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诺并不是外人眼中好命的大少爷,从一开始,他的父亲母亲就都不欢迎他的出生,车昭华甚至一度想要打掉他。只是打胎之前不小心被长辈发现了怀孕,就再也不能打了,还得好好养着。
郑一诺的名字是他的祖父和外祖父商量后一起取的,两人都将他视作两家感情深厚的证明,希望在他们之后,小辈们能继续将感情传递下去,寓意一诺千金。
但这仅仅是两个父亲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长辈们能耐再大,也总是会老的,两家的父亲都算是白手起家,年轻时吃过不少劳苦,身体折腾得厉害,年纪一上来就多种疾病缠身。他们分别在郑一诺七岁和九岁时离开了人世。
等他们一走,郑锦文车昭华便先后接手了各自家族的企业。
掌权人更换后,两家之间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倒也没那么快崩解,大多数时候,车郑二人都理智得接近冷漠,他们并不会轻易放任私人情绪,做出不利于企业的事。
只是时代一直在变化,这些年来,两家的业务领域也都在不断地调整和改变,调整之后,双方可以合作的业务慢慢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甚至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站到了对立竞争的位置。
于是,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憋屈和愤怒,终于可以得以宣泄。
早在三四年前,郑锦文和车昭华便不再对外伪装恩爱夫妻,开始光明正大各玩各的,将这段婚姻关系踩到了泥地里。
如果两边的公司出现了需要竞争的情况,他们也完全不讲情面,定要争个你死我活,甚至两败俱伤,让旁人渔利。
生意场上的人以前有多么羡慕他们联姻的成功,现在看戏就笑得有多大声,但二人根本不在乎。
长辈在世时他们不得不委屈自己,演出恩爱戏码,现在终于能当家做主了,企业也早就站稳了跟脚,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而作为婚姻证明的郑一诺,也就成了双方眼中的“污点”,不愿意施舍半分感情。
加上以前郑一诺自己也不争气,一天到晚惹事,更是让他们懒得多管,只想眼不见为净。
现在郑一诺倒是开始上进了,郑锦文说要让他继承自己的事业,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
不过林虞瞧着,郑一诺离家出走这些天,不管郑锦文还是车昭华,都没怎么认真找过他,车昭华只是派秘书到出租屋看了一眼就走了,郑锦文更是打个电话就算了,看这个态度,估计也没多大的诚意。
现在林虞可以肯定,郑一诺对那两位的家产都没有任何想法,可是在感情上,他是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他们了,这点只怕郑一诺自己都说不清楚。
哪个孩子会不期望父母的关爱呢。
在重生前的剧情里,父母给郑一诺造成的影响和打击都是巨大的,而接下来就要迎来与他们相关的一系列关键事件了。
就在不久之后,郑氏和胜华为了争取同一个大型政府招标项目,将要彻底决裂,开始正面针锋相对起来。
虽然只是表面夫妻,毕竟也同床共枕多年,郑锦文和车昭华手里多多少少都掌握了对方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私人层面的和公司层面的都有。
这两个人的性格其实非常相似,思维方式和行事手段也如出一辙,为了在招标中给自己争取更大的赢面,他们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选择了曝光对方的黑料。
对婚姻不忠,对孩子无爱,指示公司主管行贿,工程偷工减料,多年偷税漏税……枕边人的曝光堪比娱乐圈的粉丝回踩,痛点是一戳一个准,等意识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时,想收手已经晚了。
既然收不了手,那就继续斗下去吧,直到把对方彻底打倒为止……
两人再次达成默契,不惜使出一切手段来针对对方本人和公司,包括共同的儿子郑一诺,也成了他们争斗的一环。
婚姻上的事情就不管了,反正离婚流程已经在走,既然对方拿“对孩子无爱”来攻讦自己,那就想办法破除这个谣言,在大众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父爱/母爱,一定可以挽回不少形象。
这对表面夫妻又打起了相同的主意。
于是,郑一诺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郑锦文和车昭华开始争抢着接送他,亲自带他逛商场,给他挑选衣服,亲自陪他打球看电影,甚至特地还抽出时间,带他去游乐园大玩特玩……
如果他们没有每次都安排专业的摄影师在一旁咔嚓咔嚓拍照,郑一诺差点就当真了。
重生前的那个郑一诺也不傻,他当然知道这两人只是想做戏给外人看,但他心里到底还是对正常的亲子生活有期待的,老老实实陪他们演了一场又一场父/母慈子孝的戏。
可惜就算是戏,他们也没能一直陪郑一诺演下去。
那段时间他们一家子一直受到外界的关注,夫妻俩早就没住在共同的家里,都和新对象住进各自的房子,为了能不受干扰地商讨离婚的细节,同时也想认真聊一聊,暂时中止这场两败俱伤的战局,郑锦文和车昭华私下约好了,一起开车前往郑家在山中的一套别墅,在途中发生了车祸,夫妻二人一起身亡。
山路上的监控视频显示,当时那段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似乎是开车途中两人发生争执,干扰了驾驶,汽车突然失控,猛撞向路边防护栏,然后连车带人一起滚下了山。
生前同床异梦,死倒是死在了一起,也是有点讽刺了。
车祸最后定性为纯粹的意外,郑一诺一夕之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如果仅仅如此,说不定还会有不少人羡慕他,毕竟那两人留下来的巨额财产都要由他继承了。可他根本就没这种好运气。
郑锦文车昭华两人都是机关算尽的那类人,结婚前就做了财产公证,并签下财产独立协议,结婚后两家的资产各不相干,只开了一个共同账户,各自定期转一笔钱过去,用于婚姻存续期间的共同开销,也包括养育郑一诺的那部分费用。
但智者千虑也有一疏,他们对对方倒是拿出八百个心眼子来防备,却对身边其他人放松了警惕,或者是根本就没想防备。
就在郑车二人去世,办完丧事没多久,就先后出现了另一波来“收割”他们财产的人。
郑锦文那边是他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还带着他们不到一岁的私生子,女朋友拿出了郑锦文亲手写下的遗嘱,遗嘱表明,他的所有个人资产都将由私生子继承,没有郑一诺的份。经鉴定,遗嘱合法有效。
而车昭华那边倒是没有私生子出来争,也没有提前立遗嘱,但她有个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是胜华企业的高管,她出事后,男朋友立即想尽办法转走了企业资产,轮到郑一诺来继承时,几乎就只剩一个空壳,而这个空壳,也有其他人虎视眈眈,想要从他手中设法抢走。
郑一诺一向不受父母待见,两边都没想过要让他接手企业事务,更不会给他培养什么帮手或者亲信,企业内部根本没人认可他,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做完遗产交割后,郑一诺就只分到了郑锦文那边的一套房子和不到百万的一小笔钱,以及胜华企业的的一部分股份,而这些股份也很快就被胜华的其他股东以“体恤他年幼”为由,从他手里半买半骗地拿走了。
但这还不是郑一诺霉运的全部。
郑一诺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在乎分到了多少遗产,他根本没心情考虑这些。
他才刚因为父母的死亡悲伤过,马上又直接受到了他们“另一半”的重击,这也等同于是他们的背叛,除了现在住的房子还有账户里多出的几百万,他已经一无所有,心里像是被扎了无数根刺,精神状态一直都调整不过来。
那段时间他几乎不去学校了,整天都和一群狐朋狗友混迹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架,放肆发泄。
上流社会讲脸面,本该郑一诺继承的财产被其他人夺走了,这事做得并不怎么光明正大,也就是相关人知情,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都还以为他还未成年先暴富了呢,不少人都想要设法靠近他,争取分一杯羹。
而那群先前就和他交好的狐朋狗友,就属于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那批了。
看郑一诺成日里颓废得快没个人样了,一个大他几岁的大哥提议说,带他一起去山里露几天营,多多亲近自然,转换一下心情。
郑一诺确实也在城里呆腻了,立即同意这个提议,还表示一切开销都由他来承包。
然而进了山,郑一诺才知道,什么露营让他转换心情,这根本就是针对他的一场蓄意绑架。他再次遭受到信任之人的背叛。
进山的第一天,那个大哥就带人绑住了他,狮子大开口,要他拿出五千万才肯放他走。
郑一诺所有身家还没上千万呢,就算他有五千万,也不可能给这群叛徒,于是他豁出去了猛开嘲讽,拒不配合。
大哥在他身上耗了整整四天,终于没有耐心了,让人把他打得只剩最后一口气,断了他的水粮,直接丢进深山野林里等死。
不过郑一诺毕竟还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窝囊地死掉,他终于还是手脚并用,爬到了有人出没的地方,被救了出去。
家已经彻底没了,所谓的兄弟也让警察抓进去了,郑一诺花了一个多月养好身体离开医院,不想呆在那个晦气的家里,又发现自己无处可去,终于还是去了学校。
同学们只知道他父母去世了,对于后面其他事情并不知情,看到他重新上学,也没人敢凑上去多问,对他比以前更加敬畏和客气。
毕竟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都没有太多复杂的心思,大部分同学都很同情他家里的惨事。
可郑一诺却谁都亲近不起来,就连以前可以一起打打球的那几个男同学,现在他也懒得搭理,整天在教室里像个游魂,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只有在看到林瑜时,他才会有些许亲切感,毕竟是喜欢着的人。
可林瑜却还记得闵晓雯的死亡,想要和他保持距离,连安慰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林瑜是在闵晓雯跳楼身亡、她做的那些事都被曝光之后,才明白了她对郑一诺的情意,还有她对自己的嫉妒以及多次陷害。
林瑜一直在为自己的迟钝自责,同时又懊悔,如果她能早点和闵晓雯讲清楚,或者不要和郑一诺多接触,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她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地靠近郑一诺,就算对方主动示好,她也会下意识闪避。
这时候郑一诺就像是一匹孤狼,精神早就濒临了崩溃的边缘,意识到林瑜在抗拒他之后,紧绷的那根弦就彻底断了。
一次晚自习之后,他在回家路上拦住了林瑜,气急败坏地问她为什么要躲他,甚至,情绪上来了,想要强吻上去。
而这个情节又给另一个人带来了无妄之灾。
他们的同班同学庄宪,回家也要经过这条路,刚好看到郑一诺将林瑜拉进小巷子,之后还听到了林瑜的惊呼声,庄宪没忍住冲了上去,想要从郑一诺手中救出林瑜。
郑一诺本就情绪上头,又被人搅了好事,看到庄宪那仿佛看流氓一样的目光,整个人全被暴戾的思绪操控了,脑子没动手先动,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了庄宪身上。
他打肿了庄宪的脸,打出了鼻血,还折断了他的一条手臂。
庄宪倒在地上后,郑一诺才终于清醒,冷静下来后让林瑜叫了救护车,自己主动报警投案。
他伤人的事无可抵赖,庄宪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又打了一个多月石膏,身体吃了苦,也因此耽误了学习。
不过因为郑一诺认错的态度良好,直接拿出了一百万给庄宪当医药费和赔偿,之后在学校还闷不吭声地帮庄宪拎包送饭做笔记,持续一个多月直到石膏拆掉,林瑜也为他解释了几句,庄宪那边就没有过多追究他的责任。
等庄宪取下石膏彻底恢复,他们的高三上学期已经将近过半。
那时候郑一诺才终于开始考虑起未来。
他已经没有父母,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手里的钱迟早会花完,以后怎么办?他真的要一直这样混下去吗?
他不甘心。
于是他终于认真了起来,在高三最后的时间发奋学习,然后考上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和林瑜同样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