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你再通融通融,我什么都能干,只求您给口饭吃”一衣着破烂肤色偏黄的乞儿缠着米家酒肆的掌柜不断恳求。
“您别看我长得小,但我身体倍儿棒,手能提肩能扛,绝不会误了您的生意。”
那米家掌柜用手摸了摸胡须,甩甩袖子,他满脸怒意地暼了一眼乞儿,痛骂道,“你这小子,还把我给缠上了。我告诉你,城西那片儿地多的是像你这样的贱骨头,要死就死远点!”
他狠戾地瞪着那乞儿似乎要将“他”活剥生吞了!
“滚!”
那乞儿看样子早已习惯了被人侮辱讨生活的日子,耷拉着脑袋迈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行在墙根边。
一阵风从耳边掠过,他的怀里被人塞了一只步摇。
四处张望下只见一人慌慌张张在前狂奔,耳后人群叫嚷“快抓小偷!”
小偷?
“说的就是你,站住!”
未等乞儿搞清楚状况便被几名大汉捏住肩膀,动弹不得。
“你们为什么抓我!”
“为什么?凭你拿了莲棠姑娘的步摇!”
乞儿:……
可这明明是那个奔逃之人塞到他怀里的,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莲棠姑娘啊!
乞儿急得眼角晕红,拼命地想挣脱桎梏却无济于事。
“废什么话,带走!”
“放开我,放开我……”乞儿高声呼喊着向周围人求救,可强权当道谁敢出手?
忽然间,嘈乱的集市中似天雷乍惊,传来阵阵马嘶鸣声,“快让开!”
只见满载蔬果的两匹马受惊疾驰,横冲直撞掀翻了不少摊子殃及路人,乞儿反应灵敏趁众人未反应过来时攒足力气狠劲地一脚踩下去,挣脱束缚藏进街巷。
“追!”
一声令下,身着统一服装的大汉赶忙握紧武器散入人群进行搜捕。
按大昭风俗,成婚三日即为归宁之日。周璟懿拜别父母亲后并未跟着秦桢回永安侯府,借此机会打算和婷儿一起看看西市那几间铺子最近收益如何。
却不想迎面差点儿被人撞倒。
“你谁啊?走路有没有长眼睛?我家夫人这么大个人,你没看见吗?”婷儿一边忙着扶稳周璟懿一边厉声问责道。
对面传来颤颤巍巍的剧烈喘息声,“对不起,对不起,还望夫人恕罪小人真是有急事!”说罢,抬脚又要继续跑。
“站住!”周璟懿一把拉住他,眉眼迅速扫过心中不得一惊:竟真是她!
前世在阴间做了三年孤魂野鬼,她见过这个人。
此人叫韩胜楠,比她死得迟也早早释怀了。上一世,她如今日般陷入无路可走之困境被五皇子所救,自由游荡江湖艰难求生的侠女信了李泽沅的赤子之心,甘愿成为暗卫为他扫清前进之路上的一切障碍。
她清楚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清楚一入宫门便要为了活着而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宠爱,于是她选择了请辞想要自由。可高位之人又岂允许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着!
一碗下了软筋散的水,一条白绫,她被赐死了!
周璟懿在阴间的第二年遇见她,瘦弱身躯披散着枯发,走在奈何桥上总给人一种随时要晕倒的感觉。鬼差说她很听话,不像其他鬼放心不下家人放心不下钱财,她不言不语地直接投胎,似是从来没走过这一遭一样。
记忆迅速涌入脑海,再对上面前满面慌张色的她,周璟懿心一横:重来一世就换种活法吧,至少别再做冷血之人的利刃被无情抛弃!
她一把拽着韩胜楠的手将她拽入马车内,示意她噤声。
脚步声渐渐逼近,韩胜楠紧张到紧闭双眼。
……
帷帘并未揭开!
为首的大汉见马车的形制与明显的雕花印,暗骂点背,硬着头皮上前,
“见过大夫人”
“你们何人?竟敢扰了大夫人的清净?”
凶恶的大汉纵然有心怀疑却无胆造次,毕竟永安侯府那位小侯爷恶名在外,最喜作践人。若是抓贼不成,打扰了人家的夫人,便是有嘴也辩不清。
他只好规规矩矩地回话“潇湘楼昨夜死的姑娘是我们家主人的人,有小贼惦念已故之人首饰故而偷盗潜逃,我等追踪至此。还望夫人见谅。”
“我今日和夫君回门,心情尚佳,且饶了你们。走吧。”
“只是”那人唯唯诺诺道,“主子交代的差事还未完成……”
婷儿厉声斥责“放肆!”
“你们主子的事?诸位的主子是谁?难不成比天子还大?官府搜查尚需令牌文书,尔等宵小之徒不过空有蛮力竟敢枉顾国法,肆意而为!是嫌脑袋在头上待的太久了?”
有人想出头顶嘴,却被为首之人拦下,上前一步嬉皮笑脸赔罪,“是是是,多谢姑娘提点,我们这就撤”
“走!”
马车内,韩胜楠紧绷的心终于落实,“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周璟懿伸手扶她,“小事,我要回府只能帮你至此,你自己小心些切莫再落入那伙人手中。”
“好!”
车轮声渐远,韩胜楠拿着周璟懿送她的碎银想赶紧逃离这个多事之地。
不想,来了不速之客。
“拿下!”
“头儿,你可真聪明,料想是那女的藏了人,吩咐兄弟们守株待兔,果真被咱抓到人了”
为首大汉擦了擦额间细汗,佯装恼怒地笑骂,“就那点地方,不是被藏起来了还能是飞了不成?”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按买家的吩咐把人直接送到县衙去报案,只要人在监牢里不死也得残!”
“得嘞!”
长安县衙内灯火未灭,残烛糊影下县丞彳亍沉思,面色凝重时不时叹息几声。
“嘉艺,你怎么看?”
被叫嘉艺的人正是当今长安县司法参军谢嘉艺,二十有一,面若温玉,剑眉藏锋不失威严之气,身材健壮,身备双锏,立如青松久压不折。
“属下以为此事当查!”
“查!怎么查!”那县丞的声音陡然一转,多责问之意。
“你知道张贺年是谁吗?他是永宁公主的驸马!永宁公主可是当今襄王的胞妹,襄王当年便是最有实力的储君人选,直到如今也势力不减。若因此事得罪永宁公主,我们长安县上上下下这些官差的头够赔吗?”
“总不能将张贺年摘得干干净净!”谢嘉艺一脸正气不改面色直言道。
“查,得罪永宁公主;不查,得罪益州太守之子。这次我们县衙算是摊上事了!”
谢嘉艺无言。
“你当这个司法参军几年了?”
“到下月十六便整五年”
县丞捋了捋泛白的胡须,扶正头顶的官帽,脸色似有些茫然,“我这个县丞当了近三十年,如今已近花甲之年,不知目送多少人登至高位而自己却始终停滞不前!”
良久,县他转身负手道,“你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
“是!”
问,固然是问不出的,毕竟抓错了人。可若是放了,长安县衙在百姓中又有何威望?
翌日清晨,周璟懿方用过早膳,兰溪便火急火燎地从外赶来说有要事禀报。
“小姐,韩胜楠被抓了!”
意料之中……
“人现在被关在长安县的监牢”
周璟懿知道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可若只是偷盗已故歌伎的财物何以如此兴师动众?
“昨日让你办的事,可有眉目?”
“死者叫莲棠,是潇湘楼有名的歌伎。前日夜间陪长宁公主的驸马喝酒,因不愿卖身被酒意上头的驸马掐死。”
“还有呢?”
“哦,对了”兰溪眼睛微微眨了眨,“莲棠平日一般只陪张公子”
长安城大了,扔个金饼下去就能砸中个富家子弟,谁知道是哪个张公子?
“具体点”
兰溪凑近一步特意压低声音,“益州太守之子张斌”
“张斌……”
周璟懿对此人有点印象,她与秦桢大婚那日曾见此人的名字出现在礼单之上,没想到还跟他扯上了关系。
按兰溪带回来的消息,莲棠死后财物被盗,韩胜楠意外得到了她的步摇因而被张斌雇的人错认成贼,这才进了监牢。
可问题是长安城中知道张斌喜爱莲棠之人不在少数,哪家小贼如此胆大敢在这种时候偷盗?要真只有这儿点脑子,怕是还没动手就被抓住了。
“可知道县衙打算如何处置她?”
“没消息,目前都在等。县衙那帮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官场上混,自然明白不能得罪人的道理。因此,此事相当棘手。”
县衙解决不了的事自会上交大理寺,此事越拖变故越大。
周璟懿清楚韩胜楠对于这盘棋的意义之大,身怀武艺却不敢自露只能勉强活于人世,可若是有人能像上一世的李泽沅那般收服这颗棋子,那故事的走向就要大变了。
周璟懿知道,此人非救不可。
可仅凭她的力量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毫无杀伤力,可有一个人能,那就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郑执。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此人都算是不可多得的清流。他出身荥阳郑氏,连中三元,太学读书期间亦是三皇子的伴读,却并未表现出自己的储君立场,胆大心细敢于直谏。
如果说这种人在朝野中算是无法降服的刺头儿,那么对于这种多方掣肘的案件非公正无私之人不可破!
“兰溪,取笔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