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人思维实验 第20章 第二十章

门内久久没有回应。

成娴按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无人回应，发给全松樊的消息也没有收到回复，耐心渐渐告罄。

她按下最后一遍门铃，站在原地等了三分钟。

“先回去吧。”周朔屿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关心道。

“走吧，再等下去也没用。”

成娴虽然这样子说，但眼睛仍旧紧盯着门口，不肯放弃最后一点可能。

电梯门合上后，她才被迫彻底死心，头顶笼罩一层厚重的阴云，眼神黯淡无光。

全松樊不在，她重返实验的概率又大了一点。

看着比她轻松的周朔屿，她更难过了，她不想再触碰那个实验了，一开始的抵触，就给她敲响了警钟，可她偏偏还是沉沦在即将找到“父母”的希望里。

又突然想起之前的问题，成娴偏头，“周朔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被小朋友打岔后，他以为可以逃掉的。

周朔屿抿唇不语，内心挣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无异于剖开胸膛，露出最脆弱的心脏。

电梯到达一层，阳光从缝隙钻入，周朔屿眯着眼朝天边看了一眼，随后低着头，看不清眼底神色，“因为这个实验对我很重要，事关我的父母，他们等不了我太久。”

成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原因在，卢光策之前暗示她，周朔屿利益熏心，并非好人，她拿到数据后，顶破天也是黑吃黑，不用有心理负担。

现在恐怕卢光策口中只有一句是实话，那就是他从头到尾都承认他不是一个好人。

成娴：“抱歉，我……我还是保持之前的想法。”

周朔屿：“我可以帮你纠正意识，你再考虑一下。”

成娴摇头，“不了。”

没有考虑的必要，维持现状就很好，她承认她是一个只想逃避的懦弱者。

成娴一个人搭乘列车回去，她拒绝了周朔屿送她的请求，他们本就是反方向的路线，不用强行顺路。

成娴点击车窗上的按键，光屏消失，露出了窗外真实的景色，其实看不到什么，只有飞速退后的建筑，模糊不清，她这番做法是确认自己还在真实世界里。

身侧投下一片阴影，成娴余光扫了一眼。

卢光策！

她猛得偏头，毫无疑问，她被跟踪了。

她警惕地站了起来，目光锁定远处的安保机器人，稍有不对劲，她就喊。

卢光策嘴角带笑，说出来的话却阴狠无比，“成娴，那只小猫你也看到了吧，你不听话，福利院和路引溪一家的下场就是这样的。”

“对了，顺便说一句，全松樊现在在我手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都怪老全，明明很简单就可以拿捏住成娴了，害他多费一番波折，也不枉他多了一个心眼，这不是就派上用场了。

成娴加速的心跳是绝望的哀鸣，面上不肯服输，目光化作冰锥射向他，“你要我做什么？”

卢光策脸上的笑更深了，“参与实验，直到实验成功，剩下的就不用你做了，这个要求够低了吧。”

成娴：“帮我纠正意识，否则免谈。”

卢光策眼神咻的一下冷下来，“实验成功后，我自然会给你纠正回来的，你现在没有筹码可以跟我谈判。”

成娴捏紧拳头，目光狠狠盯着他。

“收好你那怨毒的眼神，福利院孩子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明亮，我不介意给你换上。”

听闻，成娴的瞳孔骤然放大，而后迅速低头，太过于用力握拳，以至于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手臂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卢光策仰着下巴，高傲地看着成娴失态的样子，“明天，最迟后天，我要看到你回归实验。”

成娴想给自己再争取一点时间，“他们的设备受损了，不可能这么快。”

卢光策：“那不是我该管的事情。”

说罢，一个男人走到卢光策身边，耳语了一句。

成娴认出来了，那个男人就是在虹泉公园跟踪他们的那个人。

卢光策眼神一变，留下一句恐吓就离开了。

“成娴，不乖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

她根本不敢赌这个不乖的后果，心烦意乱，她现在只想独处，珍惜最后这一点弥足珍贵的时间。

成娴提前下了云轨列车，给路引溪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朝着开往市图书馆方向的列车走去。

那里人迹罕至，她可以享受到最安静的独处。

信息壁垒森严的今天，普通人轻易被可以快速获得快感的娱乐信息满足、麻痹，阅读晦涩深奥的文字是少部分人才会去干的事情，他们往往属于精英阶级。

就像在污染期时的饥荒岁月，受灾最严重的是农民，饿死的大部分也是农民，他们的农产品扎根于土地，第一时间受到污染。

加工包装好的产品，都流向了城市，灾难来临时刻，人人自危，恨不得多囤一点，哪里有回流的机会。

知识也是一样，一旦被上层人握在手里，他们只想利益最大化，掌握最大的话语权才是终极目的，多一个人来分一杯羹都是亏本，所以他们只会牢牢抓住上升的机会，踢走竞争者。

且由于纸质图书维护费用高昂，进去市图书馆收费昂贵，普通人更是不会去花这个冤枉钱了，宁愿去数字图书馆购买电子版。

你若要问可以看盗版啊，那是严重违法甚至犯罪的事情，仅流通于黑市上，还要使用可以绕过政府审查的设备才可以。

这种设备可比书籍本身昂贵多了，毕竟个人终端有政府免费发放的版本。

成娴刷个人终端进入了图书馆，里面只有两位真人工作人员，剩下的都是机器人员工。

她朝着古典文学的区域走去。

在意识世界里，她的工作是一名编辑，也算是与文字打交道了，原来她潜意识里就通过文字来疗愈自己了。

成娴在路过软件类工具书区域时，瞥见了一位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六岁。

她不由自主凑了过去，“小妹妹，这里不是儿童书籍的区域。”

“姐姐，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系统架构入门方面的书籍，可是太多了，我不知道看哪本好。”小女孩手里捧了好几本书，稚嫩的童声里带着焦急。

怎么小的年纪就要开始看这方面的书了吗？

成娴蹲下来，抽了一本《系统架构简单解析》出来，“这本会容易看一点。”但也是针对十几岁的青少年来说啊。

她看起来不过才六岁，还是看童话的年纪，为何要看这种令人秃头的东西呢。

“小妹妹，你为什么想看这个书啊？”

“因为我想当一名系统架构师，这个赚钱最快了，我要给妈妈买大房子。但是妈妈说，当系统架构师好难好难的，我必须现在开始学习才能追上他们。”小女孩仰着圆圆的小脸，沮丧道。

他们？大概就是掌握了高等级教育资源的那群人。

这个时代，阶级固化也很严重，农民的孩子终究会走上父辈们道路，工人也如此，他们接触不到太多超越自身眼界的知识。

成娴恍惚看到了年少的自己，那时她也是为了挣钱才选了这个专业，保证自己离开福利院后不会被踢回底层。

政府对福利院倾斜的教育资源都非常好，所以她走的弯路很少，不像小女孩还这么小就要在这里自己摸索。

她生了恻隐之心，“小妹妹，我是学这个的，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真的吗？姐姐！”小女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成娴摸了摸她松软的头发，笑道：“真的。”

她拐弯去古典文学那边拿了本诗集过来，坐在小女孩的旁边和她一起看。

小女孩看得很认真，还拿了个本子在一旁做笔记，笨拙可爱，遇到不懂的地方就会礼貌问她，往她的手里塞了一颗糖，作为答疑的礼物。

糖在口腔中化开，甜滋滋的，这股甜意蔓延到她的心里，将她破碎的心缝缝补补。

她尽量用最浅显的话语给小女孩解释，让她就可能听懂，少走一些冤枉路。

“哇，姐姐好棒，懂得好多，以后我也要像姐姐一样。”小女孩夸奖的话跟不要钱一样，不断往外蹦。

成娴嘴角的弧度就没有下来过，发自心底的开心。

“姐姐，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小女孩依依不舍跟她道别，眼睛还黏在那本书上。

“小妹妹，这本书送给你好不好。”成娴举着书问。

小女孩点头又摇头，“谢谢姐姐，不过我不能要，妈妈说无功不受禄。”

“你懂得还挺多呀。”成娴捏了捏让她心痒许久的小脸，“姐姐本来很伤心的，可是跟你待在这里，我一点都不难过了，这本书是谢谢你让我开心起来的，你收下来好不好。”

小女孩抱住了成娴，“姐姐不难过，妈妈说我是开心果，以后姐姐难过就找我玩好不好。”

“好。”

最后小女孩收下了那本书，飞奔出去，发尾随着她的步伐一荡一荡的。

成娴眼眶湿润，她的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对于她来说触手可及的东西，对很多人来说却是天花板般的存在。

她现在迫切想做点什么，做一点什么可以弥补信息不对等带来的不公平。

她和身边很多人一样，都是得利益者，即使知道底层人民的现状，也会和身边众人一样，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会认为这都是他们不努力的结果，该得的，众人默认的规则不见得就是对的，卢光策说得没错，她太傲慢了。

成娴趴在桌子上，眼睛微眯着，这个世界真实得令人恐惧。

她摸了摸后脑勺上的伤疤，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离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