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一天中午,我正坐在桌前吃着外卖,余光看见程芸从阳台出来,向我走来。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掐我的脸,就是平时那种欠欠的“骚扰”。
但我注意到她应该是刚洗过手,还沾着很多水珠。
我侧了侧头避开。干燥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两道水痕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程芸见我躲了下,便收回了手,然后笑着用夸张的语气说:“怎么,你嫌弃我?”
我看她笑得和往常一样,便认为她是在开玩笑。我想着我们都那么熟了,也没必要说什么:“宝宝,我没有嫌弃你”什么的,互怼还更利于双方放开、增进友情。
我以为她会是第一个能和我互怼还不丝毫介意的好朋友。
我挂着笑容昂起头看她,故意顺着她的话说道:“对啊!”
空气中突然只余沉默。
我的心重重一沉,怕她当真,我赶紧随便找补一个理由打破这寂静:“因为……呃,我有洁癖。”
程芸挑眉,几乎是立刻接过我的话:“哎哟,你还有洁癖?”
“也不知道是谁,鞋又不刷,桌子上零零碎碎挤了那么多东西也不整齐摆好,上床前洗了脚又不擦干……”
我听了之后有点尴尬,但我看她是笑着说的,语气也并不强硬,我便依然以为她还在开玩笑。
脑子高速运转,搜罗出许多细枝末节,我笑着回怼:“你不也是?你那个桌上的外卖盒又不及时盖上盖子收拾好,摸了流浪猫后又不立刻洗手,洗脚后擦完水的纸巾直接放床帘上……”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鼓起勇气眼也不眨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打算只要她露出一丝异常就立刻道歉安慰她。
可是,没有。
她笑容未退,也没有反驳,只是边走边说:“哼,不说了,我要睡午觉了。”
我听她语中带笑,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没放在心上,看她和往常一样洗脚擦脚上床后,我便也同样上床睡觉了。
结果这天下午开始,很明显的,又不对劲了。
她又不理我了,和我对视上又立刻把视线移开,我主动和她说话也爱搭不理的,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总是无视我,仿若对待一团空气。
我第二天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思考,确定了她是在闹别扭。我想起上次她指责我遇到矛盾的时候不主动破冰,总是等她先来找我。
其实我每次都是被她的冷脸吓得不敢靠近她,大家都知道的,一个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人冷起脸来会有多恐怖。
而之前玩得好的时候,我并不是被动的交流的类型,相反,我常常主动找她开启一个新话题。例如,刷抖音刷到一个好笑的视频,我总是忍不住跑去分享给她,即使我们在宿舍的两头;平时走在路上,也常常是我吧啦吧啦地讲一大堆……
好吧,她说的也有道理。我想着,那这次,换我主动来找你。
*
下课后,我看程芸准备从教室前门出去,便赶紧收拾好书包跟了上去。
我打算在路上和她聊聊。
我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假设——该怎么合适的提出问题而不让双方感到尴尬,如何解决问题等等。
然而现实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程芸余光看到我跟在她身后,当机立断地转身折返,走向后门所在的方向。
她的脸上依旧是冷冷的。
“……”我懵了。
我顿了顿,止住脑海瞬间纷飞的思绪,压下心里蓦然升起的火气,再次提步跟了过去。
才走了两三步,她忽地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声音像掺着寒霜,不再是以前带着软的声线:“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被她凶得愣了一下,临时收住了嘴角即将挂出的微笑。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眼睛:“我有话跟你说。”
程芸皱了皱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语气干硬:“我有事要忙。”
她这是明着拒绝了。
我心里的火再也压制不住,噌地烧上了我的理智。
我转身就走。
到教室外,我停下脚步回首。
身后空空荡荡。
一分钟过去了,依旧如此。
她没有跟上来。
我自嘲地笑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有必要这么摆脸吗?
有事要忙?从教室下去要下6楼的楼梯,难道这一路上不能并肩而行和我说说话解开误会吗?
所以她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我、不想听到我,而已。
边走边想,还是忍不住,我又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她发去一条信息:“你是为什么又不理我了?”
很快,对面几乎是秒回:“我们保持点边界感吧。”
我:“……”
什么意思?
呵,我真的气笑了,成功地表情管理失败。
你捏别人脸的时候没想到边界感。
你揉别人肩的时候没想到边界感。
你掐别人屁股的时候没想到边界感。
而我回怼了你几句,你就想到边界感了?
我很生气,脑子里被“边界感”这三个字满满刷屏。
输入框里的文字删删减减,编辑又清除。
脑海里闪过前几次的冷暴力,却又想起曾经和她的欢声笑语。
最后,我还是给她发了一长段文字。
“我昨天说嫌弃你是故意开玩笑的,不是真心的,我没有嫌弃你。只有和好朋友一起,我才敢说敢闹敢开玩笑,你看我在宿舍里和小a小b她们有那样互怼吗?而且你不是也经常和我开类似的玩笑吗?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所以,你是希望我逆来顺受吗?只许你说,不许我说。”
我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两秒,一鼓作气点了发送,然后立刻熄屏不敢再看。
但过了很久她都没有回我。
接近13点的时候,程芸回到宿舍午休。我看她躺在床上玩了会手机,甚至给我们共同好友的朋友圈点了赞。
却仍旧没有回我。
这是她第六次对我冷暴力。
我受不了了。
再也、受不了。
她不理我,我便也不理她。
就这样过了两天。
每天、每次上课看到她坐我前面(不是紧邻的两排),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无时无刻刺着我的双眼。我依旧是心烦意乱、听不进课。
后来我便干脆坐在了我不喜欢的前排位置,反过来处于她的视线范围内,她看得见我,我看不见她。我总算能静心上课了。
但这不是办法。
明天我们还得一起上体育课,到时该怎么相处……好尴尬……
和大一学校统一安排不同,这学期我们体育课是靠抢的,先到先得。
很巧的是,我、程芸和陈欣蕊抢到了同一天同一时间段的同样的课。
刚好选到的又是双人合作球类运动,因此我们总是三人结伴,轮流上场两两组合陪练。
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这门课期末考核很看重同伴协作配合能力,据说这老师给分还特别严苛。
如果程芸拉着陈欣蕊一起而独独抛下我……那我该怎么办?
还有,我之前上课都是和程芸练的比较多,技术也比较好。先不说其他人都有伴了,临近期末突然换人在默契配合上也是一大难题。
那么。
为了体育课,为了我的期末,我想,我要不……再去找程芸聊一次?
*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发现程芸正一个人走在我前面。
好机会。
我来不及多想,冲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又像上次那样刻意躲我,“你等一下。”
她被我吓了一跳,很快调整好表情,依旧是冷淡的、疏离的,“有事吗?”
“你……那天究竟为什么生气?”我还是问出了口。
回应我的是一段沉默,伴随着冥思苦想的几声“呃……”
“我忘了。”她说。
我:“……”
忘了?
这才三天啊。
怎么可能忘了。
我们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每见我一次,都会想起一次我们的矛盾才对吧?
忘了,是说明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不在意我,所以和我有关的事情无需铭记。
抑或是,那个真正的理由不是我的错,你根本无法说出口。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够让人伤心的。
你明明可以随便编个谎言糊弄我,可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么蹩脚的借口搪塞我。
我敛着眸子低头自顾自地走路,不再说话。
程芸许是感到尴尬,主动询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抬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双眼定定地盯着她,语气很轻却很坚定“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
她躲闪了我的视线,又“呃”了几秒,还是说道:“哎呀,我真的忘了。”
“嗯……我不生气了。”
“那个,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刚和她并肩而行的时候,我就放开了她的手腕,如今也正好抓不住她离去的影。
此刻,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第一感受竟然不再是伤心,而是愤怒。
*
是的,愤怒。
我很生气。
无他,她给出的理由实在太荒谬、太站不住脚。
心中持续了很久的某种东西,仿佛正一寸寸彻底破裂,后又化成飞灰消失不见。
我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我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能轻易知道她真切的想法。只要她不说,没有人能知道。
我认为,我已经做到极致了。
程芸,我姑且当做你说的是真话——你不气了。
就在我想着为了体育课委曲求全和她维持表面关系的时候,却没想到,第二天的体育课又给了我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