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拂雪“啪”地合上了盒子。
见他反应这么激烈,柳言师很显然误会了: “哎哎,你不要这么激动嘛。我小时候和同龄的小朋友们玩得可好了,同学都喜欢送小礼物给我,大多是一些小孩子之间喜欢的玩意儿。送得多了,我就懒得记哪个东西是谁送的,通通收起来,放到一边。”
他眨眨眼睛:“没有什么好吃醋的,哥。我早就忘掉他们的名字和长相啦。”
早就忘掉了……
应拂雪深呼吸,不确定似的追问: “那,送你这个盒子的……小朋友,你还记得吗?”
怎么个事?跟这个盒子杠上了?柳言师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想起有关这个小盒子的事情。
他只好诚实回答: “不记得了。这些都是我在b市上学时的事情。搬家的时候,那些小朋友的礼物都被我爸丢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什么也不护,就护着这个小盒子,还挨了我爸好一顿打。哎呦,可疼了。不过,它总算有惊无险,跟着我来到s市啦。也不知道送我礼物的小朋友现在怎么样了。我觉得,小时候的我一定很喜欢这个小朋友。”
应拂雪眼眶一酸,紧紧握着那个小盒子,抱住了柳言师。
盒子棱角硌得很疼。柳言师愣了一下,很迷茫,还以为他在吃醋: “干什么啦,不准我留点童年回忆?你醋劲也太大了。”
没有回应。柳言师还想再说什么,脖颈间传来微弱的湿意。s市的冬天并不太冷,柳言师穿得不多,点点滴滴砸进他脖子里的眼泪,他感受得很清晰。
他大脑发蒙,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应拂雪哭了。
可是,哭什么?之前那个红毛都没让应拂雪哭这么厉害。
柳言师后知后觉发现,应拂雪似乎不是吃醋。
然而这只是某个小朋友送的小礼物,为什么这么难过?到底哪里又让他难过了?
没办法,自己惹哭的男朋友,只好自己哄。柳言师迟疑着拍拍他的背,哄小孩一样: “不哭了不哭,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嘛。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把它收到柜子里,永远也不拿出……唔!”
是一个混着泪水的吻。应拂雪的眼镜在混乱中被柳言师顺手摘下来,上面星星点点的,是眼泪。
柳言师没闭眼,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应拂雪被沾湿成一簇一簇的睫毛,以及发红的眼角。
今天的应拂雪有点疯,他想。
一言不合就发疯,真是的。
他还弄不明白应拂雪为什么哭呢。但如果这样能让应拂雪开心一点,他也没什么所谓。
自己那张有点年头的床“吱呀”一声,柳言师躺倒,应拂雪新掉出来的眼泪就砸到他脸上,有的砸到他眼睛里。
他不得不闭眼,痛骂该死的地心引力。
柳言师心说应拂雪你最好一直哭下去,不然等你不哭了,我一定要把你骂哭。
一个吻没有结束,屋子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柳言师警觉地坐起来,推他。
应拂雪眼角还挂着泪,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柳言师脸上,似乎没有亲够,还想再亲。柳言师擦擦嘴,脸上的红意还未消散。
他瞥了一眼应拂雪,低声说: “……等会儿给你补上。”
大门被打开,是柳言师叫的保洁阿姨。
自从签了合约,柳言师手头宽裕些,于是请了一个保洁阿姨定期来打扫。这样,他也不用时不时地回家一趟。
屋里有监控,再加上雇佣久了,柳言师和保洁阿姨也算熟悉;保洁阿姨手上有钥匙,定期打扫的时候,阿姨只需要开门进来就好了。
算算日子,今天就是保洁阿姨上门的时间。
柳言师装模作样地和阿姨寒暄了几句,他没有多待,拉着应拂雪下了楼。
应拂雪手里还紧攥着那个小盒子。眼泪被偷偷擦干了,除了有点红的眼角,一切看起来似乎和平时一样。
这个时候,他才有空仔细盘问应拂雪。
柳言师牵着他的手,边走边问: “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哭成这样?”
“不,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应拂雪捏捏他的手指,不无得意地说, “这个盒子,是我送你的。”
“是你送……”
柳言师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 “你送的?!我们小时候见过?我怎么不记得了?在b市吗?”
应拂雪低头: “因为当时的我灰头土脸,不漂亮。”
“是的,在b市。这枚戒指是师父送我的。但那时小黑不太听话,一直不肯进戒指里,我就没带小黑。这枚灵宠戒送给你的时候,里面是空的。”
柳言师还是没想起来,扶额: “好端端的,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可能是,无料?”应拂雪胡说八道,学个词就乱用, “表达爱的无偿小礼物。后面回去之后,师父问我戒指去哪了,我说不小心丢了,他也没说什么。”
柳言师: “……无料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好吧,那我们是怎么遇上的?你当时是怎么把戒指送给我的?”
应拂雪却不肯说了: “保密。”
柳言师陷入沉思。
在记忆里搜寻半天,他好像有点眉目了,问:“你那个时候,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应拂雪:“……长头发。及腰的那种。”
柳言师:“……”
柳言师收回了目光,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应拂雪现在头发顶多及肩,但如果非要说拥有及腰长发的小朋友……他还真有一个人选。
就是,有点不可思议。
等会儿。
戒指……好像真是那个小朋友送的。
柳言师灵光一闪,说:“我想起来了。”
应拂雪放轻了呼吸。
“你……你是那个,”柳言师被自己惊住了,“你是那个黄毛丫头?!”
虽然这很荒谬,但柳言师不得不承认,黄毛丫头送他戒指,戒指是应拂雪送的——那么黄毛丫头就是应拂雪。
打小说要嫁他或者娶他的小孩多得数不胜数,但只有一个小孩傻乎乎当真了,还送他戒指。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口口声声说要娶他——他虽然没当回事,但还是把戒指好好保存了下来。
那个“黄毛丫头”,就是应拂雪了。
至于为什么认不出来……
可怜见的,柳言师小时候只知道看头发分辨性别,而应拂雪那时留着长头发,还穿公主裙。
这货小时候漂亮得雌雄莫辨,声音也是很可爱的童音,柳言师自然认为那是个小姑娘,因此也没往应拂雪身上想。
……真服了,谁知道这家伙裙子撩起来比他还大啊?!
虽然不知道好好的小男孩为什么要穿裙子,但应拂雪这人的脑回路不能按照常人的想法来揣度。
就比如他小时候喜欢看人家戴眼镜,当时的应拂雪好像气冲冲地自己剪了个眼镜给他,让他不许看别人的。
多少有点大病在身上。
至于镜腿上的字母……大约是“雪”的英文,“snow”的首字母。
作为回报,他用新学到的折纸技术,给小姑娘折了一朵红色小花——是应拂雪头像那朵。
柳言师紧张擦汗。
这货还真的收藏了十几年。什么四千多天……不会也是真的吧?
他爹的,他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只知道和泥巴玩的小屁孩啊?!没必要吧哥们?
真变态啊。
被认出来了,应拂雪此刻情绪反倒平静很多,说:“嗯。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柳言师无语死了,“小时候我有点瞎,居然没看出来你是男的。”
至于应拂雪说的什么“当时灰头土脸”,柳言师觉得他在放屁。
因为当时他选择帮助应拂雪,有一多半是看到这个小姑娘长得实在漂亮可爱,又被人欺负,才选择带人家疯玩的。
柳言师叹气,以一种近乎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你说说,哪个小男孩长那么文静秀气?还、还穿公主裙?!长那么漂亮,是要干什么?你爸爸就这么由着你穿裙子吗?”
也不知道拦一把。小孩子不懂事,万一性别认知障碍了怎么办?
天上飘起雪花。应拂雪没急着回答,而是撑开伞,伸手捏去柳言师肩上的雪花,娓娓道来:“我原本有一个姐姐,是师父的亲生女儿。”
柳言师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应拂雪继续说:“姐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师父十分难过,有一段时间里,他每看到别人家的女儿,都会露出一种羡慕又落寞的表情。尤其看到邻居家和我一起长大的南舟师姐,更是抱着不肯撒手。当时我还小,也……想让他抱着我不撒手,所以我就故意留了长发。”
“头发长长之后,师父要带我去剪。但是我不让,他不太明白,我也没说。不过,只是头发而已,他很尊重我,也就随我去了。直到有天,我穿小裙子被师父发现,他又哭又笑,总算猜到我想干什么。他让我以后不要再穿。他说,就算我不是女孩子,他也会抱着我陪我玩。”
有点奇怪的脑回路。不过,如果是应拂雪,那倒也正常。
柳言师想笑又不敢笑。虽然应拂雪说得比较好笑,但毕竟是亲人去世,怎么都不该娱乐化。
肉眼可见地,那位大小姐去世,对父子俩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柳言师问:“这就是你的女装经历?”
应拂雪:“……是。我小时候性格有点孤僻,师父又忙于工作,很少能看顾到我。当时学院组织活动,让师父来b市的小学里为孩子们测灵根。他就正好借这次的机会,把我带出去,让我和其他孩子多沟通沟通。”
“我很开心,所以又穿上了小裙子,想让师父也开心一点。师父这次见到之后,没有多说,也没有让我把衣服换掉。在其他大人问起来的时候,他就说我是他的小女儿——我那副打扮,说是小儿子也没人会信吧,哈哈。”
“小学里大概所有人都来了,师父就在操场上给小朋友们测灵根。大多没有灵根,或者是混杂灵根,师父很失望。我无聊,就跑去跟那些测完了灵根的小朋友搭话。”
应拂雪笑笑: “可能是我说话不太讨人喜欢,他们不但不理我,还推我。你当时正排着队,看到我被欺负,拉着我就跑。嗯……就像之前在农学院那样。”
“然后你就把我救下了。我们疯玩了一个下午,你带我去你的秘密基地,还用泥巴捏成点心哄我玩。但泥巴捏的点心不能吃,你就在兜里翻出半块巧克力给我吃,上面甚至还有你咬过的牙印。”
柳言师:“……这种事情就不用说了,哥。”
好黑的黑历史。柳言师觉得,自己小时候确实也不太正常。
好傻啊。
应拂雪忍俊不禁,说:“你精力不太够,玩累了,躺在你的秘密基地里就睡着了,我就躺在你旁边。师父找到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是泥。”
柳言师手指头玩叠叠乐,心说对方应该挺眼前一黑的。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不是,小儿子,来时穿得干净整洁;一眼没看见,就浑身脏兮兮像个泥猴了。
想想都很崩溃。
应拂雪说:“师父忙着把我从坑里拎出来,测灵根用的球不小心掉到你怀里。你手指无意识碰上去,那个球就变成绿色的了。听说,整个学校里,只有你一个小朋友是天灵根。”
“我当时求师父带你回去。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师父没有谈妥。”
这个他似乎听爸妈吵架的时候说过。柳言师很惆怅: “我爸不让。而且,那段时间我爸妈正在闹离婚,也顾不上我。”
“那天我回家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可能在泥坑里泡久了,我身体又不大好,就这么结结实实病了一个多月。发烧的时候,我稀里糊涂把我们那天乱弹的曲子给记了下来。戒指么,就和折纸眼镜一起装着了。”
“嗯……后来搬家的事情,你就都知道啦。”
应拂雪: “嗯。”
这些年里,他守着这段只有几个小时的回忆,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孤独的日夜。每次难过的时候,他脑海里总会多出一个光芒万丈的小朋友。
那个小朋友掏给他一块巧克力,笑嘻嘻地说, “巧克力给你吃,不要哭了好不好?”
像拯救他的神明。
其实,甜的从来都不是巧克力。
好吧,事情说开了,虽然有些羞耻且中二,但毕竟是自己做过的事情,无从抵赖。柳言师想拉他继续走,然而应拂雪却不肯走了,视线看到一旁的小巷。他一本正经: “你刚刚说,要补给我。”
柳言师: “………………”
柳言师震惊又无语,指指小巷: “你别说,光天化日的,你要在外面亲我。”
“不是亲你,是强吻。”应拂雪纠正他的措辞, “我想强吻你。可以吗?”
柳言师微笑: “我记得有人说过,强吻不需要我同意。”
废弃小巷一般很少有人经过。也窄,阴影投下来,很暗。
从外面看过去,如果不是非要盯着看,应该看不出什么。
柳言师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类似于偷|情的刺|激——可能适当的危机感确实能转化成愉悦。
他开始逐渐理解为什么应拂雪乐此不疲地要在外面和他亲吻了。
说是强吻,这个吻就出奇地和强吻一般激烈,柳言师甚至觉得自己应该礼貌地反抗一下。
事实上他确实反抗了,因为这个吻铺天盖地的,有点喘不过气。但往往是他还没缓多久,就又被掐着后脖颈拉回去了。
结束的时候,柳言师额头抵在应拂雪的肩上,小声喘气: “脚软了,让我先缓缓。”
应拂雪心满意足地抱着他,一节一节顺他的脊背,问: “合约结束后,你要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柳言师想,自己不是正在和你交往吗,还能跑了不成?
“当然是拿钱跑路。”柳言师对他的这个问题很无语,于是故意在他耳边开玩笑,俏皮道,“这样的下海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应拂雪笑了,心知这人又在胡说八道,顺势咬咬他的耳朵: “那我这钱花得还挺亏。人家包养,可是什么都让玩儿的。”
顿了顿,他低声补充:“玩得特别花。”
耳尖的麻意传到大脑里,柳言师忍不住抖了一下,强撑道: “你平时玩得还不花吗?合约是你自己拟的,我可没干涉。”
应拂雪侧头亲亲他的脸,闷笑着问: “我们不是正在交往吗?”
柳言师故意道:“没有,你在陪我玩过家家。”
应拂雪:“好吧。那你愿不愿意陪我过家家,去领证?”
柳言师哼声:“我考虑考虑。”
应拂雪闷笑。
“我想带你回家。”应拂雪语气似乎变得认真起来,说,“去见我师父。”
师父之前一直都很反对。但他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在师父面前说这个人的好处,应拂雪能明显感觉到,师父的态度有些松动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师父杠这么久。应拂雪想,如果师父亲眼看到柳言师,一定也会很喜欢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柳言师。
听他说到带自己见家长,柳言师声音闷闷的,心里没底:“……嗯。”
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听描述,应拂雪的师父应该是很好的人。柳言师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
豪门是什么样的,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要是应拂雪的师父不接受他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
暗处小巷外,有一人经过。然而柳言师没有察觉。那人没做停留,就像是没发现他们一般。应拂雪眯了眯眼,只当是寻常行人路过。
雪:我要趁老头松口,赶紧把老婆娶回家,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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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