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知名酒楼。
今天是何济安女士八十大寿的日子。何济安是姜顿的外婆,靳城赫赫有名的女画家。她单靠售画就跻身靳城十大企业家的队列中。
明眼人都知道,来为老太太贺寿者非富即贵。
下到服饰生,上到姜顿,衣着礼仪都不敢怠慢。
姜顿盯着眼前的佳肴,每道都是一小时前从国外运来的顶级食材,她却索然无味。
外婆每年的生日都是如此,真不知道外婆是怎么想的,来的人鱼龙混杂,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齐坐一桌,这压根就不是庆生,而是**裸的商业饭局。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穿的漂漂亮亮的坐着,提到她时礼貌的问好,这就足够了。
年轻的男服侍生戴着手套拨了一只波士顿大龙虾,除去壳后,轻轻放入老太太的白玉碗中,老太太摆放碗的位置上,干干净净。
闻声应答的是姜顿母亲,程敏,女人一身干净流畅的黑色鱼尾裙,面部线条流畅,五官大气,目光有神。
“姜易没来?”老太太将白玉碗中橙红的龙虾肉夹起,碗内雕花样式清晰可见。
“没,今儿个跑北方出差去了。”程敏笑着回道。
姜顿的父亲从不屑参加老太太的寿礼,并非不喜欢这样的商业饭局,而是单纯自身背后也是靳城实力雄厚的家族,早已自立门户,若亲自出席老太太寿礼,反而有点阿谀奉承的味道。
姜父不是不会做事的人,虽然人没到场,每年的利是是会到位的,连着酒家庆生的流程,他都会安排专人来打点。
礼数和场面上,都给够老太太。
姜顿对此早已麻木,甚至有时她会认为,母亲和父亲的婚姻也是一场商业交易。
“倒是有做不完的生意。”老太太笑了笑,没搭理。
“知道您喜欢钻石,早从南非给您拍了一颗4.8亿的粉钻回来了。”程敏招招手,女服侍生抱着盒子上前,戴着白手套的手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精致美丽的粉色钻石展露在众人面前。
“瞧老太太开心的,这女婿,放在整个靳城,都挑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了。”不知那个人阿谀奉承了那么一句,老太太心情才好了些,虚荣心被满足“得了,忙就由他忙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些冷冰冰的话语肆意地从她的耳旁穿入又穿出,她麻木的聆听着这一切,像个看客。脑子里别样的记忆碎片开始聚拢,她记起那个遍天都是晚霞的午后,男人温柔地对她道“莫奈的故乡。”
恍惚间,姜顿看到了一片偌大的港口,那里有蓝色的天,碧玉的水,压低帽檐行走的贵族妇人,拢着西服,拄着拐杖的男士。
而周寅,坐在港口前,为众人作画,她站在他的身后,静静注视着他,那样的感觉,已经十分的好。
美丽而怪诞的画,温温暖暖的午后,男人身上迷人的香味,这一切一切都让她迫不及待地,想更加深入的去了解。
耳旁的两声轻唤将她拉回现实“姜顿。”
“这是博家的小朋友,博京南,跟你一样,都在读高中。两个人平时多交流交流,也算交个朋友嘛!”老太太朝博京南笑。
姜顿想起,几年前,外婆也对程姝阿姨的女儿乔慧慧,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乔慧慧也才高三。
但在几年后,家族聚餐上,那个被老太太介绍给乔慧慧的男人以乔慧慧老公的身份坐在了她的旁边,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在那段时间何家股价大涨,市值大增。
姜顿看着外婆咧着嘴笑着的脸,觉得像极了一头猛兽,一头怎么喂也饱不了的猛兽,这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外婆并非想象中那么爱她。
她可以默默承受许多,但绝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别人的棋子。
博京南望着对桌的女孩,女孩穿着一身半镂空黄色礼服裙,精致小巧的五官将她衬托地更加独一无二。
姜顿很少向家里人发脾气,可现在却止不住的憎恨眼前的这位老人,她将拳头抵在桌子前,欲言又止。
母亲眉头皱着,似乎对她这样的反应很不满“姜顿,外婆在跟你说话!”
她写作的权利被剥夺,难道连婚嫁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怎么可以漠视着自己的命运任由他人摆布,默不作声。
对面男声响起“你没事吧?”
姜顿失了控,连正眼都没给他,强忍着情绪,冷淡道“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迈着步子往包厢外走,穿过条条廊道,头上方的指示牌迷失在光影里。
一条通向出口的廊道外,依稀可见的星光就如同救命稻草般引着她往前走。
夜里秋风凉,地下的叶子随风飞着,姜顿细白的腿部被刮得干裂,打着寒颤,不由得抱臂抽泣。
这一切,实在是糟糕透了。
两行清泪从眼眶处流出,她的瞳孔内,却倒映出了那道频繁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影子。
繁华的酒楼外,一条清冷的人行道与其形成鲜明的对比,男人周围摆放着简单的画具,穿着绸缎的白色大领结衬衫,被黑色西裤包裹的腿部松散的跨在画架两端,不远处是,难得一见满天的星星,绿灯后行走在斑马线的行人,气氛慵懒,闲适。
他的画中,出现了动人的色彩。
四下安静,除了风吹打落叶的声音,二人的呼吸声,她再也听不见其他,她张嘴,心脏砰砰直跳“周寅!”
身后传来皮靴的动静。“姜顿小姐,原来你在这,我找了你好一会!”
女孩环着手臂倚在墙角,又带着哭腔不知道在喊着谁,不禁心生怜悯,感到心都要碎了,忙着将昂贵的定制条纹西服外套脱下,加快步子走上前去,用外套拢住她看上去一捏就坏的肩。
周寅往声源处望去,神色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彼时风起,行人将二人的视线隔绝住。
姜顿试图挣开那个叫博京南的男人,她轻唤“周寅..”到最后,声音小到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我们先进去吧,外边风大,别吹坏了身子。”
世界灯红酒绿,姜顿的心里清明不已。
后来忆起那个夜晚,为什么要那么急切的呼喊他,她说不出个准确的答案,也许,在那一刻,她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希望他能拉自己一把。
*
十月底的校运会是学校用来迎接新生的经典活动。校长注重学生身体素质,要求全年级班级都必须参与。比赛项目很多,篮球,足球,游泳,高尔夫,拔河…
班长何月留有一头利落短发,带着一副边框眼睛,人瘦黄瘦黄的一个女生,父母都是重点大学的教授,她看上去很有涵养。
“抽到了什么?”坐在姜顿左边的史一鸣摊在椅子上,抱着手问。
“啥呀!”何月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教室后排的一个男生突然拍桌起身“我操,别是拔河吧?”
何月点了点头,很无奈“拔河”两个大字印在纸上。
“天!”班上一片哀嚎。
史一航口直心快:“你说你抽什么不好抽拔河,我看你这运气,能去买彩票了。”全部的体育项目中就这个耗劲最大。
“史一航你运气那么好,你代表我们去抽呀!在这怪叫什么劲!”嚼着口香糖,躺在椅子上的女孩出了声。
史一航白了她一眼“怎么的,又没说你表姐啥,吐槽两句都不行了?”
“对啊,说她就是不行,你识相就闭嘴。”西子家是石油大户,西子和何月是表姐妹,何月能进校,很大程度是托西子家的关系。
两人一唱一和吵起来了,何月过去拉她“算了西子,我手气是差了点,你别跟他说了。”
“懒得理你。”
像是想起什么,史一航上下打量了眼姜顿,一脸笑嘻嘻“小同桌,你这小身板能拔的了吗?等会别被甩出几百米远。”
“哎,史一航你别说,你真别说,跟你坐了那么久同桌,我才发现了你有一双特别的眼睛。Special!”姜顿眼睛发亮。
姜顿难得夸他,这不得刨根问底?
“什么眼睛?”
姜顿白了他一眼“狗眼看人低。”
“校运会即将开始,请各班班长有序组织队伍到运动场集合…”
校广播在各班播响,班长整好队伍后带二班到运动场集合。
一眼过去,整片操场裸露在阳光下,尽管在秋季,这灼灼的太阳也够吓人“幸亏得在秋天,换在夏天,这天气不得活活晒脱一层皮。”
徐子珊率先换好了运动服,跟史一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扫了眼整个运动场,参加高尔夫的参赛班级正优雅地举杆瞄球。
拔河的队伍人鱼混杂,防晒套装也不到位,徐子珊也忍不住抱怨“这手气,是真的差。”
壮硕的体育老师拍了下按钮,屏幕上随机出现了,A202vs A208,比赛组队已经出来了,带着墨镜的体育老师对着喇叭喊“屏幕上的参赛班级,过来检录处登记。”
“都检录了,我同桌呢?”史一航四处探寻。
“还没到呢,我去那边跟老师说一声。”徐子珊小跑开。
姜顿昨晚吃坏东西,现在在厕所一顿腥风血雨,满头是汗。这会小跑到拔河区,黑压压过去一群人,姜顿根本找不到队伍。
体育老师喊“A208还差一个啊,换202一个间谍过来补上。”
A202不知哪位同学在那边喊“老师我们班还差一个人!”
“赶紧叫人喊过来,想不想比赛了?”
姜顿在体育老师身旁,没底气道“老师..我在这。”
老师录了她的信息,就把她丢到了对面班级的队伍后排。
姜顿跟徐子珊隔岸相望,老远打了个招呼,自知理亏,只能站在敌队了。
其他队伍的参赛班级比赛完了,有些已经围在了拔河队伍的旁边,准备观赛。
她抬眼,挡在前面的男生约莫一**的样子,松木味让她感到熟悉,她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像…周寅?
正好这个班是208,不会真是他吧,姜顿咂舌。
还没想完,前边的人已经拿起了绳子,体育老师整顿队伍后,站在红绳中间,大手一挥。
比赛正式开始。
两班开场相较,看上去旗鼓相当,一来一回得不出结果。随着比赛进程的白热化,A208班似乎略胜一筹。
“加油!”“加油!”一旁的助威气势只增不减。
在A208几乎要扭转的时候,对面忽然发力,这边也绝不回将冠军转手想让,队伍很低,被这么猛力一拔,姜顿又在队伍后面,惯性控制不住,姜顿脑袋很快找地。
救命救命,爷快没了!
她像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往前面一扯——得救了?
一个十分有弹力的东西给她扯出了V字,一道平移后,姜顿忽然发现自己扯住的是前面那个人的裤子,她连忙松手,一声清脆的,弹到臀部的声音,响彻开来。
“我操!”前面那个人发出愤怒的吼叫。
A208随之失败——
现场一片喧哗,所有人都扭过头来。
“6666…”
“牛批,这是什么社死场面..”
比赛结束,前面那个人转过身来,周寅愤怒的面孔映在她的瞳孔里,她震惊,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