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传 第4章 礼乐玄通

自郑庄公箭射周天子以来，诸侯争霸，齐桓公重用曾要射杀自己的管仲，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换来百里奚，晋文公礼贤下士，楚庄王扶植人才。这些称霸一时的国君都重视人才，重用人才，使其国得以强盛。

皇皇者华，济济人才，等待着明睿之君去发掘和重用。然一国之君精力有限，自然需要其它辅佐之人一起帮忙访贤求圣，公子卬就愿做这个辅佐之人。

上代魏侯重用李悝、吴起以来，魏国强盛一时，然到了今日，天下诸侯都重用人才变法，魏国之前的强盛也就显得不足为道了。更何况本代魏侯继位以来，被多国围攻，自己也常常讨伐他国，所说胜多败少，却也耗损国力。

桂陵一战，孙膑围魏救赵，俘虏庞涓。襄陵一战，魏侯联合韩国对抗齐国率领的宋、卫联军，扳回一城。魏国依旧霸主姿态，但魏国上下也清楚地知道魏国处四战之地，若再不图强，便有被他国吞噬之险。因此魏侯派遣公叔痤、公子卬两位得力大臣四处招揽人才效力魏国，他决意称王，也是为了以“王”之姿总揽天下英杰，以图大事。

公子卬命府上乐宫演奏《皇皇者华》也想表明自己替魏侯招揽人才的决心，而他所指的人才，正是姜华。而姜华听到《皇皇者华》却是另一番震撼，在洛邑之时，姜华已察觉公子卬的乐力不输于自己，没想到已达到了如此强悍的地步，他竟然不用亲自出手，仅调教了这些姿势平庸的乐工，却可以凭借排布演奏位置，以及他们互相配合的音准，释放出如此强大的乐力来调整人心，受其感染，这份才华，远超如今洛邑乐宫的大乐正。

姜华不禁起身施礼，道：“魏国有公子，甚幸。武卒有公子，甚幸！”

昭文君见姜华如此，以为他也听懂了公子卬借乐抒志，便也起身道：“公子强国之心，日月可鉴，天下人才，魏国君名臣强，定能塑造一番伟业。”昭文君全然不知自己已被《皇皇者华》一曲乐力影响，从心性上已成为了那个被招揽的“人才”，根本听不出姜华为何要说那句“武卒有公子，甚幸。”

原来当初武王伐纣，虽名为正义之师，却难脱不臣之口实。为防止诸侯效仿自身起事代替，武王之弟周公旦研制礼乐。乐者，非常之乐也，或激昂人心，或令人舒悦，或令人规矩，或令人臣服。与其说以乐正人，不如说是以乐制人，或以乐惑人。这一曲《皇皇者华》之所以名为《皇皇者华》，并非歌词表达招揽人才之心，而是音律之中包含总揽英雄之节奏，使听闻此曲者心中神往，自然奔赴。

然礼乐之神通，非乐力强盛者不可施展，因此当初姜华一曲《鹿鸣》也能令考场众人拜服。而公子卬，仅稍微利用乐工座位之变化，演奏之机变，让这些乐力平庸的人也能合奏出控制人心的音乐，才是最令人震撼。

上古涿鹿之战时，轩辕黄帝与蚩尤作战，常常大败，却又常常死里逃生，靠的就是太子长琴的琴声惑人。轩辕黄帝天纵奇才，令士兵放夔牛鼓于战场巧妙角落，综合节奏，代替太子长琴的琴声节奏并放大，叠叠声浪，使得蚩尤所有士兵胆战心惊，从此败下阵来。如今公子卬也拥有此才能，可见将来魏武卒与他**队拼斗之时，公子卬只需组织一群乐工在战场各处助阵，便能激昂武卒，惑乱敌国士兵，以此获胜。

公子卬起身走到姜华桌前，说道：“姜先生谬赞了，卬之才华无藏私，已尽数在此，多年来也未能再进一步。那日在乐宫听闻姜先生一曲，便认定姜先生正是魏国急需的人才，还请姜先生相助魏侯，相助魏国！”

面对公子卬盛情相邀，姜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楞在当场，只得慌忙起身还礼，说道：“华尚未出师，一切等回到乐宫之后，禀明老师之后，再做定夺。”

公子卬朗声笑道：“卬可以等，魏侯可以等，但魏国等不起，希望姜先生此次回洛邑之后早做定夺。”

姜华见状只得道了一声“嗨”，算是答应。昭文君见姜华收到招揽，也是为他开心，若魏国能重用姜华，使周礼通过魏国声势重新被世人认识，也是壮大周室声名的契机。

卫殃此时见状，也起身拱手道：“公子为国为民之心令人佩服。”

公子卬回礼，笑道：“左庶长领一国之政，为民之心，你我共勉。此次若非足下相劝，我兄还下不了称王的决心。”

卫殃说道：“殃不过是替秦公传达心意，拥护魏侯称霸。”

公子卬却道：“只怕也有将魏侯放在火烧烤的意思吧？”

卫殃饮了一尊，说道：“公子何处此言？”

公子卬道：“你我虽是好友，如今却各为其主。足下前来游说魏侯称王的目的，我岂能不知，不过是想让天下诸侯都盯着我魏国，好让你秦国休养生息，顺利变法。只不过魏侯称王，于魏国有益，我便不多说什么罢了。”

卫殃笑道：“公子直率，秦国却有此意。然秦国如今疲弱，乃是魏国强大所致。秦国拥立魏国为霸主，魏国替秦国挡开敌人，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吧。”

公子卬冷冷笑道：“足下言之有理，愿秦国变法图强之后，贵我两国仍能如现在一般结盟好。”卫殃笑着陪了一尊酒。二人皆知列国征伐频频，强则强，弱则亡。如今秦弱魏强，秦国自然臣服，但一旦秦国强大起来，魏国只有更强大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强大又相邻的两国则必然关系微妙，秦晋又有世代宿怨，今后两国关系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宴乐罢，昭文君、姜华、卫殃与公子卬道别。出了府邸，卫殃突然叫住姜华，问道：“贤侄可愿秦国？”

一日之内被两国领政者相邀，姜华深感荣幸，但姜华也知道卫殃绝不是个变法左庶长那么简单。方才府内的一曲《皇皇者华》已然控制了熟通音律的昭文君心性，但通过姜华观察，却对这位白衣文士丝毫不起作用。姜华并非察言观色之人，只是通其道者，互有感应罢了。姜华并没有回答卫殃的邀约，却是反问道：“叔父来魏国劝说魏侯称王，难道目的真如公子卬所说么？”

卫殃大笑，也并没有正面回答姜华，只说道：“老子曰：‘若要取之，必先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