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此番把茅舍安在距离山下李村不远的一棵大槐树下,对外声称逃难至此,以打柴为生,祖上乃行医之人,会些药方,庄上有人染疾前来求方,简单询问后便会开出方子遣人抓药,每每药到病除,病人甚是感激。
一女子孤身到此,结舍野地,又生得貌美端庄,不免引人生疑,然她为人和善,又有一手好医术,常施惠于村民,不索银钱,人们渐渐放下戒心,村中有那好色顽劣之徒,贪她美色,每每生事,玉清都施法躲过,做事谨慎,不惹人生疑,时日久了,庄上之人不疑有它,待她亦是近亲。
相比于山上清修,玉清更喜人世间的烟火之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概便是如此。因着白蟒不在洞府,她又眷恋人间清贫之乐,于是这次在山下停留的时间比往日要长些,但心念着白蟒,总有些不安。
昼夜更替,细算时间已过去三个月,这天清晨,玉清被屋外叩门声惊醒,起身开门,见是守洞的小山雀,问道:“阿雀,你怎么来了?”山雀被鹰捕食,遇她得救,此后认她为主,跟随左右,她与白蟒下山时,多是留山雀看守洞府。
“主人,娘娘让杭州云雀捎信来,她一切安好,让主人放心。”
听得白蟒捎信回来,询问详情,山雀却是一问三不知,亲回清风洞询问云雀,只道白蟒现独自居住在杭州府城东的仇王府,其他再也不知。
玉清令阿雀好生招待云雀,自己重回山下茅舍,有心亲去探看,却是犹豫不决,欲帮白蟒免受灾苦,又恐扰了命数,再者,她心中亦有计较,前书记载,青蟒在左右,白蟒行事多方便,许多事只差遣青蟒去做,如今她不相随,失了小青这个角色,事情或有转变亦未可知。
玉清坐在茅舍内苦思多时,未有头绪,抬头观看,已是月上中天,已过子时。
走出茅屋,仰面观望,月圆星稀,碧海青天,景色甚是迷人,双手交举,伸展腰肢,顿觉轻松些许。
远处有人影窜动,以为是庄上那几个泼皮又来生事,有心躲避,但看那影子是疾行而非蹑手蹑脚,似是赶路之人,于是站身院中,等那人近前。
那人来得近了,玉清也就看得清了,是个身穿墨袍的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不出年岁,身上背着个孩童,只见他到了柴门前急推两下,门没有开,便用脚使劲踹了一下,门开了,他也恍倒在了院里,背上的人向前滑动,肚子恰压在他的头上,与其说大汉被柴门恍了,不如说因赶路力竭而摔倒更为妥些。
玉清走近,蹲身,把那孩童翻了身查看,大概七八岁的年纪,双眼紧闭,嘴唇发黑,脸色发青,带着些泥土,手臂感觉到硬物,稍稍翻身,见孩子后背肩上插着一把手里剑。
这时,大汉艰难的抬起头,只虚弱的说了声:“姑娘,救命!”便失去知觉,晕死过去。
玉清左手抱孩子,右手伸向大汉的鼻间探了探,尚有气息。遂抱了孩子起身进屋,让他趴睡在床上,后转回院子,蹲下,拍了拍大汉的脸:“醒醒,醒醒!”连续几下,那大汉躺在地上没有反应,知他一时半刻不会醒来,遂起身将大汉拖拽到茅屋里,借着灯光打量,才知大汉身上原有几处刀伤,疲累加失血过多,是以昏厥不省人事。
下山本是为找寻做人之乐,是以,玉清亦给自己立了规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滥用法力,今次虽为救人,但未免日后惹人生疑,所以她搬运大汉时不用法力,而是拖拽,因为前世为人,知人妖之间的隔阂,所以懂得如何避嫌,她游居山野,是慕人间烟火,而非为自己取祸。
玉清查看大汉身上的伤,伤处虽多,却没有一处是在要害,无生命之忧,是以,简单的处理了伤口,敷上茅屋中平日里与村民治伤存留的药草,给他搭上一层棉被,便让他睡在地上不再管了。
孩子身上虽没有刀伤,但他肩上所中的暗器最是致命,上面涂了剧毒,一时半刻她也拿不出解药,为成日后周全,只用法力控了毒性,却不敢就此把毒解了。
玉清拔了孩子身上的暗器,清理了伤口,用法力控制了毒性,但法力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若期间配不出解药,孩子仍有生命之忧。
思忖良久,想起清风洞中白蟒收藏的绛珠仙果,欲用绛珠果压制孩子身上的毒,随后她再用药调理几日,孩子身上的毒便能解了,亦不会引人怀疑,打定主意,玉清看了眼孩子,又瞧了眼地上躺着的大汉,随后走出茅屋,到一僻静处,念咒施法,移身清风洞。
玉清从清风洞取了绛珠果回来,欲给孩子服用,但那孩子中毒已深,牙口紧闭,根本不能下咽,玉清只得用碗臼把绛珠果捣碎,兑了水,用汤匙一点一点的喂给孩子。
给孩子喂了绛珠果,玉清随后解了施在他身上的法力,看看窗外,已是东方渐白,遂拿了挂在墙上的背篓去山上采药。
中午时分,玉清回到茅屋,大汉已是醒来,被子放到了床上,人正坐在床边观瞧孩子。
玉清进屋,大汉起身,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后,玉清微笑:“你醒了啊。”
大汉看了看身上的包扎,又见玉清身穿粗布裙衫,头戴荆钗,背着竹篓,里面盛满草药,知她是茅屋主人,遂施礼谢恩:“多谢姑娘搭救,存我主仆二人性命。”
玉清把竹篓放到屋中破桌上,笑言:“救命不敢当,你身上的伤还好说,只这孩子身上的毒有些麻烦,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大汉闻言,面色凝重,向孩子望了眼,虔诚施礼:“请姑娘尽心施救,全了小主人的性命,日后定当重谢。”
玉清向大汉摆了下手,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了:“医者仁心,能救我自然当救,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我医术有限,又不知这孩子中的什么毒,只能摸索着用药,若你不放心,大可带到别处医治,倘若让我医,最后医治不好,你也不要相怪。”
大汉沉默许久,像是下了决心,沉重道:“有劳姑娘了。”这乡野穷村,遇到一个懂医术的人已是万幸,小主人能不能挺过来,只能看天意了。
玉清嘴角现出一抹淡笑,孩子服用绛珠果后,毒已是解了大半,但这不妨碍她把话说的严重些,再看这大汉表情,显然知道孩子身上的毒十分棘手,既如此,她更要费些时日了,正所谓,苦尽甘来,她也是经历一番辛苦才把毒解了,并无异于常人的本领,这样才合情理,凡事谨慎为好。
玉清把竹篓的草药倒在桌上挑拣一番,拿出一把递给大汉:“给,这是你的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三日后伤口便会结痂。”
大汉接了草药,深看玉清一眼:“多谢姑娘!”
玉清一笑,似是聊天:“对了,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受伤的?”
“回姑娘,我们是成都府人氏,欲往开封府省亲,途经青城山,遇山匪劫道,落难到此。”
“山匪?”她在青城山居住百年,经历过繁盛之年,亦见识过战乱之苦,动荡年代,时有人躲进山中避乱,山中也亦多盗匪,但如今开朝之初,百业新兴,百姓安居,即便有盗匪,也是少见,别处她不知道,但青城山上是绝没有的。
大汉微点头应了声。
“我在此也住了一段时日,从未听说过山上有贼人居住。”此间虽距青城山有段距离,但若有山匪,亦能听说,所以玉清才有此问,不怕大汉怀疑。
“想是近日刚上山的吧。”
她已离开青城山多日,想了想,大汉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遂感叹:“天灾**,最怕土匪挡道,遇见这事,也只能认了。”
大汉应了声,并不多话,玉清知他未对自己说实话,也就不再问了,继续挑拣草药。
大汉拿着玉清给他的草药出去,不一会儿端了盆水进来,从划破的衣服处撕掉一块布当脸帕,沾了水,给孩子擦脸。
玉清搭眼看了下,也没说什么,这是她的疏忽,昨晚只忙着救人,救了大人救孩子,折腾半宿没个闲空,天刚亮便进山了,哪顾得上孩子的脸脏不脏。
大汉帮孩子擦好脸,才想起问玉清姓名:“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玉清笑言:“免贵姓宋,名唤玉清。”报的是前世名姓。
“原来是宋姑娘,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胜字。”说过跪地叩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玉清起身避了大礼,心内疑惑,东方胜为何突然如此形状?不禁向孩子看了眼,顿觉不好,百密一疏,孩子既然吃了绛珠果,体内毒性消减,脸色自然大好,东方胜帮他净脸,自然看出了端倪,虽然不确定孩子的毒是否完全解了,但一定是信了她能救孩子,所以才行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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