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纬度等诸多因素影响,东京警察学校那儿的樱花几近凋零完毕,长野县这儿还在“雪”霏霏。
源世外抚开堆在肩头的粉色花儿,又隔着围巾摩挲脖颈。
那里已经没有凸起了,只有拆线后的红色小创口。
为了行动隐秘,源世外换回了女身。只是她的伤口好像是对花粉过敏,于是只好用围巾挡住。
伤口每一次被触碰,细密绵长的疼痛就瞬间占据一半的感官,源世外却从中品味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以至于独处时她就跟上了瘾似的动不动摩擦围巾。
过了好一会儿,源世外才勉强从消遣游戏中脱离出来,她拿出手机,透过黑灰色的屏幕注视自己。
无论是头上戴的黑色假发还是身上穿的霁色女式和服,都让她觉得很是陌生。
不过最让她感到不适的是--
“呦~小姐,一个人出去啊,需要我陪你吗?”
一些流里流气的家伙对她吹口哨,露出自以为很潇洒帅气的调笑。
眼神,态度…
真叫人不爽。
不过也没有办法。
源世外收回手机,找了个人少的樱花树下,眺望着远处的花海以及来来往往的嘈杂人流。
去长野县,她有两件事需要做。
组织的代号一般都是外国的各种酒名,像她的上司朗姆,隔壁行动组的王牌琴酒,以及主要在美国活动的贝尔摩德。
本来按照她这半年来的“丰功伟绩”,朗姆早就打算给她代号,但她拒绝了。
…
“朗姆大人,我不想要外国酒。”
她说。
“哦,那你挑了什么?”
瞎了左眼的朗姆笑了,像是个路上随处可见的热心老爷爷。
“十四代。”
她说,下意识舔了舔唇,那种梦幻般的清甜仿佛又绽放在舌尖。
“嗯…哦。是山形县的名酒啊。”
朗姆回忆了一下,右眼划过一丝了然。
“念家是件好事,不过也不能坏了规矩。组织里可是没有一个能自主起代号的成员啊…”
源世外笑道:
“那现在我就是第一个了。”
朗姆无奈,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有个除了体能外样样精通的成员,要吗?”
即使没有免提,她也听见对面压抑着怒火的单字--
“滚。”
是琴酒,她之前在日本做任务时与他合作过。
源世外嘴角抽了抽。
对于以体能素质暗杀技巧为根本的行动组,朗姆究竟在说什么大实话啊==
“那我现在就把源世外的资料发给你。”
朗姆微笑着挂断了电话。
…
“做完这几个任务后,就可以获得你的独家定制代号了。”
朗姆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递给她。
源世外毕恭毕敬地接过:
“是,朗姆大人。”
“对了,刚才你也听见了,之后你在琴酒那儿活动。”
“是,朗姆大人。”
“呵呵,好好干,最好能踹掉琴酒上位。”
像个鼓励孙子好好学习的老爷爷一样,朗姆又和蔼地笑了。
“是,朗姆大人!”
…
例行检查黄昏别馆,这是她获得代号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很轻松。
源世外低头看着落入掌心的樱花。
第二件事--
是调查诸伏景光家的惨案。
源世外收掌成拳又松手,几被蹂躏成泥的花瓣儿可怜兮兮地坠入泥地。
十五年前的悬案,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不过源世外通过大数据疯狂搜索排查诸伏一家的人际关系后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协调的地方。
为了效率,她首先从最可能的方面去思考判断。
根据案卷,凶手并没有拿走诸伏家的任何财产,所以大概率是仇杀。
诸伏景光那时候才7岁,他的哥哥诸伏高明也才上初中,按照常理,凶手不可能因为小孩子而杀他诸伏夫妇,更何况当时在凶杀现场,诸伏景光可是活着的!
…虽然也不一定了。
源世外回忆起这半年在组织里见到的各种形形色色的事,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那么仇恨对象就是诸伏夫妇了。
不过一个小学老师,一个家庭主妇,究竟能招惹啥人啊==果然凶手就是个神经病自私阴暗b吧。
她之前朝这个方向去查找了诸伏夫妇死前一年所有在他们人际关系网的人员伤亡信息,简直是大海捞针,她感觉自己都快把诸伏家祖宗十八代都掏根掏底了。
结果虽然找到了几例,但看上去都跟诸伏夫妇八竿子打不着,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年警察胡乱结案不作为搞得留下的线索都没几个,再加上过几年这案子追诉期就要过了,那个警察会费心费力这?
最后只剩下当事人日日夜夜无望的噩梦与诘问。
唯一一个勉强算为疑点的是一个男人。
外守一。
十五年前,外守一与妻子离婚,后定居东京开了家洗衣房,口碑很好,他们鬼冢班的脏衣服都是在他家洗的。源世外之前在门口见过这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总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和蔼可亲。只是…可能是她这么多年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打滚的沉淀,她总觉得这个外守一的笑容很假,就好像是专门表演给外人看的。
在户籍网上查的资料并不完整,她又费了一番力气查找长野县过期的户籍信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外守一有个女儿,名为有里,于十五年前去世。
说实话,这连疑点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不怎么正面的信息。但在诸伏夫妇死亡前后这段时间里,这是唯一一个他们人际关系中的负面信息。
而且,怎么就这么巧呢?有里死后没多久,诸伏夫妇就被杀害了。
源世外发觉这很可能就是解开长野县惨案的关键。
因为警校课程紧张,源世外也不是什么专业的侦查人士,于是就干脆使用“钞能力”请私家侦探跟踪调查外守一。
前天晚上私家侦探把他这十天的调查报告整理成纸质版寄给了她。她翻看了一夜,找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源世外回忆了一下,把里面的要点再次梳理:
1.外守一的调查报告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带着虚假面具活着的神经病日常。
2.外守一独自生活,与亲人也不往来,虽然整天看上去乐呵呵的,但真正与他交心的没有一个。
3.外守一一人独处时有时会忽然唱很瘆人的儿歌或念叨一个名为“有里”的名字。
4.外守一是工科大学毕业,暗访他家时发现橱柜地下室里藏有制作炸弹的原料。
5.外守一疑似是恋童癖,出门时总会盯着七八岁的女童。
6.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外守一的鞋码与十五年前那个犯人流下的血脚印几乎完全吻合。
看完调查报告后,她就断定外守一是凶手。怎么就这么多巧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呢?万里挑一,就算这家伙真的真的不是当年的凶手,光是私自窝藏危险物品都够他去警局走一趟了。
但她没有决定性证据。而且调查报告也带来了新的问题。例如,外守一的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源世外觉得只要找到这个答案就可以拨开一切的迷雾了。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
没关系,顺便实地调查再雇人心理侧写一下,就算错了也可以得到其他线索。
化名为外世源的源世外如是想。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隔着和服轻轻摩挲着里面的硬物。
“小姑娘?喂喂,醒醒!”
源世外从沉思中惊醒,猛地睁眼就看见一个打扮优雅的老太太正踮脚帮她抚去头顶的一片樱花,粗糙的手掌微妙地在发旋上停了一瞬。
“…啊,谢谢。”
下意识想用男声说话,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女身,于是恢复了本音。
喉口泄出的声音太过陌生,源世外不由蹙眉。
“没有同伴一个人出门更要小心啊,你这是发烧了吗。”
这个莫名热情的老太太还想伸手碰她额头,只是手臂有些向下,源世外往侧边一闪躲开了。
源世外站直,淡笑道:
“没有关系老婆婆,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但这位老太太丝毫没有像普通日本人样感到尴尬继而告退,她翻找自己的挎包,直接把身份证举到源世外眼前。
“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你看--”
源世外看到了“千间降代”四个大字。
…
为什么她总是能遇到不像日本人的日本人( ?д? )那几个家伙是这样,这个老太太也是这样。
似是她眼底的困惑太过明显,千间降代一脸震惊:
“你…你不认识我吗?”
源世外更为困惑,她捋了下被风吹乱的鬓发:
“这位…老婆婆,我该认识你吗?”
名为千间降代的老太太好像沮丧到石化碎掉了:
“你,你竟然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名侦探千间降代?!”
千间降代一把拍在她肩膀上,使劲地摇晃她。
…救命!为什么一个老太太力气这么大?
源世外被摇得眼冒金星,她连忙稳住千间降代:
“我,我现在知道了,大侦探千间降代!您能先松开我么,我现在想吐…”
一听这话,千间降代瞬间“嗖嗖”远离她,还很贴心地捏住了鼻子。
…
好一个精致的老太太哦==
源世外一边吐槽一边扶着树呕出一些酸水。
还好她早上就喝了一碗粥,要不然大庭广众之下呕吐实在是太麻烦了。
吐完后终于舒服了些,源世外正想从包里掏出什么擦嘴,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她旁边的千间降代赔罪似的直接双手奉上纸巾。
…
行吧,不要白不要。
源世外道谢接过。
“姑娘,你是来长野县旅游的吗?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吧,正好可以互相照料一下。”
千间降代眼巴巴地看着她,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千间降代,总觉得很有既视感,哦,想起来了。
源世外将脏纸巾握在掌心,大和抚子似的温婉一笑:
“谢谢您呀千间婆婆,您可真是一个热心的好人。”
在日本,侦探是合法职业,有名的侦探备极其受人们爱戴,连警察都退居其次。例如未来被称为“日本警察救世主”的工藤新一。
…==
果然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特色。
源世外富有礼节地对千间降代鞠躬。
“我是源世外,那么之后的旅程还请多多关照。”
凝视着这个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族气质的“少女”,千间降代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同样鞠躬:
“多多关照。”
…
看着在前方跟一群年轻小孩挤着排队买樱花团子的千间降代,源世外抽了抽嘴角。
趁着这老太太不在跟前,源世外掏出手机搜索“千间降代”。
…
“躺在安乐椅上听着就能把案件给解决的名侦探!”
飞速上下划拉了几行,源世外关闭手机。
确实不是个草包,一会儿再用她开发的大数据软件仔细看看。
源世外走上前,帮终于排完队的千间降代提东西。
毕竟父亲是鼎鼎有名的考古学家,子女又能差到那儿去呢。
“千间婆婆,快中午了,我们去个旅馆休息一下吧。”
源世外亲切地提议。
“行啊,我这把老骨头啊,要不是有你帮忙,拎这么多东西,怕是连路都走不了多远喽。”
千间降代欣然同意。
源世外回忆起这老太太刚才甩她肩膀的场景,瞬间对“老骨头”这个自我评价感到一阵恶寒。
千间婆婆啊,您可真是太谦虚了。
…
源世外自己掏钱盯了一个高级套房,两人在客厅里痛快地大吃特吃了刚才在街道买的各种小吃。千间降代很喜欢吃刚才买的樱花团子,几口下去,盒子里的团子就消失了,这让源世外很为她的胃担心,毕竟老年人的消化能力都不咋地,尤其是这种不易消化的糯米制品。
吃饱喝足后,千间降代满足地挥手告别:
“那么源小姐,我就去睡午觉了,下午两点半再出发吧。对了,顺便作为一个唠叨的老婆婆再提醒一下,长时间看手机对眼睛不好哦。”
千间降代扶了扶她的小眼镜,义正言辞道。
…信息足够了。所以--摊牌吧。
源世外放下手机,坐在榻榻米上双手环胸,似笑非笑:
“欸,千间降谷婆婆,我们不该聊些什么吗。”
千间降代脚步一顿。
“您不是从一开始就发现我的异常了吗,无论是奇怪的发质,还是--”
源世外灵巧地掏出枪,对准千间降代。
“我藏在衣襟里的违禁品?”
源世外嘴角轻轻上扬的弧度温柔到快要滴水。
“阿啦阿拉,本来只是有些怀疑源小姐是什么不法分子,现在看来也用不着我这个老太婆验证了呢。”
千间降代举起双手,无奈转身。
源世外依旧端坐着,看上去游刃有余:
“如果只是摆脱你这种好奇心旺盛的侦探,我随随便便就能把你绕得团团转哦。”
…md,举枪举得胳膊都酸了。
被直白的挑衅,千间降代瞬间沉下脸:
“你什么意思?”
源世外顺势收枪,笑死,她连保险栓都没打开,搁这儿演什么呢。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对你这个人有点感兴趣。”
源世外耸肩,把枪重新藏好。
“千间恭介,黄昏别馆。还需要我再多说吗。”
三十多年前,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为了解开母亲在黄昏别馆留下的宝藏暗号,特意邀请了包括千间恭介在内的众多学者解开这个谜题。然而半年过去了,学者一无进展。这时的乌丸莲耶身体衰弱,自知时日不久,就干脆把学者一个一个杀掉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千间降代几乎是瞬移到她面前,看这架势又要晃她肩膀。
…源世外大无语。
“停,你离我远点。”
她直接掏出枪抵在千间降代脑门上。
千间降代直接豪放地一把挥开:
“你这枪连保险栓都没开,搁这儿骗谁呢。”
源世外无语,源世外翻了个白眼,源世外愤怒辩驳:
“那是因为我不对老弱病残开枪!”
千间降代低头看着她,蓦地“噗嗤”一笑,她笑地开怀,脸上的褶皱都展开了。
行了,好好的剑拔虏张的气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
“…我的上司是个贪财猥琐光头男,他一直都想得到藏在黄昏别馆里的宝藏,所以年年派下属探查那所荒废的别墅,今年是我。”
源世外低头喝了一口十四代,继续道:
“从看到你的身份证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后来终于回想起曾经在那件事后的死亡名单上见过类似的名字。”
看着千间降代陡然扣紧的遍布裂纹的手,源世外下意识放缓了语气:
“嗯,就是千间恭介。不过我其实不是十分确认他是你的父亲。毕竟同姓的人也很多,不是吗?而且,像您这种年龄阶段的人,基本都不会拼命工作的吧,平静的生活安享晚年不好吗?但是--”
“您的眼睛里有很大很大的郁气,像是有一根弦紧绷着,让你一直来往于各种案件中,不分四季。”
骗人。其实她早就根据组织的残余资料用她自己开发的大数据搜寻程序在医院出生证明中找到了千间恭介与千间降代的父女关系。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个老太太的家底都快被她翻底朝天了。
千间降代沉默地看着她,她却忽的轻松一笑:
“当然,这些都是细节,我没有决定性证据,所以我就顺手诈了一下您--”
“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
千间降代眼睛眨了眨,顺势接话,扶额叹了一口气:
“嗨,看来我还是修炼得不够啊,被你个小女娃看破了一切。”
源世外亲切安慰道:
“这也没什么吧,让我想想,距离您父亲去世已经这么多年了,想必这已经是梗在您心底的一根刺了吧,这么多年没有一丝一毫线索,骤然从他人口中听到,失态是很正常的。”
“…这些你也是有根据的吗?”
千间降代的手指微微颤抖。
源世外摊手:
“直觉。”
千间降代叹气笑道:
“后生可畏啊。”
源世外伸出手:
“所以…千间婆婆需要帮助吗?”
“你?能帮我什么?”
千间降代一脸怀疑。
“唔,关于黄昏别馆,我个人也有一些资料,可以辅助你找到其中的宝藏。或者…更重要的是,你想报仇吗?父亲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凶手却是那么庞大不可撼动。一定很憎恨吧,一定很无力吧,我也很讨厌那个家伙哦,因为他们不是正义的伙伴。我们可以联手,一起干掉那些家伙。”
源世外的手指轻扣着茶桌,不出意料地看到千间降代的表情从阴郁转变到呆愣,甚至出现了豆豆眼。
…
“噗。正义的伙伴,你也会说出符合你年龄的话。”
千间降代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眉宇间只有三个字--你在瞎扯什么呢。
如果想要他人在短时间内相信一个陌生人,最有效的方法是将他人怀疑的矛盾之处主动暴露出来,这样,他人就会自认为抓住了把柄,安心不少,信任就自然生出。
源世外无奈耸肩,感受着胸膛莫名涌出的畅快感,干脆利落扯掉了自己的假发,解开了脖颈上的围巾,又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学生证,像之前千间降代对她做的那样举起:
“初次见面,我是源世外,是一名致力于寻求世间一切真相的警察。”
源世外换回了男声,这种悬崖走钢丝的刺激感让她的声调都上扬了几分。
…
千间降代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她的证件,目光顿悟地喃喃道:
“难怪…”
她像是重新认识源世外一样,目光上下移动,最后落在源世外脖颈的喉结处。
“大开大合的步伐,刻意礼貌的用词,奇怪不自然的嗓音…原来是这样。”
其实那是她故意的,在意识到那之后。
源世外双手环胸,微笑着任由她打量:
“现在是不是稍微相信我一些了呢,千间婆婆?”
她从老人混浊的眼球里看见了坦荡真诚的自己。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
凌乱的发丝夹杂着粉色的花瓣儿,她好不容易盘好的头发被风吹。
源世外无奈停步,抬头望着头顶的樱花树重新摆弄假发。也懒得再盘,就她那水平,盘了也是鸡窝,就干脆扎了个低马尾。
千间降代对她的态度依旧半信半疑,不过源世外已经很满意了,来日方长,不是吗?就算失败,她也有自信且有能力收拾残局。
黄昏别馆已经荒废,这么多年过去了,普通人连它在哪儿都不知道。源世外告诉了千间降代具体地址,并含蓄地邀请她:
“我有一个委托需要调查,您可以先自己去。”
千间降代矜持了一会后拒绝了:
“放任一个老婆婆去荒郊野岭真是狠心啊,我就勉强等你几天吧。”
…
源世外扎好了头发,又一次打开手机看GPS定位。
奇怪…她都绕了好几圈了,怎么还是没找到那个外守一家,明明之前资料上显示他家就是在这个街道。
真是国与国之间不一样啊,这里普通人的**保护可真好==
源世外内心吐槽。
“这位女士,您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一个年轻的巡逻警察走到她面前。
源世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野里大片大片的不断坠落的可怜可爱的美丽花儿:
“嗯,…呃?”
她看到了这个警察的脸。
怎么回事,诸伏景光偷偷跑回长野查案了吗?!
源世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对。
与诸伏景光相比,这个人看上去苍老几分,眉毛,眼睛各有细微的差别,只是五官类似罢了。而且这个警察脸上的困惑并非作伪。
短暂失态后,源世外瞬间眉眼弯弯:
“抱歉,刚刚没有回过神。”
这个警察摆出一张公事公办的冷脸,但语气却很温和:
“没有关系。请问你是迷路了吗?”
源世外心里疯狂进行头脑风暴,面上风平浪静,嘴里胡诌:
“啊,是这样的。我是来寻亲的,我是外世源,我来寻找多年没有联系的叔叔外守一。”
她想起来了,诸伏景光有个哥哥叫诸伏高明,目前在长野当警察,之前她还在警视厅档案网上见过他的照片。
…就挺巧的==
“…所以外君是来寻找自己的叔叔外守一的吗。”
这个不苟言笑的警察忽然勾起唇角,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过的话。
源世外莫名有点心虚,而后又理直气壮起来。
拜托,有什么好心虚的!她日语可是过了N1,虽然对日本的文化根本没了解多少,只知道一些基本的“斯密马赛”“有漏硒鼓”之类的礼仪用词,但也足够了吧。她现在用的这个名字纯粹是方便装外守一亲戚直接她本名倒过来的,是这个姓很奇怪吗,不过外守一也姓外,应该不会这么快穿帮吧…
七年前考过N1的源世外如是想。
“啊哈哈,是这样呢。”
源世外不住点头,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救命!诸伏景光他哥怎么这么难搞。
面前的警察瞬间冷下脸:
“这位女士,我建议您说出来此的真实目的,不然我有权以寻滋挑事为由将您刑拘。”
大约两个小时前,诸伏高明就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女人了。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个来此闲逛的游客,但当他巡逻第三次又看见她时,就感觉哪儿不对了。
这个身着霁色和服的女人一边低头对着手机一边慢悠悠走路,她看起来是在寻找什么却毫无头绪。这条街道他很熟悉,巡逻时总是有热心的居民跟他打招呼,虽然他只是有些冷淡地点头致意,但他确信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
奇怪…
虽然感觉这种东西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但他却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气息。
保护居民安全,维持社区稳定是他的职责,哪怕是潜在的危险也不能放过。而且,若她只是单纯地迷路了,他也应该帮助她。
抱着这样的想法,诸伏高明拦下了这个女人。
…
源世外一脸懵逼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怎么发现我说谎的?”
不愧是诸伏景光的哥哥!竟然能识破她的伪装!
“…女士,那是因为你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
诸伏高明看着面前这个眼睛忽然亮闪闪的女孩…不女人,内心开始怀疑自己:
他刚刚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很危险?
诸伏高明微妙地看着源世外,她莫名感觉那好像是看傻子的眼神。
“你的‘叔叔’是姓外守不是外。”
“哦哦,这样啊…嗯?!”
源世外懵了,源世外石化了,源世外被风吹走了。
她原来是华国人,所以总是下意识觉得日本三个字的名字姓就是第一个字,她的源不就是吗?!因为太理所当然,所以就干脆忽略了这点,结果还真的在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上翻车…看来以后要好好学学日本文化了。
该死,为什么那个私家侦探在有里那一块没加上她的姓?外守有里,外守有里,这样她就知道姓是外守了啊(╯°□°)╯︵ ┻━┻
哦,那个侦探好像不知道有里是外守一的女儿==而且她想起来了,当时私家侦探发给她的店面照片中有“外守洗衣店”这个招牌,只是她看了一眼直接忽略了…
源世外看着诸伏高明冷着一张俊脸,一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难缠样,心里肺腑:
看来要好好恶补日本基础文化常识了,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真是…
源世外垂头丧气,焉了吧唧地鞠躬道歉:
“好吧,其实我是名侦探千间降代的助手,千间婆婆身体不适,让我来这儿探查一下。”
“侦探啊。”
诸伏高明的眼睛眯起来:
“你来探查外守一?”
源世外拒绝回答:
“侦探的事也要管吗?先生您可真是太平洋的警察呢。”
“那女士您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只要我在,您就不能踏进这个街区一步。”
诸伏高明慢斯条理道,语气却不容置啄。
…
源世外彻底投降,她低头,嗫嚅道:
“是也不是。”
“还请‘外’君直言不讳。”
诸伏高明的目光明明没有一直盯着她,她却有种暴露在阳光下无处遁逃的惊慌感。
好窒息。
“是探查外守一的女儿外守有里!因为外守一不相信他的女儿已经死了,所以他委托千间婆婆来调查这件事!”
源世外被吓得浑身颤抖,不得不竹筒倒豆子。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面前这个严肃的警察。
诸伏高明少有地生出些许无措,他只是问一下,怎么就把面前这个小姑娘吓成这样?
“你…”
他斟酌开口,想要安抚几句。
看来不认识啊。
源世外忽然鞠躬:
“那个,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真是打扰了警官大人!”
临时起意的借口给了她新的方向,她要回去再检索一下。而且现在留在这里只会徒增戒备。
说罢源世外便一溜烟地落荒而逃了。木屐在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富有韵律的“哒哒”声,而后逐渐远去。
…
略感失笑的同时,诸伏高明也感受到这戛然而止中的不协调感。
之后稍微注意下吧。
他迈出步伐,继续自己的巡逻之路。
路过樱花树的时候,粉色的花儿被风裹挟着扑面而来,在花雨的间隙中,诸伏高明看见了远方似血的残阳。
他理了理衣襟,平和的想:
平凡的一天又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