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响起,西华跳球拿下首抢。
场地上的脚步变换声如同落雷,鞋底挫开的燥鸣穿进每个人的耳膜。
冰尤坐在前排观众席,表情比水平静。
对面来找事本身就理亏,现在又是在西华的主场,难免心态变得浮躁。她几次抬头和场内的许江州对望,他都是板着脸,双眸闪烁着躲开。
她清楚他是纸老虎,轻轻一攥就烂掉了。
坐在一旁的程芳梨对此没有感知,手心揪着制服裙摆,蒙上了细密的汗珠。
她眼神没从那颗球离开过,每每传到对面人手里她都恨不得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冲过去。
“冰……如果咱们球队能赢,我愿意一周不吃晚饭。”
程芳梨说完后没听到反应,先是把头转向身侧,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睛转向她。
冰尤用下巴指了下记分牌。
上半场马上结束,西华高出不止十分。
程芳梨立刻心虚改口:“三天,不能再多了……”
她一直专注于比赛,所以对比分不太敏感,冰尤则是不怎么爱看,只在意结果。
她抬起手扇了扇风,效果微薄。细直的双腿叠在一起,手肘撑在上面托腮,懒散得难以认真。
体育馆内的温度不断升高,却没有人舍得走。
名为“高校论坛bot”的账号主就混在观众席的人群里,全程直播了这场比赛,身份估计也是附近学校的高中生。
而此时此刻,在他账号内的最高搜索词有三个。
西华陈冠希,付竞泽,冰尤。
这三个里有两个说的是同一个人,最搞笑的是,没有一个人在球场内。
至于西华的官方论坛,早就在比赛开始时被冲爆了,幕后小组迫于压力只打开了招生简章那条,把其他的内容全部隐藏了起来。
随着一班男生带球过人,一个三分球压哨进筐。
上半场结束,胜券向西华倾倒。
几乎是哨声落下的同时,冰尤从座位上站起身。
不用开口就吸引了一众人的视线。
许江州正愤愤地往场下走,边擦汗边看到她离席,眼神里有话要讲。
程芳梨仰着脑袋先张口了:“你不看啦冰尤!”
“不看了,”她把目光从女孩身上转到许江州身上,“没意思。”
声音足够让不远处的他听清楚,也让他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当初利用夏亦可接近我,没意思。自以为是地给我找麻烦,没意思。打着帮朋友讨公道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更没意思。
冰尤身姿高挑,撤离地干脆利落,发丝轻舞,眼神多留在他身上一刻都是煎熬。
观众席的注意力换到了她身上,短短一段从座位到出口的路,所有人的目光都紧跟着,生怕落下关键的一帧。
“高校论坛bot”的人都觉得比赛没看头,把直播镜头也转向冰尤离场的位置。
“唉,冰姐走了,要开始掉人了……”
他正自言自语,直播间的人数就开始成倍向下递减,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百来个人。
ip在英国的账号随即退出。
希思罗机场内,付竞泽摘下耳机,看着登机口排队检票的人流,脸上明暗参半。
手机上Bryce的消息顶替了别的页面。
【泽,你别蒙我,你人是不是在机场呢?】
最后一条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付竞泽勾唇,戒指和屏幕相碰。
他起身拖着身侧的行李箱,黑色卫衣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碎发和鼻梁张狂地露出来。
【Bingo(答对了).】
*
放学,心跳,晚霞垂落。
强烈的预感已经让她没办法平静。
深蓝色制服的人海涌出教学楼,三五成群地结伴回家,推搡、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冰尤单肩挂着背包走在其中,垂眸点着嘴里的烟,轻轻摇头回绝了吵着去唱k的一伙人。
紧接着,她在一片怨声里用手掌环住打火机,挡着朝火焰吹来的狂风。
她只想回家,候着付竞泽。
香烟点燃后她扇开白烟,找了个生病的借口推脱。
程芳梨最懂她这套,也知道她说不出口的原因,打配合的帮她把病情说重,两人演到兴起还咳嗽了两声。
在校门口分别后,冰尤拦了辆车回去。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一直看向手机屏幕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车窗外的景色闪着夜幕将至的光霓,映在她脸上,心脏烫漏了半拍。
车停到别墅前,还是她早上离开时的样子。屋内的灯光晦暗,只有一只邮筒立在门口。
冰尤来不及多想便推开沉重的门,随手把书包丢在地上,快步走遍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没回来。
于是她零落着进到浴室,像往常一般拧开浴缸上面的水阀,然后昏沉地移动到客厅,听着水流的声响。
沉默了半晌,等到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在沙发,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还是没有消息。
付竞泽突然的来电像是绝音,她无法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扰乱得彻底。
冰尤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孤独的眸子里仿佛落满了灰尘。她解开最后一件贴身的衣服,连同手机一起摔在沙发。
闷声砸在了抱枕上。
“又他妈消失……”
发丝被抓在指缝里拉扯,头皮上传来的酥麻把鼻尖的酸楚一点点憋回去。
灯到现在都没点亮。漆黑的房间里,她颤抖的肩膀一点点稳定,头也埋在了自己的肩窝。
一只受伤的鸟折起了布满羽毛的翅膀。
浴室里的水声逼近决堤,她认了这份痛,收拾好情绪走进房间。
随着一条腿迈进浴缸中,麻木的身体也跟着滑落了进去,水流四散,溢出到了外面的瓷砖上。
她屈着腿才略发好受,双膝曝露在水面之外,烫的发红。
水流终于停止了扩散。
浴室的门半掩着,给外面的声音罩上了一层雾。
电子锁“滴滴”作响,接着是门轴滑动,接着是箱子的滚轮压过门槛。
她隐在水中的躯体有一刻的僵停,蒸汽缭绕在视线左右,眸子却转而看着那道漆黑的门缝。
呼吸都不敢惊扰。
脚步声先是走到了客厅,然后越来越清晰,最后停到了浴室门口。
男人的手落在门把上。
犹豫了几秒后,卷着冷气走了进来。
付竞泽被**所累,双眸深的看不见底,浑身上下都是焚灼的气息。
两人一周没见,他此刻光是存在就给人一种危险的错觉,仿佛爱了就会深陷泥潭,带着痛,带着血和骨的撕扯。
他低头看了眼脚底漫出的水,把她丢在地上的发绳捡起放在了水池台。
冰尤一条胳膊扶在浴缸边缘:“付少这么忙,对我已经分身乏术了吧。”
她漫出的笑意是还在怪他,所以话里话外都是对他断联的埋怨,恨不得把这几天的所有苦水都往他身上倾倒。
“画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付竞泽看着她水汽氤氲的眼神。
“重要吗?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你忏悔对夏亦可做的一切!你本身对我而言的分量,还比不过路边的一条狗!”
冰尤像一块碎掉的玻璃,说出口的话带着匕首,刺向他也刺向自己。
付竞泽一步步走到浴缸边,从暗处来到了明处,他眼框猩红,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根根分明。
“是嘛,狗,狗他妈能心甘情愿被你耍这么久,能为了你的事费心劳力到这份儿上,还是狗能像我这么贱,明知道你玩手段还上赶着往上贴啊?”
冰尤听他说完,愤然从浴缸里站起身,身体上□□。
她一头长发携着水流落在背上,蝴蝶骨似要挣脱皮肉生长出来。起伏有致的躯体冰肌莹彻,和他的视线不再隔着任何遮挡。
她的这张脸,他看一百次也会原谅一百次。
他们共同呼吸在这几平的天地,像两个赌到最后失去全部筹码的人。
好落魄好潦倒,也好美。
他用一刻犹豫,用一秒抱住了她。
温暖的沼泽环绕了她挂满水珠的身体,也彻底把他身上的外套打的湿透。
冰尤在他臂弯里挣扎着想要离开,拳头胡乱砸在了他身上,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每一下都是打算留下淤青。
付竞泽手上的力道没有减弱,等她的狂风暴雨宣泄完,依旧稳稳地托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隔着浴缸的池壁,终于都折腾地没了力气,也开始有了恋人的依依不舍。
她挂在他脖颈上的手臂细弱和苍白,像两条交叉的藤蔓紧紧交织。
他的手划过她的脊背,声音沙哑:“冰,瘦了好多。”
冰尤的眼泪混着浴池的水,弄不清楚。
她猜测他和自己一样,疯狂的想念过,就像她不管是在狂欢落幕后,还是在孤独到谷底之后,都热切想念着他的拥抱。
“我恨你。”
“我也爱你。”
付竞泽的吻是切实的动词,他温热的手掌会停在她的腰窝,直至两人都走向自取灭亡的混乱里。
她闭着眼睛,任由他在**的雾中打捞自己。
剥开淬毒的冰层,是里面熟透了的,带着血的真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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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chapter 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