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宵冷静下来后便开始沉默,他已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刘俊豪爸妈有事先回去了,俞励和他们互换了手机号后,留下陪着陈宵。
“你也回去吧,”陈宵说,“明天还要上课。”
“没事,我上不上都一个样。”俞励漫不经心地说,他坐在陈宵旁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六点多了。
同时手机显示电量不足提醒。
“我出去借个充电宝,”俞励起身,轻声问他,“你想吃什么,我去买饭。”
陈宵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俞励明白他心情,没有再问走了出去,一个小时后提着打包好的饭菜走了回来。
他连劝带拉的将陈宵弄到外面走廊,将饭盒放到他手上:“多少吃点,你身体挎了谁照顾爷爷?”
陈宵和他一起坐在门口排椅上食不甘味地吃了小半盒米饭,实在是吃不下了,俞励也没再勉强。
晚上的时候医院只允许留一个陪护人员,俞励买好陪护用品给了陈宵后就先回去了。
陈宵坐在折叠椅上发呆,眼神空洞,思绪更是一团浆糊,他此刻连痛苦都是迷茫的。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他盯着爷爷憔悴的脸,不敢多想,只希望爷爷能快点好起来,和他一起回家,还和以前一般在家做好饭等他放学回家,看着他写作业,给他盖被子……
第二日俞励帮忙给请了假,给班主任老杨大概说了下情况,就拿了几本数理化资料和洗漱用品去了医院。
陈宵接过资料:“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俞励将早餐摆到椅子上,“先去洗漱,我还没吃早餐,等会儿过来一起吃。”
他买的是两人份,陈宵没和他客气,洗漱完蹲到了他旁边,两个人一起趴在椅子上吃饭。
“你一会儿回去上课吧?”陈宵说。
不管他到底听不听课,人家都没义务守在这里,毕竟两人真算起来,认识也才几个月,做同桌还不到一个月,感情也没好到那份上。
“这是担心我学习呢?”俞励看着他,“比我爸妈还操心。”
“不是,”陈宵说,“主要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待在这里。”
“怎么没关系了?”俞励放下筷子,吃不下了,“你是我同桌,而且我很喜欢吃爷爷做的饭,等爷爷好了,我还要去蹭饭的。”
这话太没说服力了。
陈宵和他对视片刻,叹了口气:“这两天谢谢你帮我,你还是回去吧,我……”
“我说了不用客气,”俞励有些窝火地打断他,“你还吃吗?”
陈宵摇头,俞励将盒子全部装进袋子里,打成一包放到地上,起身坐到椅子上,拿出一根烟准备点,又看到墙上挂着的禁止抽烟标语,只好收了烟拿起垃圾离开。
陈宵看着他扔掉垃圾,走进了消防通道,知道他是去抽烟了,在病房门口看了眼昏迷的爷爷也跟了过去。
“抽烟吗?”俞励蹲在楼梯上,嘴里叼着烟问。
“不抽。”陈宵说,看了他一会儿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走了过去,“给我一根吧。”
“不会抽就别抽了。”俞励摁灭了手里的烟,站了起来。
“会抽。”陈宵说。
俞励犹豫了一会儿:“行。”
拿出一根烟递了过去,自己又点了一根,两个人各怀心事吞云吐雾起来。
陈宵长长的吐出一口烟,俞励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笑着问:“老手啊,以前没少偷着抽吧?”
“嗯,”陈宵勉强挤出一个笑,“混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学的。”
俞励吐出一口白色烟雾:“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既能做个好学生,也能做个好流氓。”
“流氓也能好?”陈宵问。
“嗯呀,”俞励问,“你不是二中校霸么?”
“你不是一中校霸么?”
“没错,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本来也没真打,”陈宵笑着熄了烟,“中午陈姨会过来,我跟你一起回学校。”
俞励敛了笑,有些恼怒地瞪着他:“回去做什么?收拾东西打包走人?”
陈宵心说老杨说的挺对,他是一个挺聪明的人,可惜没用在学习上。
“我们也才认识几天,你帮我到这份上我真的很感谢你,”陈宵说,“但这事真的和你没关系,你为我耽误时间不值。”
“少他妈说屁话,”俞励怒道,“你不就是想退学挣钱给爷爷看病。”
陈宵默认,没有答话。
尽管医生说了姑息性治疗,也就意味着等死,可他不能放弃,他想尽量救治,再不济也要延长爷爷的生命。
俞励从口袋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为了拿卡他昨晚特意回了一趟家,卡从早上出门就一直装在裤子口袋里了,他一直再想怎么拿出来合适。
陈宵愣了。
“这里面有五十万,我没别的意思,你就当是借的,”俞励说,“我也不催你还,十年二十年都没关系。”
有这样借钱的?
陈宵有种错觉,如果问不还了可不可以,俞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他没接,忍不住笑了:“你对你每个同桌都这样吗?”
“不是,我以前没同桌。”俞励说这话的时候紧盯着陈宵,眸子闪着光,但不准备多说,“你就算现在退学,挣的钱也远远不够,不仅会延误治疗,还耽误自己的学业。”
他说的陈宵明白。
这肯定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靠自己搬砖,且不说搬到猴年马月能挣够,就目前来说,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根本不够在医院两天烧的。
陈宵无奈地叹了口气:“理由你都想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是啊,想了好久的,”俞励笑着说,“我想当债主,你给个机会呗。”
陈宵接过卡,看到上面标的密码,也笑了:“这么大一笔钱,不怕我跑路?”
“怕啊,也怕你还不起,”俞励说,“所以为了还钱你总得考个好大学让我放心吧?”
“好,谢谢。”陈宵由衷地说。
他是真心感谢他,虽然一开始对他印象不怎么好。
找削的傻逼、嚣张的校霸、不学无术的学渣……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他印象开始有了改观。
也许是一起迟到翻墙的时候,也许是送自己回家的时候,又也许是他来家里吃饭……总之,他觉得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
他很善良,也很……可爱!
爷爷长时间贫血,又摔了一跤,加上有些中暑,身体很虚弱,直到晚上才苏醒,又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陈宵和俞励一起在看书的时候爷爷再次醒了过来,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挣扎着要出院,陈宵和俞励都知道他是在担心钱的问题,两人劝了半天,老人家才不情愿的躺回去。
“爷爷,您……为什么要瞒着我?”陈宵鼻子发酸,眼眶红润,眼泪直往外冲,他偏开头生生憋了回去。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爷爷咳嗽了两声,虚弱地开口。
“这还不要紧,什么要紧?”陈宵伸手帮他顺气。
“爷爷,这事确实是您做的不对,”俞励帮腔地说,“我站陈宵这边。”
“唉,人老了,早晚是要走的人了,”爷爷叹了口气。
“我不许你这么说。”陈宵还是没忍住,眼泪流了下来,他紧咬着下唇,倔犟地没哭出声。
“宵宵别哭。”爷爷又咳嗽了起来。
俞励推了一把陈宵,过去轻拍着爷爷的胸口:“爷爷,您先休息一会儿,我陪他出去洗把脸。”
俞励将陈宵拉到消防通道,往下走了两层,没看到人,也没听到说话声,这才对陈宵说:“你想哭就哭吧。”
陈宵摇头,一屁股坐到楼梯上,手在脸上使劲揉搓了几下。
“你要是不好意思,”俞励也坐了过去,“我可以陪你哭会儿。”
陈宵眼珠朝上,眨了几下眼睛,又深呼了口气,说:“我没事,回去吧。”
两人没待多久就返回了病房,陈宵用俞励手机给陈姨打了个电话,说了下爷爷的情况,让她放心些。
晚上陈姨和刘义下班后,特意给老人家煮了粥带到医院来看望。
“一场病麻烦恁多人。”爷爷沙哑着嗓子说。
“老爷子保重身体,”刘义说,“我们来也不费什么事,不用您操心。”
陈宵扶起爷爷喝了点粥,他没什么胃口,吃的不多,精神也不好,陈姨夫妇没多逗留,给陈宵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我在外面酒店开了房间,你过去休息,爷爷这我守着。”俞励将酒店房卡递给了陈宵。
陈宵开学以来一直在掉肉,和第一次见面时比瘦的很明显。
“不了,你快去吧,一会儿医院要赶人了。”陈宵不仅是不好意思,还有愧疚、感激,但他让俞励回学校,俞励总是用各种理由留下,他又说不赢他。
而且俞励在,总能让他安心一些。
俞励还想说什么,病房里传来爷爷剧烈的咳嗽声,并呕出两口血,两人赶紧找来了医生,这一折腾直接到了后半夜。
最后两人都没去酒店,坐在外面地上,趴着排椅睡着了。