给他放假一周”。燕知白继续道“目标明确:锁定利用行政流程漏洞、伪造公文、实施系列谋杀的真凶。其具备高度反侦查意识,熟悉街道办、殡仪馆、乃至档案部门运作。”燕知白的目光锐利如探针,扫过在座每一张或凝重、或惊愕、或疲惫的脸,“下面,任务分配。”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如同发令枪响。
“一组:街道办疑点深挖组,我和郑素秋负责。”燕知白的目光投向因为熬夜整理相关案件,面部都有点泛黄小姑娘。“任务:第一,带技术队把痕检科陈默叫上,对三个街道办所有涉及死亡证明开具的印章、印泥、盖章操作台进行,物理痕迹提取和固定。特别是:分析造成一致性物理偏移的具体操作手法、所需工具、以及可能的习惯性动作特征。第二,约谈所有经手过这三份证明的经办人员,重点是朱主任,以核实盖章流程规范性为切入点,观察其微表情和陈述细节,带上执法记录仪,深挖是否有外部人员施压、异常接触、或‘帮忙’盖章的情况。第三,秘密调取街道办内部2005年12月至2008年1月所有死亡证明存根联副本,对比钢印角度,寻找是否还有其他异常偏移案例,扩大筛查范围!”
郑素秋用力点头,眼中精光一闪:“明白!重点在物理痕迹和经办人异常接触!”
“二组:死者家属深度回访组,赵明轩,你带队。”燕知白继续道。“任务:第一,重新接触三名死者直系家属,特别是丈夫,重点挖掘死者生前,最后一周至一个月的异常行为、社交圈变化、尤其是与‘补习’、‘教育咨询’相关的接触!老王也别放过,好好旁敲侧击一下,不要透露此次案件!第二,交叉比对,三名死者家属的陈述,寻找共同接触点或矛盾点。特别注意家属是否受到过某种形式的暗示或压力!”
小赵挺直腰板,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收到”
“三组,殡仪馆篡改链条彻查组。”燕知白的目光终于落到夏竞身上。夏竞正用指尖转着笔,眼皮都没抬一下。“夏法医,你主导。心理画像师叶述配合。”他顿了顿,补充道,“任务:第一,以刘宝山为突破口,深挖篡改电子火化记录的操作流程、权限节点、及物理接触点。第二,追查原始纸质登记簿的流转路径。第三,对比分析电子记录与纸质登记簿上笔迹、墨水、甚至纸张折叠痕迹的差异,固定篡改证据链。第四,也是最关键的”燕知白的声音陡然加重,“证实刘宝山口中的神秘人,是否存在,他的社会关系、财务状况、近期异常接触,给我挖地三尺!”
夏竞终于停下了转动的水性笔,抬起眼皮,迎上燕知白的目光。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放心,燕队。那老小子□□里的泥,我会给他抖落得干干净净。”他旁边的叶述推了推眼镜,并微笑点头。
“最后,”燕知白的声音沉静下来,“信息同步与保密纪律。重大突破,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此案涉及敏感行政环节,所有信息,严格限定在专案组内部!泄密者,严惩不贷!散会!”
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郑素秋立刻根据布置任务换上衣服准备出发。赵明轩拿着笔记本快步走向门口。叶述凑到夏竞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燕知白站在办公桌前伸出手,用指腹极其缓慢地、感受着那三道钢印油墨在幕布上微微凸起的、冰冷而倾斜的触感。那触感,如同摸到了这座冰雪覆盖的城市行政躯干上,一道深藏已久、正在汩汩渗血的隐秘裂痕。任务已经下达,猎犬已经放出,围绕着这三点七度的偏移,一场在冰雪与油墨、秩序与谎言之间的无声战争,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