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明鉴,我何来作弊之嫌?”桑难鸣不明白江夜泉为何会如此笃定,心中一时满含冤屈,愤愤难平。
“还装?”江夜泉侧身立着,瞥了一眼桑难鸣,“这雪毛绒猫再怎么说也是练气中期的实力,你身上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如何能一击毙命?除非...你用了不该出现在这擂台上的东西。”
“小女所用不过一把普通匕首而已,至于为何将这妖猫一击致命,还请山主明察!”桑难鸣双手作揖,顾不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只想为自己洗刷这不知从何说起的罪名。
江夜泉漫不经心地将手伸出,似乎是在索要桑难鸣口中的匕首来一探究竟,好让她心服口服地离开。
桑难鸣看出了江夜泉的意思,依依不舍地将那把银白色匕首在怀里抚摸着,毕竟那是母亲在人世间最后的留恋。
晚霞趁着夕阳的余晖,赶忙在匕首交托给江夜泉之前细细欣赏了一番,此刻银白色的刀鞘上正泛着一抹微黄的光。
江夜泉随意地将匕首接过,一心想要快点处理掉这个烂摊子,但只是一眼,仅仅一眼,便让一场百年前的大雨重新在她的脑海中席卷奔腾。
密布的阴云下,漾晚洲边缘的某片树林里,淅沥的雨声占据了整个世界,视野被氤氲的水雾笼罩,朦胧又苍凉。
荒草丛生的树林里,一位素衣白裙的少女在高大的桑树后战战兢兢,屏息不语,她的嘴唇颤栗,神情给人说不出的恐惧。
“小姐,您别躲了,后日就该和王家二少爷成婚了,您要是跑了,可让老爷夫人怎么才好啊。”苍老又沙哑的声音从江夜泉身后传来,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佝偻着身子,被一群面带铁甲的侍卫簇拥着,一步步地向前摸索。
风吹雨落,水珠四溅,那老妇人忽地注意到由于雨水和树干粘连在一起的白色飘带格外醒目,眼见人已找到,嘴角阴毒的笑容不再掖藏。
她向前稍稍抬起了下巴,身旁侍卫们无言而明,不约而同蹑手蹑脚地向着飘带的方向走去。
距离树后还有大约两米,走在最前列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然后便向着树身两侧飞驰。
紧接着出现在老妇眼帘的是那白衣女子秀发四散,可怜楚楚的模样。
“放开我!我才不要嫁给一个傻子!难道父亲为了姜府的利益,便连父女亲情都不顾了吗?”江夜泉转过身来,大声怒斥世间的不公,只是那时她还是姜家三小姐姜宁儿。
“那又为什么是我,难道就因为大姐姐是嫡女,而我只是一个连小娘都不知道葬在哪里的庶女?还是因为要用大姐姐去攀附更加权贵的人家?”姜宁儿眼角噙着泪,双手被一个侍卫紧紧挟在身后,却还是铁骨铮铮地说出这番话来,她无助地瞪着眼前的妇人,快要与命运妥协了啊。
头发花白的妇人缓缓走上前来,将手中一卷手帕强行塞到了江宁儿的嘴里。
“小姐,老奴只是奉命行事,至于这些话,小姐还是自己回去问老爷吧,老爷的想法,我们这些奴才可不敢随意猜测。”老妇人淡淡地笑着,随即转过身去,向前招了招手,“带走。”
“朗朗乾坤之下,怎能仗势欺人?况且还是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少年斜躺在一棵粗壮的桑树枝丫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黑伞,声音漫不经心。
那老妇人疑惑地回头望去,却因为矮小佝偻的身形,并未找到声音的来源。
下一刻,那少年一步飞跃到了地面上,还没开口说话,突然一颗黄豆大小的水珠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冰冷的雨珠不禁惊得他“诶呦”一声。
那少年随意地用衣袖将额上水珠擦去,又朝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看了看:“欸,我先声明,就算不是朗朗乾坤,你们也不能随意带走别人啊!”
老妇人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头低的更下:“这位公子,这是姜府家事,劝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少年将伞面朝上,伞柄靠在肩上,双手环抱于胸前,将头微微转向了双目猩红的姜宁儿,开口说道:“按理说别家家事我不应插足,可是...我看这位小姐好像不是很乐意啊。”
老妇人看出眼前少年并不想相让,也懒得和他废话,向身边最近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然后向着眼前少年微微笑着并点了点头。
还没等少年理解这个诡异的微笑,除了挟持着姜宁儿的侍卫,其余的人都向他扑杀而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你...你这是干嘛?”少年向着最前方的侍卫直接一个飞踢,那侍卫竟直接飞出了几丈远。
“诶呦各位大哥行行好,别过来了行不行?不然——我害怕你们吃不消啊。”少年身姿矫健,万拳丛中过,片伤不沾身。
“喂,你这个最矮的能不能注意点,你摔下去把泥都溅到我新衣裳上了,脏了你洗吗?”
嘈杂的声音扰得老妇人闭上了眼睛,当空气都归于沉寂之时,老妇人重新睁开了双眼,可眼前却让她瞠目结舌。
少年仍是直直站立在她眼前,可刚才乌泱泱一群侍卫早已被打的人仰马翻,落花流水。
少年注意到了妇人的目光,耸了耸肩,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紧接着他朝向姜宁儿的方向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弹指间一丛丛藤蔓从地下张牙舞爪地钻出,将姜宁儿身后的侍卫紧紧缠绕起来,动弹不得。
眼见自己脱困,姜宁儿立即扯下来口中的手帕,向着那少年的方向跑去。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宁儿如今身无一物,不知何以为报,还请...还请公子明示。”姜宁儿羞涩的低下了头,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嗨,小事小事,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少年没听出姜宁儿话中的含义,仍然沉浸在自己江湖大侠的想象当中。
姜宁儿将头低下的时候,不经意间瞟见少年眼中别着一把银白色匕首,烙印着一棵桑树,煞是精致。
但姜宁儿却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紧接着向少年的衣袖上看去,果然同样绣着两棵相同的桑树图案。
相传,漾晚洲是千年前一棵突破真羽期的桑树妖所创造的,更准确来讲那已经该称作桑神了,因此整个漾晚洲奉桑树为神明的象征和代表。
而如今有资格在衣服和器具上绘制桑树图案的,那便只有......
想到此处,姜宁儿脑海中不禁一怔,她不能继续往下猜测了,也不敢继续猜测。
“那姑娘,后会有期喽。”眼见姜宁儿脱离危险,少年打算离开。
姜宁儿想要开口去拦,可心中对少年身份的猜测让她打了退堂鼓,就算只有一丝可能性,她也不敢冒险叫住眼前的少年。
姜宁儿眼底尽显落寞,“对了,这个你拿着。”少年充满生机的声音重新唤醒了了姜宁儿心底的光。
少年拿出一个鹅黄色的钱袋,沉甸甸的满是灵石,他将钱袋放在姜宁儿手中,随后转身便走了。
“休言女子非应物,夜夜龙泉壁上鸣,姑娘,不想再被逼着嫁人就向南去吧,相信你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少年的身影已然消失,唯独声音还萦绕在姜宁儿耳边。
姜宁儿痴痴地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却又傻傻地愣在原地。
傍晚,姜宁儿拿着灵石在一家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便坐上了一艘南航的客船。
“姑娘去哪啊?”客船中一位伙计和姜宁儿闲聊。
“向南去。”姜宁儿望了望眼前的漾晚洲,笑着答道。
“向南?多南啊?这南边可大了去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伙计疑惑不解。
“我不知道,反正向南走总是没错的。”姜宁儿想起自己没什么可留恋的家乡,她已经无数次的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不过如今,好像有点什么绊住了她,让她也没有那么想走了。
但正因为心中的牵绊,她才更应该离开,如此才能不辜负那少年的一片心意。
站在风浪不休的甲板上,姜宁儿手扶着桅杆,眺望即将消失在海平面的漾晚洲,“江海的奔涌也无法阻挠真正想要远航的人,我怎么如今才明白,束缚住我自己的不是父亲和婚约,而是我的犹豫和怯懦。”
“夜夜龙泉壁上鸣,你说的真好,大海啊,你听到我的心声了吗?从今天开始,世上再无姜家三小姐姜宁儿,从今以后我便叫做江夜泉,命运只属于自己的——江夜泉。”望着远处垂暮的夕阳,正有一行热泪正在替姜宁儿向世界告别。
自此鲜花赠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
一路向南,越过释苦海,江夜泉跌跌撞撞来到了珈蓝洲,之后辗转数年成为莳花山山主,这百年间的难眠,是她为自己的驻守。
灯火荡漾,故人难寻,百年来,那句“相信你能找到自己的归宿”日日回荡在江夜泉脑海中,让她每刻都期盼着明朝的霞光。
............
“山主?”桑难鸣看着眼前突然楞住的江夜泉,不知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